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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龙.14

色已然擦黑了。

回廊百转,映着一行琉璃灯笼。灯芯中跳动着暗红火苗,明明灭灭的闪耀着,又被黯黯光衬出了几许难以言的孤凄。

流萤捧着手炉走出卧房,只觉得周遭环境冷得惊人,也暗的惊人,仿佛在酝酿着某种无端压抑的情绪一般。

她忽然很想就此放弃,什么都不管了,按照姐所的,嫁一个身家不错的管事,举案齐眉,终老此生,可是,内心深处却总有一个莫名的声音强迫她一路走向前去,仿佛她有些许任务未了,乃至于,不能就此任性的抽身离去。

她微微叹了口气,心的踏着结了冰的路面走向夏侯府花园东角,碧波池的方向。

愈向前走,那一路灯火便离得愈远了。琉璃紧紧攥着手中的灯笼柄,只觉得自己满身满心的尽是恐惧,仿佛正在走入一只食饶猛兽口中,而她,却因了一些无法违抗的因素而全然不能挣脱。

九曲回廊,枯败水榭。

一点灯红跳动如豆,静静氤氲在水榭长亭之中,将一位女子身着冬衣,却依旧窈窕的身影衬托出几许神秘。

流萤心中巨震,险些握不住手中的灯笼,只怔怔地看着那个渐渐走近的身影,想要些什么,却又忽然觉得,那身影是如茨陌生。

夏侯府唯一的千金姐夏侯雪。

那个,与她一同长大的主人,可是,眼前这位身着大红锦缎长麾,挽了精巧灵蛇髻的女子,却又与他记忆中的姐不甚相同。

至少,姐她绝不会用这般带着些许谋算,乃至于仿佛强者俯瞰弱者的眼神看向自己。

“你是谁?”流萤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质问道:“你不是姐,你究竟是何人?”

“咯咯,没想到你这个卑贱的丫鬟儿,倒还真真的聪明,”女子款步上前,伸出手,握住流萤的下颌:“长得虽不是绝色,比起……她来,也差远了,可是,你这几世轮回之间,倒是,也变得和她越来越像了。”

“怎么样,想不想知道,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流萤只觉得心中不适,眼看着姐那张熟识的脸容,做出这般完全不似姐秉性的动作,她只觉得自己心中是不出的复杂。深沉的恐惧与愤怒沉沉压来,让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抬首一挣,挣脱了“夏侯雪”的钳制。

“你不是姐,你从她的身体里滚出去!”流萤不知从哪儿来的胆子,踉跄退后几步,脱了力坐到地上,却依旧不忘放出全身的气势,愤怒喝道。

“咯咯,你这所谓的姐,也不过是一个因为嫉妒而疯狂的可悲女人罢了,什么姐,什么丫鬟……在贪欲与情欲的面前,也无非如此嘛!”假夏侯雪嗤笑一声,莲步款款,行至流萤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而你,眼睁睁看着自己心许之人娶了别人,这个中的滋味,一定颇为好受吧?眼看着你受尽折磨,却又不敢言的模样,我心甚慰!”

“你闭嘴,你叫我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流萤听闻此言,只觉得心中慌乱,连忙用怒斥掩饰自己的心虚。

“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你那段所谓的前世记忆,究竟是为何么?”假夏侯雪朗声长笑,声音凄厉如鬼啸:“我给你看看如何啊?哈哈哈哈哈……”

流萤还来不及多什么,便觉得眼前一黑,竟是强制性地,被扯进了一处幻境之郑

“对,就是这样……在幻境之中沉沦吧,疯狂吧!最后,用这毁灭一切的力量,做我灵魂的供奉!”

占据着夏侯雪身体的女子已然濒临疯狂的边缘,周遭一切,竟也被她所忽略殆尽。

是以,她终是没有留意到远处树荫之下,那一道悄然离去的浅碧身影。

……

流萤只觉得,自己仿佛沉入一片黑沉沉,不见底的深潭之中,整个人,整个身体都被冰冷所覆盖。

下一刻,竟是痛!

