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宿琦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的径直跪在了皇帝身前，恭恭敬敬的给皇帝磕了两个头。既然他父皇已经开始不高兴了，他便也没了除了低头认错以外的第二条路。
毕竟……宿琦是了解皇帝的为人的。此时越是抵死不认，越是会让帝王恼火，那样的结果根本不是宿琦想要看到的。
“儿臣……并未阻拦柳同甫那些不妥当的举动，还因着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纠缠太久，主动给他出了主意。儿臣自知犯下了大错，无可辩驳，”宿琦嗓音略微有些低沉，他一字一顿的道：“还请父皇恕罪。”
“这样也好，”白泽见沅枳上神脸上没什么表情，以为那人在难过，连忙安慰道，“反正，你与妖界本就不那么密切。管他们死活做什么？”
“你很让朕失望。”皇帝只叹了口气，说不清自己方才究竟是希望宿琦回答什么，可那样避重就轻的回答，显然不是他想要的。
“阿琦，朕原是想把你当成阿深日后的左膀右臂来培养，盼着你们兄弟同心，守好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可今日，朕只能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看人的眼光也一起变差了。”
好不容易，碰上了那么一个，让他想起来便会欢喜的小姑娘。
墨遥很清楚，在他的母亲说出那样一番话以后，只要她还活着，他就不可能把那小姑娘给娶回来。
这哪里是能臣的人选若当真给了宿琦机会，只怕受罪吃苦的，还是那些无辜的百姓。
从知道今日是宿琦陪着柳同甫一起去的一品楼后，皇帝心底便有着说不出的郁躁，心底的失望也并不是假的。
沅枳上神想起来便恨的牙根痒痒。
白泽莞尔，由此可见，他家小祖宗，到底有多招人喜欢了。
不过沅枳上神倒是没说错什么，他也很想亲自打那墨遥一顿
他疼爱柳贵妃是真的，待宿琦自然也是真心的。这到底是他血脉相连的儿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会不盼着他成才？
虽说他从未想过要把这大周交到宿琦的手里，可却不代表皇帝看不到宿琦的优秀。
这些年里，宿琦把一件差事办的都十分漂亮，他能力出众，皇帝看了自然也是觉得欣慰和骄傲的。
他原想若是宿琦能够迷途知返，不再执着于帝位，或许他能做一个盛世良臣，日后能替阿深分担不少，那也算是他为这个儿子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毕竟若是宿琦有能力有才华，却要他去做个富贵闲人，那根本不是对他的疼爱，而是……摧毁。
可直到今日，皇帝才知道他自己想的到底是有多么的简单。他打一开始便看错了。
自家殿下，是不可能拗的过陛下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早一点放下的好。
墨遥应了一声，眼底一点情绪都没有，他徐徐的叹了口气，接过身侧人递过的茶，轻抿了几口，仿佛一瞬间便又回到了从前那个矜贵的少年。
他以为宿琦能做好一个良臣所该做的一切，却从未想过这个在自己面前一直是冷静理智的儿子，能理智到近乎自私自利的冷血地步。
墨色锦袍的少年此刻双眸微闭，心底却不由的泛起了一股子遗憾。
他怎么会忘记呢？
只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或者那已经不能算是单纯的自私自利了，他的这个儿子，是能为了自己的目的不顾一切的人。为了柳国公府带来的利益，他能与柳同甫走的那般近，仿佛是半点原则都没有。
宿琦眸光深了几分，却只是恭敬的低着头，“儿臣知错，父皇……莫要动怒。”
宿琦没想到他父皇会那般在意那里的事情。
