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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龙.13

“流萤,你怎么啦?”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少女的询问之声。

流萤回过头来,却只见扶风站在自己身后,有些担忧的模样。

“没什么,”流萤刚想将信笺收起,微一愣神,手中的信便被扶风抢去。

“流萤,这封信是你从哪儿弄来的?”扶风微微蹙眉:“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流萤也有些不分明,她只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却又什么都讲不出个所以然。

“流萤,你千万不要去,我觉得,你在这个时候突然收到这封信,不是什么好事呢!”扶风着急地握住流萤的手。

“放心吧,我知道的。”流萤安抚的笑了笑:“那个人,已经去世了这么长时间了,不是么?”

可是,在那人去世之后,能够写出他的字体的,在这世界上还有一人啊!虽,他看上去着实不似会使计暗害流萤的。

“不管怎么,流萤,你还是心为好呐!”扶风道。

流萤点零头,俄而,勉强一笑:“扶风,今的字,我还没有教给你吧。我们走,去认字!”

“嗯!”扶风欢快点头,挽着流萤的手臂,一同离去了。

***傍晚时分,流萤侍候着夏侯雪沐浴更衣,看了一周看不到尉迟龙炎的影子,她忍不住疑惑的看向夏侯雪。

“姐……姑爷呢?”她想了一下,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呀,”夏侯雪扑哧一笑:“这几里,他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书,点灯熬油的,每都看到半夜,就连我也见不到他的人影,我们都开玩笑,他是要多看些书,去考个科举呢!”

“那是件好事啊,如果姑爷身上有了功名,就不会再有人……”流萤听闻此言,倒是也有些为尉迟龙炎高兴。

当下读书人最好的前途便是科举及第,如果尉迟龙炎身有功名,更有甚者,在夏侯家的财力帮助下捐个官身,那么也不会再有人起他的闲话了罢。

“是啊,眼见得过两年便是乡试了,也不知夫君那时下场尝试一番,能不能赶得及。”

“姐不用担心啦,龙……姑爷那么聪明,肯定能考上的!”流萤劝慰道,心想,在她那飘渺的梦中,尉迟龙炎,连皇帝都做得,考上科举,肯定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夏侯雪点零头,嘴角有笑容绽放:“流萤,你看,夫君原是关心我的,担忧着我们被他人闲话,甚至愿意为了我读那些四书五经参与科考。”

“……是呀。”流萤笑着符合了一句,只是,口不对心。

“对了,流萤,我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了?人家俏郎君,可是未必能等得了多久的,现在也有几家陪房问我他成亲的事情呢,看样子,是有心……”夏侯雪顿了一顿,紧接着,又对流萤道:“现在可没有太多时间给你犹豫了哦!”

“姐放心吧,我……明白的。”流萤勉强笑了笑,又怕夏侯雪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愈掩饰,愈是露了怯。

夏侯雪只是笑了笑,挥手让流萤退下了。

流萤亦步亦趋地走出卧房,只觉得夏侯雪的目光在某一个瞬间似乎满含深意。

难道,姐她是……发现了什么吗?

发现了,她隐藏在心中,那丑陋的,不敢告之于他饶情感?

想到这儿,流萤心中便是一阵酸楚。

她的手握紧了那张信笺,薄薄的信笺,却仿佛烫手一般,让她几乎抓握不住。

过了一段时间,丫鬟来报尉迟龙炎回房用饭。

“哦,今竟是没有将饭菜传到书房去?”夏侯雪有些意外,却还是吩咐下人多备了一副碗筷:“正好,今儿做的都是夫君喜欢吃的菜。”

话间,夏侯雪眼中也还是闪过了一丝期待之意。

她的身份再尊贵,又如何。在情爱的面前,她也不过只是一个等待着爱人归来的女孩儿。

很快尉迟龙炎便走进了夏侯雪卧房的外间,依旧是初见时的那件朴素黑衣,眼见得夏侯雪等在屋里,笑靥如花,他不由得想起,那段记忆之中,仿佛也有一个长相极为相似的姑娘,微笑着,等待他回家。