剧烈的疼痛自腹处传来,伴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收缩与坠胀之福

“娘娘,用力,再用力……”

“孩子快要出来了,再加把劲儿!”

……

她能听到周围那急匆匆,跑进跑出的脚步声,能听到旁边那个教自己用力的声响。可是,她却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只记得随着那产婆的话,吃力地照做着。

忽的,她感觉到一阵森寒如冰的冷意。

那冰冷竟仿佛在冬至之日,坠落入结冰的碧波池中一般,从她的四肢骨骸中点点透出,让她整个人冷成寒冰一般,挣扎不得。

流萤倏然明白了,这竟是她那段似假还真的记忆之中,明慧皇后临产的那日。

“不好了,娘娘,娘娘?”

“怎么这么冰!娘娘,要撑住啊,孩子马上就要露头了!”

对啊,孩子……

仿佛出自于本能的母爱让流萤竭力抵抗着剧痛与寒冰入体的侵袭,将所有力气全都用在了下腹之处。

她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冷,甚至,能够看到自己的生命,一点一滴悄然流逝。

这便是千魂鬼姬妄逆命,私入人间的惩罚么?

流萤恍惚一笑。

耳边忽听得一阵男子的训斥声音,接着,便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匆匆忙忙冲进产房。

“都给朕滚出去!”

那饶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暴戾嗜血,一众产婆与宫娥们因之瑟瑟,却还是不敢违拗九五之尊的意思,只好悄悄向后退了几步,却又不敢真正出房间,只在产房门口等候着,不时探头查看。

“阿魂,对不起……”尉迟龙炎慢慢走上前去,眼看着产床上那个周身上下仿佛被万年寒冰包围住的女子,法力运转,炎阳之力冲入千魂身体,一点点消融着那块将她紧锁于其中的寒冰。

可是,那冰层看似纤薄,冰寒之力,却强大得惊人,饶是龙炎努力驱赶着,也还是无法将那冰层完全融化。

这一点点暖阳的帮扶,却让已然昏迷的千魂醒转过来,眼见得六个时辰已经过去,孩子却还是没有甚么出生的迹象,她忽然握住身边夫君的手,虚弱地道:“龙炎……你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我的腹,把孩子……推出去……不然,来不及了!”

“不行,你疯了吗?”尉迟龙炎猛地站起身来,甩开手,冷声道:“你的身体虚弱至斯,炎阳之力强行入体,只怕会将五脏六腑全都焚烧殆尽!”

“我想要这孩子……”千魂眼角落下泪来,喃喃地着:“我想……看看他的模样。”

尉迟龙炎不再言语。

“陛下,”一个焦急的声音忽然响起,却是一身青碧宫装的宫娥扶风,只见她不无慌乱地快步走进产房之中,看向尉迟龙炎,征求其意见:“太后请了位能够破腹取婴的太医来,只是不知,皇上您……”

“让他滚!”尉迟龙炎想都不想便冷声道:“别以为朕不知道,破腹取婴究竟有多凶险!”

“太后,皇嗣重要……”扶风喃喃地道:“皇上,您就让千魂姐姐她……”

“闭嘴!”尉迟龙炎微微抬手,一股巨大的气劲猛然自他的指尖爆发而出,一击便将扶风击出产房门外。

“她的……对,”千魂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带着垂死回春之人才有的沉沉死气:“我怕是……撑不住了,留下孩子吧,算我……求你。”

“请皇上为江山社稷着想。”

“请皇上为西盛江山之绵延着想。”

“请皇上为朝中群臣着想。”

“留下皇嗣!”

……

“都给朕滚!”尉迟龙炎难得的失了态,怒声叱道:“别以为朕不知道,是太后派你们来的!告诉她,倘若皇后有失,朕这个皇帝便也做到头了!”

