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宿琦自然明白自家父皇的意思，越发的不敢表露自己想要与定国公府联姻的意思了。
如今他父皇暂且还未曾确定他想做什么，待他还是有些父子亲情的。
可宿琦清楚的很，一旦他父皇明白他想要的真的是皇位，而非只是为了自保，大约便会真的对他出手了。
只是或许在他父皇的眼底，那不算对他出手，而只是，对他的保护。哪怕这种保护不是他想要的。
只要他父皇知道了他想要的定国公府二姑娘，凭借着帝王的敏锐，他是一定能觉察到他的心思的。
到那时，才算是晚了。
宿琦可不想这般快的在皇帝面前露馅。
毕竟……过不了一两日，莫羡与宿深便该出京游历了，哪怕宿深提前做了准备，可他人到底是不在京都，反应定是不及时的。若是叫皇帝确认了他的野心，他便不可能轻轻松松的占到便宜了。
他那好父皇，是一定会帮着宿深稳定局面的。
从头到尾，他父皇心底的储君，一直都是宿深，而不是他。
被人宠着纵着的感觉，可真是好。
反正现在有人宠着，阿酒才不在意呢，笑眯眯的揭落黎音的短，她也不知为何，就那般的笃定，她家阿音，不会因为这些小事，便不在喜欢他了。
落黎音的确不会，他还很喜欢自家小姑娘的这种亲昵。
可他已经无路可退了。他不似宿徽那般早早抽身，他母妃也不似惠妃那般温和无害，若是不能站到高处，任凭宿深大权独揽，只怕他们母子当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等来日儿臣寻到那意中人，定是会来寻父皇求一道赐婚的圣旨的，”
皇帝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他方才之言，半是试探半是真心。
掩饰自己的那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羞涩，可那小姑娘向来是眼尖的很，一眼便瞧见了自家阿音耳后的那一点红晕。
“阿音，”小姑娘眼神亮晶晶的，一瞧便是心底憋着坏水呢。
他盼着宿琦能早早的收手，好好的过他自己的富贵日子，可如今看来却是不大可能的了。
宿琦他……大约是不甘心的。他总是还想要拼上一拼的，可皇帝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住他，与阿深比起来，皇帝根本不觉得宿琦会有赢路。
倘若他当真对阿深动手，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替宿琦说话，要阿深看在他的份上饶过宿琦？
这些年，皇帝自觉亏欠皇后与宿深良多，哪里还狠的下心做那些事情。
“许多事儿，朕不得不提前考虑妥当了，以免到时候反应不及，给旁人留了空子。阿琦，你也是在朕身边长大的，纵然不是由朕亲自教导，应当也是明白朕的心思的。”
“嗯？”青年眉眼温和，略带着几分无奈，却还是顺着阿酒的意思，应了她一声。
宿琦默了默，“儿臣明白的，父皇。”
不就是……想让他老老实实的做一个富贵王爷？可如今，他已经不是自己一人了。
“阿音是不是害羞了呀？”虽说，知道那人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意思，可，这样的感觉，却让阿酒更是开心了几分。
真正亲近的人之间，又怎么会因为一句不疼不痒的玩笑话，便翻脸呢。
若是定国公府之事能成，他的背后便是与莫羡和宿深不和的莫麟，真到了那时候，只怕他不想走下去，也会有人在后面推着他往下走的。
如今他和莫襄已经是有了联系，后悔也早已经来不及了。
反正，顺着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的，落黎音还乐得给自家小姑娘卖个好呢。
“这都被阿酒瞧出来了？”虽说，心底是打定主意要顺着那小东西的意思来，可落黎音的嗓音还是忍不住的带上了一点笑意。
柳贵妃不大明白他们父子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可周围略显古怪的气氛，柳贵妃却是觉察的真真的。