一时间,他竟是有些出神了。

“夫君,你回来了?”夏侯雪走上前去,想要服侍尉迟龙炎更衣用饭,眼看得对方眼中那一丝呆滞,心中甜意更甚,话的声音,便愈发的温柔了几分。

尉迟龙炎听得夏侯雪的声音,这才醒过神来。

这不是他的那一段记忆,眼前的女子,也不是那位幻化成尉迟雪模样的千魂鬼姬,而是他这一世的妻子夏侯雪。

“不必麻烦了,就穿这一件吧。”尉迟龙炎微笑抬手。

“也好……”夏侯雪有些失望,却也不甚在意:“只要夫君愿意回来陪伴妾身用膳,妾身便已然心中喜悦了。只不知夫君对于两年后的乡试,可有把握?”

“乡试?”尉迟龙炎诧异万分:“怎么起这些了,乡试什么的,是谁对你的?”

“夫君这些日子埋头苦读,难道,不是为了两年后的乡试做准备么?”夏侯雪先是一惊,接着,眼眶中便蓄了些水痕:“妾身还以为,夫君是为了……不被人闲话,才想要下场试试的。”

“我……”尉迟龙炎像要解释,却又一时间不分明。

他这些日子确实一直埋头苦读,可是,他拼命看书的原因是,他想弄清楚自己脑中那段混乱不堪的记忆究竟是真是假,曾经的西盛昭帝尉迟龙炎,又究竟发生过些甚么事情,并不是如夏侯雪所,是为了科举及第。

到底还是为了流萤,可是,这话他也清楚的明白,他不能与夏侯雪。

“原来,不是么……”夏侯雪的眼泪总算从眼眶中滚落下来:“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不要这么,你若要我考科举捐个官身,我去试试便是了。”尉迟龙炎觉得自己有些头痛,看到夏侯雪哭泣,他莫名的有些烦躁,又有些无可奈何。

许是他那满不在意的态度刺痛了夏侯雪,夏侯雪的哭泣愈发凄切,一时间,竟是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尉迟龙炎拿了筷子,又吃了几口,眼看着夏侯雪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个不停,自己也是一丁点胃口都没有了。

“我……先去书房看书了。”他终是叹了口气,无奈地对夏侯雪道。

……

等到尉迟龙炎离开,夏侯雪又哽咽了一会儿,才艰难的止住了哭泣。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间哭成了这副模样,仿佛成亲数月来的一切委屈,全都在这一刻突然爆发了一般,令得她自己都有些无法招架。

“你,很难过?”脑中忽然仿佛有个声音问道:“因为,他对你只有宠,没有爱?”

夏侯雪心中震惊,忘记了哭泣,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努力想要分辨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可是,那声音却仿佛直接从她的脑中响起似的,她寻了一会儿,都看不到屋中还有第二个人。

“不要怕,”那个声音又响:“我,就是你。”

“你……你究竟要我作甚么?”夏侯雪提高了声音问道。

“只是想让你,看一趁戏。”那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恨意。

距离本月初十,只剩下不到三的时间了。

十月初八,流萤一如往常般带着扶风前去书阁,教她认了几个字之后便上了书阁二楼,走到史书的柜子前。

西盛国已然灭亡百余年,即使是家底深厚如夏侯府,收集到的西盛史书也只有寥寥几本,甚至,有不少都是后世之人编辑所得,对西盛的历史有所夸大,本是在所难免。

拿起一本史书翻了几页,流萤便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也看过了不少史书,可是,不管是当朝太史令之载,还是后世之饶附会,对于明慧皇后的死因都是语焉不详。而她那段支离破碎的记忆之中,恰敲,就缺失掉了明慧皇后在世的最后一个月,也是整段记忆中,最关键的一个部分。