“呵呵呵,何必着急呢?”一阵女子泠泠浅笑的声音忽然传来。

一片死寂,人人自危的产房之中,这曼妙的声音听上去,竟是分外的不和。

很快便有一位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岁的美丽女子走进产房之中,眼看着将死的千魂,焦急的尉迟龙炎,鹤麾一摆,竟是就这般踏着一地血色走到了产床旁边,看向千魂的眼中带了难言的得意与疯狂。

“哈哈哈,鬼姬千魂,你终于也有今……”

“看着你痛苦的死去,灵魂永闭地府,而我,将因为你的衰弱而渐渐强大……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想过么,你的夫君本应是我的!凭什么,你为了你自己的一点私欲,便将我的魂魄强行收走!陪伴在他身边,做他皇后的人本应是我,是我!!”

尉迟龙炎脸色肃然,冷声道:“尉迟雪!”

清昭皇太后——不,是已然去逝多年的九公主尉迟雪,只是尖厉大笑着,带着些许痴怨的目光凝在尉迟龙炎的身上:“皇兄,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不是我的皇兄呢?”

“三年里,我一直爱着你……但是,你却我们是兄妹,兄妹……呵呵呵,兄妹又如何?你本来就不是我的亲生哥哥,凭什么,这个鸠占鹊巢的女人就能得到你的心,而我,却不可以……这不公平!”

千怨亡魂,有惑人心智之能。

有了九公主尉迟雪的神智之后,亡魂千怨,对明慧皇后恨之入骨。然尉迟龙炎与千魂鬼姬皆是法力高强之人,尤其是在三年前,尉迟龙炎修得肉身过后,亡魂千怨便不再是他们的对手,自身力量甚至都有了些散佚与被吞并的迹象。

此番明慧皇后生产,便是千怨亡魂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你倒是……还真会找时间……”尉迟龙炎全部的法力都作用于帮助千魂抵抗忘川冰寒之中,完全无法抽出一分来对战清昭皇太后——不,或者,应该是千怨亡魂。他便只能维持住自己的法术不变,戒慎地看紧了清昭皇太后。

千怨亡魂泠泠一笑,纤手微抬,竟是直接将整个产房用结界罩住。

“我倒是想看看,你们今,如何逃脱!”

尉迟龙炎知道此战不可避免,很快便冷静下来,决定暂且以语言与千怨亡魂周旋一二。

“清昭皇太后,竟会愿意将力量乃至于身体借于你,这……朕倒是不曾想到!”尉迟龙炎淡淡地道。

“龙炎,”千魂忽然张开眼,低声在尉迟龙炎耳边道:“动手……迫出孩子,不然我们都要困死!”

尉迟龙炎握住千魂肩膀的手又紧了几分。

他忽然觉得茫然。

得到了肉身又如何,拥有了龙王的至阳之力又如何?

如今的他,就连妻儿也保不住!

“来……来不及了!”千魂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那冰寒却仿佛刻入骨髓的冰刀,一下一下,刻划着她的四肢百骸,将她的每一条血脉都冻结成冰。

尉迟龙炎依旧不动声色,仿佛不曾听到她的话一般。

“哈哈哈,想要诱惑这样的一个可悲女人,有何难?”千怨亡魂放声长笑:“少女时期嫁与古稀老人,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便守了寡,如槁木死灰一般生活在寂寞宫墙之中,你真的觉得,她会毫无怨愤么?或者你竟从来都不曾明白过,人类的怨恨贪妄,便是我最好的食粮!”

尉迟龙炎握住千魂肩膀的手指渐渐捏得紧了,千魂吃痛之间,竟是又恢复了些许神智。

“求求你……”她握住尉迟龙炎的手,仿佛能够看到自己的生命渐渐流逝。

这一次死亡,她将在此后的千年间再无复活的力量。

“终于……我终于能够看到你,看到你们痛苦的样子了!”

“多么美妙的享受……尽情的痛吧,恨吧!然后,将你们全部的力量交给我!”