小姑娘被落黎音应的那一声给逗笑了，眉眼弯弯的小模样，招人疼的很。
他家小姑娘肯这样，那是因着她，真的有把他放在心上。
“说了这么会子话，陛下可要喝盏茶润润嗓子？”柳贵妃笑吟吟的，又略显期待地问道：“如今算算，臣妾已经许久未曾给陛下亲手烹茶了，陛下今日可有兴致？”
不是很想喝茶的陛下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回绝她——他今日，已经算是拒绝过这母子二人多次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回绝，他点了点头，“朕一直都记着你的手艺，原是公务繁忙，今日总算是得了闲，此处只我们三人，又不需要太过拘礼。”
“儿臣也一直喜欢母妃亲手煮的茶，总觉得比旁人多了些味道，”宿琦眸光微动，满意极了。他父皇喜欢的，原便是他母妃的这副模样。
若是他母妃能如同从前受尽帝王宠爱，于他而言，倒是股不小的助力。哪怕因着皇帝向来避讳前朝与后宫间往来联系，可只是看在他母妃的面子上，自然也会待他多些宽容。
落黎音自己心底忽然间涌上了一股感慨，他都有多久，没有这样开怀过了？
皇帝只好笑了笑，他还能怎么办？只好安心的等着喝茶了。
哪怕是从前，有这小姑娘在的那些年，也是一样的。
他同样是开心着的，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的开怀。皇帝只好笑了笑，他还能怎么办？只好安心的等着喝茶了。
柳贵妃抿唇浅笑，倒也显出了几分娇憨来，“臣妾这便给陛下烹茶。”
她受帝王宠爱多年，自然是无比了解帝王的喜好，帝王喜欢什么茶，喜欢什么温度，她通通知道的一清二楚，这煮出来的茶，自然是极合陛下的口味了。
“这还得上片刻，陛下，臣妾记着您从前很是喜欢与阿琦对弈，今日可有兴致？”柳贵妃态度热切地道。
如今她和她家阿琦处境艰难，若是抓不住陛下的心，那怕是再没了出头之日。
他从前怎么就没瞧出来柳贵妃这般缠人？
如今他是想要脱身，也难了。
“还是改日罢，今日父皇应当也累了，”宿琦见自家父皇神色犹疑，忙给他递了个台阶下，“左右来日方长，母妃还怕见不到父皇与我对弈不成？”
柳贵妃眼睛一亮，是呀，这她怎的没想到？等过个一两日，以此为借口请陛下来钟粹宫，不是正正好？还能让旁人见见她依旧是盛宠在身的贵妃娘娘，省的有那小人生了贼胆来作践她。
“倒是臣妾考虑不周了，”柳贵妃手上动作不停，又侧眸含情带怯的瞧着皇帝，“陛下……陛下觉得阿琦方才所言如何？”
皇帝眉眼间闪过了一道恍然，这他好像还什么都没说……怎的这母子二人便给他定下了？还真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皇帝自己还没理清其中的关窍，又一抬眼对上了柳贵妃期待的目光，一时间竟有些怀念总是端庄得体的皇后来。
他愿意等着那小姑娘一点点的走过来，愿意等着她一点点的明白过来。落黎音是做好了要等很久的打算的，可，若是能瞧见那小姑娘的回应，他自然是更愿意的。
从前只觉得柳贵妃性子简单颇合他的心意，如今倒觉出了皇后的好处来，那是一个，绝对不会让他为难的。
落黎音对自家小姑娘的亲近，那向来是欢喜的。
说白了，这样一点试探都没有的，一点小心翼翼都没有的，不用顾忌的亲近，又有几人不愿接受呢？
皇帝说不清自己如今是如何想的，可……与柳贵妃一起，实在是太累了。他得尽心尽力的来分辨柳贵妃哪句话是真心，哪句话又是假意。
从前那些年的小意温存，总是比不过如今的权势地位给更能迷人眼。
“这些日子国事繁忙，朕也少有空闲，怕是不得空，”皇帝按了按眉心，“等来日空了，再去瞧你，也再和阿琦对弈。如此安排，你看可好？”
“儿臣觉得极好，”宿琦看着自家默不作声的母妃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看向皇帝，“儿臣棋艺不精，若是要与父皇对弈，少不得得寻个师傅学上些日子，以免输的太难看。”
“阿琦这般倒是极好。如他这般的青年人，合该是看重胜负的，”皇帝跟着夸了两句，“只要莫伤了和气，父皇都依你。”