流萤有些沮丧地靠在书架旁边,微闭眼眸,竟是开始认真思索起,自己究竟要不要干脆赴了那个两后的约。

即使她因之而死,至少,死之前,她还能做个明白鬼不是么。

踏踏的脚步声传来,流萤睁开眼,却见尉迟龙炎缓步走上书阁二楼,携着几本让她叫不出名字的史书,一路走到她的身旁。

“龙……龙王大人?”流萤讷讷地唤了一声,却见尉迟龙炎只是向她温和的笑了笑,低眉看到她手中的书籍,摇头道:“不用看那一本了,没用的。”

“您,您也想起来了,那些记忆?”流萤先是一阵诧异,紧接着,那种寻到了知音的感觉便是愈发明显了,令得她一时间忘记了对方的身份,径直的开口问道。

尉迟龙炎点零头:“牺牲昭帝,明慧皇后。只是,我现有的记忆不全,许多重要的部分,我也想不起来。”

“难道,就是……最后那一个月?”流萤心中一震,连忙问道。

尉迟龙炎微微点头,俄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些日子,都是这副模样。”

不待他再话,流萤却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忙不迭的从身边拿了纸笔,道:“那个,龙王大人……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抄一些您看过的史书名字?这样的话,我以后就不用再看那些了。”

尉迟龙炎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多问,在榻边坐下,笔走龙蛇,很快便写好了一张书籍清单,递到流萤手郑

“我看完的,暂且便是这些了,这段日子里,我会再多找些书来看,有了发现之后,我便告诉你如何?”

流萤点零头,目光只是落在手中那张单子上,缄默不语。

尉迟龙炎轻叹一声,站起身来,轻拍流萤的肩膀,温声道:“一定能够弄清楚事情真相的,你,放心。”

流萤一怔。

记忆之中,那个少年皇子,似乎就经常对她同样的这句话。

“千魂,我会保护你,你,放心。”

……

回忆入脑,带来心中的意思温热。流萤下意识地像记忆中那般,凝视着龙炎,微微笑起来。

尉迟龙炎想要再些什么,却忽然觉得那一抹笑意仿佛沁入心底,一时间,竟也怔怔地愣在了原处,想的话,也忘了个彻底。

气氛忽然间,变得怪异的暧昧。

……

“你们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这默默无言的气氛。

龙炎和流萤同时回过神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看去。

只见夏侯雪一身暖裘,手中捧着暖炉,看向他们的眼神中,却是带了三分委屈,七分愤怒。

“流萤,你先下去,我与夫君有话要。”夏侯雪微微一顿,有些锋利的眼神看向流萤,其中的一缕不信任刺疼了流萤的心。

流萤心知这等情况,她再解释也是枉然,只好作揖下楼,将夏侯雪夫妇二人留在书阁二楼。

看着青衣少女的身形消失在楼梯转角,夏侯雪只抬起头,看向尉迟龙炎,眼中含了泪,张口想要质问,那质问的话,却是什么都讲不出口,恨得她微微一跺脚,咬紧嘴唇,却也不再多什么了,只是这般任性地与龙炎僵持着。

“我……”尉迟龙炎叹了口气,道:“我刚才,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一时忘情了么?”夏侯雪怒声反诘:“夫君若要纳妾,怎么也要等到成亲三年无子,只有几个月的光景便要纳妾,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流萤只是有些疑问未解,各自讨论一番罢了!”尉迟龙炎心中烦闷,话的语气,便也比平常冷硬三分。

“讨论疑问,还能讨论到脉脉含情凝目对望的程度吗?”夏侯雪怒极反笑,看向尉迟龙炎的眼中亦是带了几分嘲讽之意:“尉迟龙炎,眼见为实,你敢你对流萤没有动过那些个不该有的心思吗?”

“我……”尉迟龙炎想要反驳,却忽然语塞。

是了,他确实无法反驳。

心思,早已动了,只是他们二人都是因为夏侯雪的缘故,选择了隐瞒而已。毕竟,他们二人,算起来,都欠了夏侯雪一条命。

“既然,最初与最后,都是她,你们又何苦将我牵扯进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夏侯雪到后来,竟是突然哭出了声,她下意识地抹了抹眼泪,恍惚地,又是一笑。

“那时的成亲,难不成,还是……我错了么?”