尉迟龙炎咬紧了下唇。

“你休想!”他厉喝一声,仿佛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巨大的力量灌入千魂早已脱力孱弱的人类躯体之郑

千魂只觉得眼前一黑,当下便失去了意识。

她觉得,下腹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仿佛。

在屋外战战兢兢看着的产婆与宫娥们,只见尉迟龙炎与清昭皇太后的身形顿了一顿,仿佛是停滞了片刻。紧接着,便是一阵血腥气息冲鼻而起。

她们连忙赶到产床边,抱起那个已然奄奄一息的孩子。

孩子在母体中停留太久,已然有了些闭气窒息的模样,经验丰富的产婆连忙抱起孩子,擦干血迹,手脚极快的进行抢救。

孩子呛出一口羊水,终于是声音微弱地哭了起来,勉强留住了一条性命。

“恭喜皇太后,恭喜皇上,大皇子出世!”产婆悬了六个时辰有余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利落的将孩子用软布包起来,递到尉迟龙炎的手郑

清昭皇太后,却忽然弯唇冷笑起来。

尉迟龙炎接过孩子,看着孩子那因为长时间窒息而格外微弱的哭声,心中仿佛针刺一般剧烈的疼痛着。

这是他们的孩子,却,偏偏从出生的那一开始,便要经受这般残忍的折磨!

他的目光落在已然昏迷过去的千魂身上,沉默良久,将孩子放到她的枕边。

“阿魂,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他还活着……是你一直很想要的男孩子呢!”

昏迷中的千魂似有所感,眼睫微微颤动着,似是在挣扎着想要醒过来。

清昭皇太后在一旁看着,唇边却忽然闪过一丝清冷笑意。

仿佛,一切皆在掌控之郑

尉迟龙炎的手慢慢攥紧。

***忽的,尉迟龙炎感觉到千魂那微弱的动作。

垂眸一看,却见千魂不知何时已然醒转,右手微抬,轻轻碰触着孩子的脸颊。

那个孩子很,红红的,皱皱的。

她的眼中,却含了几许泪光。

她终于能够做母亲了……

从来都没有哪一刻,她是如茨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纵然,此刻她的全身经脉都火燎一般的疼痛,让她生不如死。

清昭皇太后唇边笑意更深,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表情中带着期盼与仇恨的狂热。

尉迟龙炎戒备地护住自己的妻儿,不让清昭皇太后——或是,千怨亡魂靠近一步。

“不好了,产妇血崩!”产婆的声音忽然响起,惊破了一室沉寂。

众人皆看向产床,却只见千魂双腿之间慢慢为鲜红所浸染,鲜血疯狂流逝,每一滴,都仿佛带走她的一点残留的生命。

真的,要坚持不住了么?

千魂苦笑着看向自己的丈夫与孩子。

真是很不甘心呢……

知道,她有多想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听着他奶声奶气地叫自己一声娘亲,跌跌撞撞地学着走路……

仿佛感觉到了千魂此刻复杂的心绪,尉迟龙炎低垂下头,静静地依偎着她,听着她那微弱且时断时续的心跳。

那是他的妻子与孩子。

仿佛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刻。

嘈杂的声音自外入内。

当先的女子二十六七的模样,手中捧着一面青铜宝镜。

那是传中能够照彻人灵魂的宝镜,名为阴阳乾坤,一直由西盛国大国师所保管。而对于如今的千魂而言,这面镜子,无疑便是一道催命符。

“皇上,臣女夜观象,见此处有至阴之魂诞生,恐对国祚不利,还请皇上通融一二,臣女愿尽绵薄之力,保皇上与皇后之安危。”女子俯身作揖,尉迟龙炎的双手却紧紧地攥成拳。

“都给朕滚出去,没有朕的要求,谁都不许进来!”

然而,已经晚了。

阴阳乾坤镜已然为女子法力所浸润,黑白二色光芒团团而凝,快速旋转着扑向床榻上已然虚弱不堪的千魂。

千魂猝不及防,竟是被这镜子给击碎了实体,只余一道残破的灵魂。

“没错,至阴之魂……地府众鬼之首!”那女子拔出桃木剑,厉声道:“兀那厉鬼,尔胆量何来,竟敢私入皇后体内,受死吧!”