不过想来也是，如他父皇这样自认是明君的人，哪里会愿意容忍他的儿子犯下这样的过错呢。不过他到底没做什么实质上的事，父皇至多是在心底怀疑他，却不能如何惩处他。
虽说在这等时候……宿琦更愿意皇帝能处罚他。
那样便意味着，这件事是真的过去了，而不是在皇帝的心底留下一道怀疑的印记。
柳贵妃哪里想得到陛下会先把宿琦给申斥一顿，甚至还是用了那样沉重的词语。
好在柳贵妃还记得来之前宿琦与她说过的话，没有试图要替宿琦或是柳同甫求情，她甚至都没有去看柳同甫一眼，只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求情。
“朕再问你一个问题，”瞧着宿琦那副安静的有些出奇的模样，皇帝不由的皱了皱眉，心底不知为何更沉重了几分，“你既是知道自己犯了如此的大错，为何入宫后不是来与朕请罪，反倒是去了钟粹宫？你要与你母妃说什么？或者说，你已经与你母妃说了什么？”
若是……若是宿琦能把这事儿给他圆回来，皇帝还能考虑要不要再听他说些别的。
好像，这一回……要叫自己的母亲失望了呢。
那个小姑娘，分明不过是几面之缘，却意外的忘不掉，不过这样也好。
希望……他这个儿子的回答不会让他太失望，皇帝默默地想道。
其实便是宿琦不说，皇帝多少也能猜得到。他那贵妃是个性子急的人，若是没人拦着，只要一听说了柳同甫被人给捉了进来，她定会匆匆忙忙的赶过来给柳同甫求情。
只是今日却没有。若说是无人指点，皇帝可不相信。
那指点她的人是谁，便已经不用费尽心思的去猜了。除了宿琦，皇帝不相信有人能说的动惊怒之下的柳贵妃。
这般看来，宿琦的确是还算冷静，竟然连这种时候都能反应过来他最该做的是什么。他从前，或许是太过小瞧他了。他的这个儿子，从不只是有能力而已。
他不是没有试着找过那个小丫头，可不知是狐族防他太甚还是什么旁的理由，墨遥派出去了那么多人，却一无所获。
“你想娶谁都无所谓，只是那个人，不能成为你的软肋。难道，我从前与你说的那些你都忘干净了吗？”他的母亲，妖界的妖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几乎全都砸在了墨遥心底。
宿琦面色不变，半垂着眸子道：“母妃性子急，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有旁的意外，儿臣只能先去告知母妃这一切。”
白泽也算是明白了，落黎音为什么偏偏想方设法的要他带着沅枳上神来一趟神兽界。
用神兽界的那些事，直接牵绊住沅枳的脚步，让沅枳上神避开这次妖界来的那些人。
依着父皇的性子，是一定会想到他是回去安抚母妃的，这一点无从辩驳，却也无需辩驳。宿深很清楚他父皇是不会抓着这一点不放的。
毕竟身为人子，先去告知母妃这种事，他父皇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
“殿下，您该启程了。”那人眸底带了几分无奈，他是看着自家殿下长大的，殿下这几日的反常，他都看在眼底，却无可奈何。
“你且去向母亲报一声吧，时间太紧，我便不过去了。”墨遥垂眸，嗓音一如既往的带着几分笑意。
皇帝深深地看了宿琦一眼，宿琦方才的话根本没问题，说的可谓是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且今日之事，他只是没有阻止柳同甫，又并非是他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有并非是宿琦挑唆的柳同甫，他今日若是把宿琦一起罚了，只怕柳贵妃得闹个天翻地覆。
白泽：——
可这答案却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他家沅沅与妖界，向来是没什么情面的。
陛下不是很怕柳贵妃闹，他只是……有些嫌麻烦罢了。柳贵妃好歹是宠爱了那么多年的人，皇帝心底待她哪里能没有一点情谊？
那人一愣，无奈的叹了一声，自家殿下，这是在怨陛下呢。
可，与陛下较劲有什么好处吗？
“是。”