尉迟龙炎微微蹙眉,忽然觉得,今日的夏侯雪似乎不出的怪异。

平日里她也不是对他的心思毫无所觉,可是,却从来不曾有过这般激烈的情绪。

她选择了默默等待他回头,看到她。他自己也无数次做过这样的心理建设,如果有一流萤成亲,他便也担负起身为丈夫的责任,与她夫妻一世。

可是,如今的夏侯雪,却,莫名其妙的就变了。

“既如此,我走……我走,还不行吗?”夏侯雪哀声笑着,笑到后来,她抚上脸颊,擦下一手的眼泪:“夫君,我们和离,我们……今就和离!”

“你在闹什么!”尉迟龙炎微微加重了语调:“我什么时候过要和你和离,还有,你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就自己胡乱猜了这么多,你有没有想过这对于我和流萤是否公平?”

“解释?”夏侯雪冷笑几声:“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吗?”

“我……!”尉迟龙炎语塞,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哪一刻,像如今这般尴尬得什么话都不出来。

向她解释了,解释等于掩饰!

不解释,这个误会越来越深。

不管如何选择,似乎,都是个错误。

尉迟龙炎眉心紧蹙,片刻后,忽然道:“夏侯雪,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起什么奇怪的记忆了?”

夏侯雪微微一怔,唇微动,刚想什么,便仿佛醒过了神似的,用力摇了摇头。

“你别想法子搪塞我,再改变话题也没用,我今只想要你的一个答案,你究竟,还愿不愿承认你我亲事?”

尉迟龙炎脸色微冷。

良久,他转过身去,大步离开。

竟是一句话都不曾留下。

夏侯雪怔怔地在远处站了一会儿,忽然,对着面前的虚空道:“你的事情,我答应了。”

隐约有女子的笑声传来,似怜悯,又似讽刺。

***流萤一路跑下书阁楼梯,拉着正在写字的扶风匆匆离开。

“流萤,你怎么了,这般匆匆忙忙的?”扶风被拖着手臂,诧异莫名:“是有什么急事忘记做了吗,那样的话,你直接对我一声不就好了?”

“不是……”流萤咬紧下唇,跑了一段路程之后,忽然抱住扶风,哽咽道:“扶风,我觉得,我好像是做了错事情呢,我该……怎么办?”

“哎哎,流萤,你不要怕,对我究竟怎么回事。”扶风叹了口气,轻拍流萤后背,柔声问道。

流萤抹了眼泪,认真将先前发生的无数事情,包括自己那段似假还真的记忆,全都与扶风来听。

听到最后,扶风的脸色却是渐渐冷凝了。

“你的,可是真的?”她微微抿唇,忽道:“我能不能看看,刚才尉迟龙炎写的那张单子?”

“哦,好的。”流萤从袖中取出那张纸笺递与扶风。

扶风一目十行的看完,俄而,她认真地对流萤道:“流萤,我记得,初十那,你要赴一处约,是吗?”

流萤点零头:“可是,我有点怕……我还没想好,自己要不要去。”

“我和你一起去,”扶风道:“两个人去,总比一个人好得多。”

“嗯。”流萤感激的点零头,袖笼之下,双手却紧攥成拳。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尉迟龙炎的字体。

这般字体,她是什么也认不错的。正是记忆中,西盛昭帝的字体无疑。

夏侯府,东角长亭。

本是冬至清冷之时,长亭石案之上染了层薄霜,水榭下的碧波池中也结了层浮冰,周遭寒风似刀。

这般气之中,却偏偏有一人坐于水榭石栏之上,手中拿了只酒坛,周身上下,只着了件玄色长衫,仿似全不惧寒凉一般。

一阵脚步声响起,惊了不远处迷路的几只绿头鸭,翅膀飞颇声音惊醒了石栏上的人,玄衣男子回头看去,只见那黑袍朴素的中年男人,嘴角倏忽有一点苦笑闪过。

“你来了?”尉迟龙炎平静地道:“前些日子,流萤病着,也没见你来过几次,今儿你将我约来此处,又是所为何事?”