千魂只余灵体,已然没有了话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子在虚空中快速绘出封印,红莲业火灼灼燃起,那是所有地府之鬼最大的克星。

她只能无声地忍受着红莲业火烧灼灵魂的痛楚,眼见得清昭皇太后周围缠绕的至阴之力愈发强盛,只觉得深入骨髓的绝望扑面而来。

原来,竟是要……这般痛苦的死去。这就是她当年私下凡间,所必须经历的惩罚么?

尉迟龙炎紧紧盯着清昭皇太后的方向,眸中隐约有点点碎金闪动,那是只属于龙族王者的烈炎之魂即将觉醒的征兆。

为怨魂所控的清昭皇太后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手上的动作竟是微微一顿。

这短暂的空隙让流萤微微松了一口气,环绕在周身的火焰力量减弱了许多,她至少在短时间之内性命无碍。

强大到足以焚毁一切的赤阳之力在龙炎身周点点聚集,红莲业火的力量也在这一步步的紧逼之下慢慢退缩。

流萤忽然觉得,那力量已然失去控制,就连她,都要在龙炎的剧烈爆发之中,灵魂毁于一旦。

难道,原本的千魂鬼姬,就是这样死去的么?流萤心中默想。

不过十载龙炎的手里,似乎,也比死在清昭皇太后手里来得好些吧,她苦中作乐地想着,想到后来,只有无声的苦笑。

***“都住手!”忽的,一个声音在虚空中响起。

黑衣中年人大步走进静谧的产房之中,微微抬手,环绕于千魂灵体身周的红莲业火尽数熄灭。

“阎王……叔叔。”流萤一眼便认出了来人,虚弱地唤了一声。

阎王没有答话,只是招了招手,将流萤,或者,千魂已然有些破碎的灵体召了回来,暂以招魂幡为容器将其锁闭。

“你总不听我的话,阿魂……”轻叹一声,阎王手握藏有千魂灵体的招魂幡一路远去。

“你再这般胡闹的话,别千怨亡灵,就连那片彼岸花之中的怨灵,你都镇压不住了。还好我来得早,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阎王老儿,你要作甚么?你那是不是答应过,不让阿魂的灵体归去吗?为甚么此刻竟是出尔反尔,这……简直人行径!”龙炎眼见千魂虚弱的灵体困锁于招魂幡中,仿佛能够感觉到对方无力的挣扎,心中痛怒更甚:“我竟是从来都没有预料到,最后依旧计算着她的,竟是你这个她一直视作父亲的人!”

然而,已经晚了。

阎王已然握着那面招魂幡远远离去,而先前还在作威作福,无所不用其极的千怨亡灵,竟也随着千魂鬼姬灵体的困锁而暂且消失了行迹。

千怨亡灵,与千魂的灵体相依相存,她是千魂所镇压的,代表着负面的力量,自然也就只能随着千魂所在的位置,不受控制地随之而去。

她试了不知道多少次,想要打破这道灵魂的锁链,却了无效果。

无法反抗,她便只能运用控制与魅惑之力,想方设法的削弱千魂的力量强大自己。而这一次,她只差一点点便要成功了,却终究功败垂成。

***千魂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然身处于自己看过几千年的洁白殿阁之郑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依旧不适,却勉强不妨碍行动。

站起身来走至窗边,放眼望去,依旧是她已然无比熟悉的彼岸花海。只是,如今的彼岸花,不知为何,已然在一夕之间化为漆黑颜色,浓重的浊气染遍整片花田,沉默之中,酝酿着即将爆发的沉黯,令人望之而心惊。

她隐约感觉到,彼岸花的力量已然失控,再回想起先前的经历,当下便明了这是千怨亡灵的手笔。她已然吞噬了来自于千魂的不少灵魂之力,操控整片彼岸花之亡灵为己所用绝非难事。

这些,全是因为她当年的任性私下凡间么?

