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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她从屋内出来时,朝阳初升,晨露未曦。问过侍婢,方知穆云苏已在厢房睡了。她回头重看一眼悄寂的门窗,撤身离去。

牵马走在熙攘的大街上,宇文凤心里艰难抉择着:现在就去学琴,还是先安抚住父皇再?她无奈望,遂翻身上马,驰向宫城。纯和殿外,内侍宫女见她再次出现,行礼之余神色各异,庆幸有之,畏惧有之,想来昨乾帝一通怒斥将众人吓得不轻。安福临侍立殿外,见宇文凤飘然踏入宫门,脸上忧虑挥去大半,赶过来声道:“殿下,您可算回来了!昨日四殿下寻您不见……”

“我见过四哥了。”宇文凤抬手免礼,“父皇在么?我要见父皇。”

安福临面色一僵,压低声音道:“殿下,您……陛下昨日被您气得不轻呐,您且躲几,别往刀尖儿上撞了。您若是出事,四殿下……想想四殿下吧!”

宇文凤眸色淡然,撩衣跪在院中,安福临吓了一跳,慌忙躲开,未及回神,宇文凤已扬声向殿内道:“父皇,儿臣不肖,昨日胡言乱语令父皇心中烦忧,实在有负父皇一向爱护。儿臣言辞无状,肆意顶撞,为女不孝,为臣不敬,儿臣心中惶恐有愧,特来向父皇请罪,还请父皇息怒,保重龙体为上!”

安福临脸都白了,只恨自己手慢没能拦下。宇文凤不睬周围宫人,重重叩首,接着道:“父皇,儿臣知错,昨日胡言……”

殿内疾步走出高衍,持拂尘在她身侧立定,恭声道:“七殿下,陛下宣您进殿话。”

宇文凤翻身起来,拍两下膝盖,大步进到暖阁,扑通跪倒,尚未继续请罪,乾帝阴着脸先开口:“昨日你两句,你还彻夜不回了,成何体统!一整晚在哪儿游荡的?”

“父皇,儿臣现在也后悔得紧。”宇文凤正色道,“儿臣那阵戾气过后,就发觉无处可去,等儿臣回到宫城,已经错过宫禁了。儿臣不好意思打扰皇长兄和三哥,便在御街上闲逛,街上那么多食肆,家家客满,儿臣没有银子,只能看着,最后实在无法,厚着脸皮去三哥府上住了一晚。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顶撞父皇,儿臣……”

“朕方才都听见了。”乾帝面色稍霁,冷哼一声,又顺势教训一番,最后道:“迷途知返,尚可教化,如若再犯,朕绝不宽纵!平身罢,可曾用膳?”

“跟三哥一道用的。”宇文凤一块石头落地,如愿起身,正打算告退,却见乾帝眉头紧蹙,沉吟一阵道:

“你性子还是太过不驯。罚你生辰之前不许出宫,就在宫里好好儿待着!”

“——不出宫?!”宇文凤面色微变,旋即苦着脸道:“父皇,儿臣还得习武呢!师尊会责怪的!”

“朕自会跟任卿,你无需担心。”乾帝摆手,“皇后为你准备寿宴,有些事颐问你,你去正仪宫罢。”

宇文凤嘴角微撇脸上尽是不满,告退出殿,当即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喃喃道:“编谎也这么累啊……”一边感慨着往正仪宫方向走去。皇后见着她稍加责备了几句,遂命宫女送上一份名录,道:

“陛下的意思是大办。本宫拟定,你生辰当于青晖、紫宸两殿设宴,宴请朝中三品以上官员、京中王公及其家眷。陛下与众皇子坐席青晖殿,款待众臣,紫宸殿便由你主持,专宴女宾。届时玉琢必能到京,殿上另设三席,晋王妃、玉琢、端王妃作陪。这是细述和客单名录,你看看罢。”

宇文凤飞快翻阅了下,道:“儿臣无异议,母后裁夺便是。”话音未落,她心里忽生出一个念头,忙问:“母后,寿宴来客最低必为三品官位么?”

“是,三品官员也并非个个有此恩荣的。”

“儿臣想请一人……是玉老太医的孙女。儿臣跟玉姐有过数面之缘,觉得玉姐为人纯善可爱,值得深交……可以吗?”

皇后思忖一二,沉吟道:“玉氏姐……玉氏乃医道世家,父子都在太医院任职,本宫记得,一个是院首,一个是院使,在太医院总迎…数十年了吧,医术都是极高明的。你是寿星,既有此愿,本宫自会差人给玉家补送请帖……你还有旁人要请么?”

“没了!”宇文凤笑吟吟道,见皇后似有倦意,忙起身告退,欣然回宫。

此后十余日,她都以练剑、游荡御苑、翻看琴谱来打发时间,每每心生烦躁,便冥想生辰后即可开始就学洛琴斋,藉此抚平心绪。寿宴前一,她正在清祥宫院中舞剑,皇后身边的宫女送来一份最终定好的宾客名录请她过目。宇文凤略扫一眼,见玉姐之名果在其列,心下安然,正要点头,忽又想起一事,忙问:“对了,南瑜和亲的璇玥公主不是到了吗?——既然要嫁给三哥,本宫可得先见见。去吩咐补一份请柬送到驿馆。”又寻思一刻,问道:“唱戏的班子可定了?”

“是,就是咱们宫里那批。”

宇文凤了然,撇嘴道:“本宫就知道!那一个个鸭嗓般的喉咙,白养了。”

“那依殿下——”

“年初时,本宫出宫听过一个班子,那当家花旦的嗓子才叫好呢!姜—是庆班,就宣这庆班进宫。”她下令道,“一定要陵姑娘来9有,一定要把璇玥公主请到。”

宫女应命,恭身退去。宇文凤仰首望着晴碧空,忽对明日的寿宴很是向往。过了明,一切将回到正轨,哥哥不再终日忧心,自己……自己则能跟着洛琴斋修习琴道。她唇角浮起一抹舒心笑意,清秀的面庞在春光下生气勃勃,眸中闪动的光彩璨璨如星。

她重新起手,剑光流动,衣袂翻飞,脚下带起的轻风卷起飞曳落花,中有几瓣残梅,乘风遥遥飞上晴空,日光下,它原本艳红的色泽隐有几许颓白。和风微拂,梅瓣打了几个旋儿,渐渐离了金瓦殿宇,往皇城以北、遍生繁梅的梅凤三陵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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