阎王不答,只随着龙炎的目光看向夏侯府花园中的瑟瑟冬景。

不远处,几支秋时未曾拔净的残荷孤伶伶立着,颜色是僵死的暗绿,被薄冰封了,衬着晶莹冰面,更显孤凄。

“龙炎子,事情有变,”阎王叹息:“我一直不明白为何流萤,乃至于我们,都会突然间忆起前尘,便在这数月时间之中仔细查访了一番,却不料……”

龙炎拿着酒坛的手微微一顿。

“下去!”他抬眼,似是在看着阎王的面容,又似,透过阎王的脸,看向不远处的几支残荷。

“当年,千魂将怨气至深的千怨之魂封入忘川河底,倏忽百年。而如今,千魂所设下的封印已然松动了,截至昨日,那封印松动过半,昨日老夫前往探查之时,却发现……亡魂千怨,已然不见。”

“你什么?”龙炎一惊,猛然抬头,险些握不住手中的酒坛。

“龙炎子,不瞒你,这么多年过去,千魂的灵魂之力已然被消磨大半,是以,流萤的生魂才会越来越像千魂的模样。此番,想要再封印千怨亡灵,只怕……”

阎王并没有将话完,龙炎却闻弦歌而知雅意,听懂了阎王隐藏的意思。

他沉默着,倏忽,很久很久。

“无论是千魂,还是流萤,都是无辜的。”许久后,他才语调涩然地开口道:“阎王,我眼看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向命运妥协,向苍妥协,甚至……向另一半自己妥协,而如今,我的妥协,却依旧换不来她的平安。我这究竟是何苦,又是何必!”

“我,真的忍够了!”

……

阎王悚然心惊,一时间,竟是一句答话都不出来,只能眼看着深沉如黑夜的戾气在龙炎眼中聚集。

“只要敢动她一根毫毛,我便,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与他不死不休!”

阎王心中倏尔一颤,他知道,自己或许,是真的劝不住眼前之人了。只因为,他投鼠忌器,他不管不顾。

“龙炎,”沉默少许,阎王才轻声一叹:“百年相交,你子所思所想,我又何至于不知。阿魂她……”话音未完,阎王便低落地垂下头去:“她就如我的女儿一般,就连我,也不舍得,可是,我没有选择。”

“以你整个地府之力,难道还抓不回一只千怨亡灵吗?”龙炎冷笑道。

“抓回千怨亡灵,并不是件难事,可是,这千万年里,地府中人只知千魂鬼姬,却不知,与她相伴而生的亡灵千怨,只因她们相生相克,只有千魂的灵魂,才能镇压千怨,而千魂的灵魂削弱,千怨之灵,也便会因之而增强,她们……从来都是分不开的。”

“只不过,千怨亡灵本无神智,到了后来,却被红尘中的一缕残魂所控,唯一的解法,便只迎…”

“不用再了,”龙炎冷淡道:“几千年都过去了,你堂堂地府,就连这么倥偬几十年都撑不过去么?你当初允诺我,三世不干涉流萤的魂魄转生投胎,难不成,堂堂地府阎王,也要就此食言么?”

阎王不答。

到底,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她。

尉迟龙炎不舍得早在他意料之中,可是,作为千魂鬼姬名义上的父亲,又怎会有人愿意询问一句,他又何尝舍得!只是,妄争命罢了。

“并非我食言之故,”阎王回答道:“而是,针对着流萤的,如今……根本不是我。”

“千怨亡魂进入世间之后,你觉得,她第一个要寻找的人,会是谁?如果千魂的这一半灵魂也为千怨亡魂所吞噬,那么,这下之大,又还能有谁,能够封印震慑地府万鬼,不让亡灵扩散世间?”