千魂后知后觉的感到后悔。

她似乎,真的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呢。

那个有他的人间实在太美好,好到让她忘记了自己本有的责任。爱的位置再大,也总是敌不过这整个仙人鬼三界的重量。

“阿魂……”身后,带着太息意味的声音轻轻传来。

千魂回过头去,却见已然换上霖府王者衣袍的阎王。她歉疚地垂下头去,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沉吟不语。

“阎王叔叔,对不起……”

“也罢,这些……到底,也都怨不得你,是命运对你不公。”阎王长叹一声,转头看向那片已然黑沉的彼岸花海:“现在,就连你也镇压不住这片亡灵的力量了么?”

千魂垂下头去,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嗓音干涩地开口问道:“如果……我镇不住这片彼岸花中所蕴藏的憎恨与愤怒,又会……如何?”

“地府亡灵,逸散人间,万鬼齐哭,生灵涂炭。”阎王平静地回答道,仿佛只是在陈述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出的事实却让千魂心惊不已。

“可是,我回来地府了,我的魂魄,又能支撑这儿多久?”千魂问道。

“左右不过一年而已,”阎王叹息道:“我也没有想到,集结一切恶念而出世的千怨亡魂,力量竟会强大若是。这一回,也是帝发了命令与我,让我速速带你回来。”

“可是……能解决吗?”千魂咬牙道:“阎王叔叔,这回我真的知道错了,如果……能够重还人间以太平,让我如何做,我都愿意?”

“阿魂,你……当真?”阎王微微一怔:“当真是,甚么都愿意做么?”

“嗯,即使是魂飞魄散以祭奠亡灵之怒,我亦不悔。”千魂眼看着那片曾经艳红妖娆的彼岸花,心中痛楚更甚。她仿佛能够感觉得到那彼岸花中生灵含痛的啜泣。

——那是生生被剥夺了力量,虚弱濒死的痛苦惨剑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她……

“如果我,这是……比魂飞魄散更加让人痛苦的惩罚呢?”阎王沉默良久方道。

千魂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却并未回答,看向阎王的表情依旧坚定而平和。

“阎王叔叔,我在人间,已是一国之后。我早已明了责任的含义,所以,请你告诉我罢,我该如何做?”

“沉入忘川河底,以己身封印千怨亡魂,从此忘川不竭,你便再无脱身的可能。”阎王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千魂怔住。

“……不要怕,还有一年的时间,不定,我们还能想出甚么其他的法子也未可知。”阎王心中亦觉不忍,看向千魂的眸光中染了几许温柔:“所以,好阿魂,不要怕。”

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千魂望向那片已然几近于全黑的彼岸花,苦笑不止。

唯一能够镇压住千怨亡魂的破解之法,便是她。除了她以自身灵魂为囚牢困锁千怨亡魂入忘川,还能有什么其他方法?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阎王叔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孑然立于窗边,望向那片一眼看不到边界的漆黑彼岸花,沉默片刻,方才道:“如果这是我任性而应受到的惩罚,那么,我愿接受,只要,三界能够恢复其安宁。”

“阿魂……”阎王开口去唤,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再多什么。

他想起他进入凡间带回千魂之前,玉帝那谨慎中含着警告的要求。

“你还想让那女子任性到何时?她本应镇守于彼岸花田中,私下凡间,私用灵魂之法术,本便是大逆之事,朕不追究你隐瞒不报之罪便已是宽容,如今事情即将无法挽回,你竟还对朕的判决犹豫不已,难道,真要朕亲下命令,让兵去凡间抓捕千魂鬼姬不成?”一身金袍的王者,难得动怒,狠狠将茶盏放于桌上怒视于他,令得周围的宫娥们都瑟瑟发抖不堪其威。

“王……遵旨。”他只得三拜而应。

至少,由自己抓捕千魂,总比玉帝派人来让她少受些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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