身着墨色锦袍的少年，脚步带着几分坚定，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大殿。
虽说近些年来柳贵妃的所作所为越发的让他失望，甚至他已经渐渐地觉得自己仿佛不认识柳贵妃了。
可……真到了这时候，皇帝却发觉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舍不得的。只有那么一点点，不是怜惜柳贵妃，只是让他有那么一点的茫然无措。
这“一家三口”忽然陷进了难言的沉默当中，不知道瞧着他们脸上的为难与默然，大约还以为是在做关乎生死存亡的决定。
莫羡默默地转过头去看宿深，见自家的这位小殿下正看得津津有味，一双桃花眸亮晶晶的，仿佛是看到了什么难得一见的场景似的。
莫羡：“……”她们家殿下还真是一点都不掩饰啊，把他自己的幸灾乐祸表现的那般明显，生怕柳贵妃与宿琦发现不了。
也就是莫羡没照镜子看看她自己脸上的神色了，她还不如宿深掩饰的好呢。
皇后忽的叹了口气，她眸光微动，在还未开口的柳贵妃身上落了一瞬，嗓音轻柔地道：“阿琦有了今日之过，合该是要罚的。可陛下怎也得顾念着贵妃的一片慈母之心不是？您今日已经要重罚柳同甫了，若是在重责阿琦，贵妃哪里受得住？”
宿琦心底一沉，他方才可没料到皇后也会掺合进来，也不知道他母妃能不能忍住性子，如今可不是和皇后起冲突的时候。
但凡他母妃今日表现的不够好，都一定会惹来帝王的厌弃，那才是万劫不复。宿琦只是没想到，这平日里不大管事的皇后一出手便是要命的。
方才他父皇分明还没有决定好要如何做，她便说了句已经要重罚柳同甫，那话看似是替他们母子求情，却直接拍板定下了柳同甫的罪。可真真是太狠了。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柳贵妃如同炸了毛的猫，她只觉得自己憋屈的不得了。皇后这是趁机想要她儿子的命！这个毒妇，她也太狠了些！
“陛下……陛下分明还没有处置阿琦，你这是想害我的阿琦！”柳贵妃眼底划过了几分怨恨，偏生旁人都看不出来那毒妇的意思，都觉得她是真的贤惠，竟让她一直舒舒服服的过了这么多年。
可她不一样，谁敢害她的阿琦，她定是要对方也落不到好处的！如今这个儿子便是她后半辈子唯一的指望了，她与皇后积怨已久，那毒妇平日里做出一副大度样子，如今可算是忍不住了。
皇后挑了挑眉，她可没想动宿琦。她与皇帝夫妻多年，一直相敬如宾，对皇帝的忌讳清楚极了。莫说今日宿琦之事本就可大可小，便是宿琦当真犯下了重错，那也不是她能妄图插手的。
皇帝对自己的儿女十分看重，他是绝不会容忍她对宿琦出手的。真到了那地步，也该是皇帝自己出手，柳贵妃今日还真真是冤枉了她，她分明只想要拉柳同甫一人下水罢了。
皇后虽与莫羡未曾相处过，也不像太后那般因着衡阳长公主的缘故疼爱莫羡，可这个小姑娘她还是有些喜欢的。那毕竟是她儿子喜欢的姑娘家，也是日后要嫁与她儿子的太子妃。
对自己儿子骨子里的执拗，皇后是再了解不过的了。他认定了，就绝对不会改的。她这当娘的还能怎么办？总不能逼着自己儿子孤苦一生，也只好帮着宿深了。
如今是柳同甫自己犯下的错，皇后可不觉得她不能趁机踩上两脚。
眼见着柳贵妃还要说什么，皇帝无奈的揉了揉额角，嗓音里透出了几分疲惫来，“够了，莫要再说了。”
再不闭嘴，惹恼了太后，她儿子才是真真要倒霉了的。太后向来都是不喜欢她的，难道她不知道吗？怎的还敢在太后的面前对皇后指手画脚？
不得不说，落黎音的确是考虑的很周到了。
沅枳上神却只是摇了摇头，“我没有难过，只是有点遗憾。”遗憾自己，不能亲眼看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被落黎音欺负了。
柳贵妃抿了抿唇，眼眶霎时便红了，皇帝何曾与她说过这样的重话？
皇帝见柳贵妃红了眼眶，一脸倔强的看过来，只觉得头更疼了，这么多年了，怎的她就半点长进都没有？如今是什么时候了，怎还这般不知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