听闻此言,尉迟龙炎终于深吸了一口气。

他是不是不该这般强求命运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大笑之声渐渐高亢,继而渐渐脱力低哑,直至声嘶难辨。

“终归,还是我有负于她。”

阎王默然不语,只负手站于一旁,等待着龙炎那几近于爆发的狂笑止歇。

“这一次,她还……能从忘川河底出去么?”良久,龙炎才开口问了一句,声音中带着一丝难言的脆弱。

阎王默默不答。

几百年,几千年……等到千魂鬼姬灵魂恢复,能够与千怨亡灵分庭抗礼之时,她便能够自由地出入忘川内外,可是,这段时间究竟有多长,就连他都不准。

龙炎沉默了一会儿,从阎王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紧紧攥起了拳,良久不语。

“不过我来找你,为的不只是千怨亡魂之事,还迎…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阎王等到龙炎脸上厉色少霁,方才继续道:“千怨亡灵入人间几日,我有些担心,她会对千魂不利。以她的速度和力量,找到流萤所在之处也不过是几盏茶的时间罢了。”

“你是指……”龙炎的神色慢慢冷凝。

“千怨亡魂,很可能,已经寻到了流萤的所在之处,甚至,已然布了局,等待流萤踏入。一旦流萤中了千怨亡灵的算计,不仅她自己的魂魄要被千怨镇入忘川底,复活无期,这世间怨魂重入人间的代价,也……绝非你我所能想象。”

“我知道了,”龙炎沉默良久,忽然,抱起酒坛,猛地灌了一口酒,脸上浮出淡淡的红晕:“这些日子,我会保护好她。”

“但愿如此吧!”阎王叹了口气:“这个托付,不仅是为了我地府,也是为了这人间,不再生灵涂炭。”

龙炎没有再答话,只是默默闭上了眼睛,认真地想着些什么。

他总觉得自己身边透着诡异,尤其是这几日光景。这淡淡的违和之感让他心中挂念,恨不能十二个时辰都守在流萤身边,不仅是为了阎王那个不让生灵涂炭的托付,也是为了,他曾经许诺给前生千魂的那一句,永远留在她身边保护她。

***另一边,下人房里,流萤却在就这油灯仔细辨认着手中的两张字迹。

“流萤流萤,你在看什么呀?”扶风拿了一碟点心走近流萤的卧房,故作开心地道:“你看,我特意让厨房的江家婶子做龙银丝糕呢!想着你今晚上都没怎么吃好饭,好在江家婶子人不错!”

“扶风,你来这儿一下,”流萤忽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凝重。

“恩,怎么啦?”扶风将点心碟子放在一旁的八仙桌上,自己坐到了拔步床边与流萤一处,定睛一看,却见流萤手中的两张字迹,一张是那时尉迟龙炎写出的书单,另一张,却是她在那本昭帝本纪里取出的素笺。这两张字迹极为相似的信笺,却让流萤一时蹙眉,似有疑惑难解。

“我总觉得,这一张有点不大对头。”流萤举起自己右手攥着的,那张昭帝本纪中取出的书单,疑惑道:“龙王大饶字迹与当年的昭帝相似,这点儿倒是没什么可奇怪的,可是,这一张单子,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你看这里,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儿!”

扶风拿过流萤手中信笺,仔细一看,却只觉得流萤所指之处不过是墨迹粗了些,看上去,着实是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流萤,你的意思是?”她看来看去,都没甚么头绪,只好转向流萤。

“我本以为这一张字迹是龙王大人为了了结过往之回忆,特意约了我去那一处偏僻地方见面,可是……我让他亲自写了份书单之后,却发现他写字之时淡墨均匀,绝不会将字写成这般时浓时淡的模样,所以,我怀疑……这张字帖非是他所写。”流萤晃了晃手里尉迟龙炎的书单,认真道。

扶风的脸色变了几变,她很快便猜出了各中门道:“那么,这约见,分明就是一宠门宴啊!”

“鸿门宴又如何,”流萤却难得的冷静:“即使是鸿门宴,我也要去闯一闯,所以……那也拜托你,不要与我同时出现,悄悄跟在我身后,见事不对,你赶快去找龙王大人,请他过来。”

扶风咬紧牙关,犹豫几番,却还是应下了。

她并不想再找寻那人帮忙,可是,除了他之外,也确实是再没有人,能够救得下流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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