宿琦脊背一寒，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父皇是一直都知道他想要做什么的？只是看再如今他还没有真正的对宿深下过手，所以才、才对他多有容忍的吗？
事实也正是如此。
哪怕这一家和乐，只是他一人的私愿和妄念。
“对弈而已，怎会伤了和气？”柳贵妃眨眨眼，显然是只以为这父子俩在说笑，“不喜欢棋道，学的不好也是常事，哪里还能样样都叫他会了？”皇帝眼角的余光一直落在宿琦身上，就等着瞧他的反应了。
“那儿臣只好求父皇让着儿臣些了，可莫让儿臣在母妃面前出丑才是。”宿琦面上半分恼意都寻不到，仿佛他没听出来皇帝的话中之意一般。
皇帝自己也拿不准宿琦是真没听明白还是装出来的，可他乐得见宿琦这样儿，自然不会与他多计较。
哪怕是装的，皇帝也只盼着宿琦能一直装下去，把他的狼子野心好好地收起来，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富贵闲人。
毕竟他，还是很在乎宿深的。那本便是宿深自己的东西，又怎么能委屈了他？他给宿琦与柳贵妃的，已经足够多了。
她怕的便是因着母家之事连累了儿子，如今瞧着陛下仿佛不大介意，自然是高兴还来不及。
闻着渐渐升起的茶香，柳贵妃竟生出了几分恍如回到了从前她与陛下感情最最好的那段时日。
那时候她还没有阿琦，也还只是个婕妤之位，却入了陛下的眼，得他宠爱，被他护在羽翼之下，这些年来从未吃过大亏。
哪怕陛下虽是一样的与皇后举案齐眉，哪怕太后一点都不喜欢她，可她却还是一路升到了贵妃之位，更因着如此，她们柳家从破落的侯府一跃成为了国公府。
虽说还只是同原本一样的闲散勋贵，可不也是要好得多？更何况，因着此事，柳家在京都的圈子里总算是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初步的挤进了顶级勋贵的圈子里来。
她再是不谙世事，也清楚这对柳家而言，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也清楚……陛下待她，到底是有多好了。
她甚至以为，自己与皇后相比，也差不了什么。那人有的不过是正妻的名头，可她拥有的，却是帝王的心。
可那样的日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她有了宿琦之时，已经是妃位了，那会儿她与陛下间还是很不错的。宿琦小时候，陛下还曾与她一起展望过日后他会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
或许，是从……皇后也生了儿子开始。
皇后的儿子先天不足，身子虚弱，却又是中宫嫡子，自然而然的便夺去了皇帝的目光，
她心底怨恨，也开始惶恐，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与皇后是不一样的，她的儿子，与皇后的儿子，也是不一样的。
落黎音觉得自己还是很有耐心的，活了这么多年，旁的不说，耐性那一项，却是真的给打磨出来了。
柳贵妃想不明白，但却本能的觉得惶恐。
谁会想要……被人给放弃呢。
尤其是那人还是她一直以来倾慕的人。
此刻那些从前想不明白的，仿佛忽然间便清晰明朗了起来，柳贵妃忽然明白了陛下为何会与她渐行渐远。但已经晚了。
她不可能收手，也不可能劝宿琦收手的。
落黎音想，大约，是因着，他真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小姑娘，是真的在把他当做一个自己很亲近的人来看的吧。
这样的感觉，其实也还不错。
既然已经是走到了如今的境地，那也只好闷头走下去了，她别无选择，她的阿琦也是。
不过……知道了自己是何处叫陛下不喜欢，倒也是个收获，好歹能避开这点，能让她好好地在陛下面前表现，做回那个圣宠优渥的贵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