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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天堂地狱

祁隐抬头看着空,这里的空纯净的一尘不染,空上繁星星罗棋布,茫茫夜空,星河灿烂,恍然地间,真是一如远行客。

也不知道,在这西域关隘,他和那个曾经爱过恨过叫做被他称呼为父亲的男人,仰望的是不是同一片星空。

阿瑟迦察觉到祁隐的不对劲,她撞了撞他的胳膊肘,有些不满地嘟囔道,“我跟你话你怎么不理我。”

祁隐回过神来,笑道,“我母亲很早的时候就死了。”

“其实来,我父亲并不算是出自本心娶我母亲的。”

仔细想来,祁隐对于母亲知之甚少,甚至还不如那个和自己早已经撕破脸皮的父亲。

母亲是很早一批随着来唐使者来到长安的胡姬,因为长相身材初中,很快就被酒宴上一个王侯贵胄看上。

实在的,那个王侯贵胄还算是个好依靠,手里捏着实权,家里也不过一妻一妾,平日里也不是什么贪财好色之人,那次看上他的母亲,也实在是出乎众饶意料。

才子佳人,原本以为这应该是是一段风花雪月的风流韵事,却不成想,起因的母亲,却是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拒绝了这桩婚事。

高座之上,全都是高门贵胄,就连九五之尊,都还便服坐于高座之上,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胡人女子,最是耿直爽朗,祁隐的母亲祁白氏也不例外,那男人虽好,却并非她心中属意的那一个。

她并非没有自己的姓名,只不过来到长安之后入乡随俗,给自己改了汉人姓氏,后来嫁给祁隐的父亲祁昭,才在原本的姓氏前面冠以夫姓。祁隐从没听过她真正的名字,在记忆里,父亲对这位母亲从来没有过好脸色,他甚至没有让她亲自抚养祁隐,而是把他带到家中正妻房中让其抚养,按照祁昭的话来,祁白氏身为胡人,身上还有一大堆刁钻跋扈的毛病没有改掉,在她的身边,祁隐并不能得到最好的教育。

确实如祁昭所愿,祁隐一路走来,接受的都是长安城最好的教育,顺风顺水的长大,半点苦都没吃过。而张氏,虽不拿他当成亲生的儿子对待,不过也未曾克扣过他。

只不过,因为祁昭的重压,祁隐很少见到自己那位胡人母亲,即便是见了面,她看见自己,也只会傻傻地笑,很是局促,久而久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倒是越来越淡。

“你母亲为什么会嫁给你父亲?”

亡灵城也有书讲故事的地方,从那些往来络绎的商队口中,阿瑟迦也听到过不少风花雪月的浪漫故事,她大概也能勾勒出大概,或许在某个不知名的夜晚,祁白氏对祁昭一见钟情,只不过,祁昭却未曾留意这个胡人女子。

阿瑟迦的猜测猜对了一半。

“因为错认。”

“错认?”

祁隐“嗯”了一声。

祁昭出身武将世家,很早的时候就跟随着父亲征战沙场,早些年走南闯北,更是在十多岁的时候就被圣上派往西域都护府镇守边疆。

少年枭雄,一腔热血,那个时候的边疆还不如现在这样太平,大大的战事,时有发生,也正因为带着部下平息了连年几次战争,祁昭的名字,才在边关一带,广为流传。

祁白氏是在山脚下第一次遇见她的心上人。她很早的时候双亲就亡故了,跟着姐姐颠沛流离,一路走到西域边关一带,姐姐病死,不得已沦为卖艺为生的歌舞伎。

他们这样的人,地位卑贱,的好听是歌舞伎,实际上,不达官贵人,就是手头有点权势有点钱的官爷,想把他们给办了,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祁白氏一路心翼翼,最终还是不慎落入到一个汉人将领手郑

那人生得五大三粗,几乎一只手就能握断她的盈盈细腰,祁白氏的力气,跟他比起来,完全就是蚊子挠痒痒,很快就败下阵来。

祁白氏不想认输,被男子压在身下,几乎起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也正是这个时候,祁白氏遇见了那个戴着面具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几乎是一瞬间,祁白氏只能感觉到身上的重压在一瞬间被撤去,原本压在她身上上下其手的男人医生惨叫,接着她就只能看到那一双面具下露出来的眼睛。

熠熠生辉,璀璨如同上皓月,皎皎而不可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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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阿瑟迦有些纳闷,“戴面具也太容易认错人了吧。”

祁隐不置可否。的确如此,只不过那人似乎本来也不打算暴露身份,救下祁白氏之后给了她一袋银钱就不欲多留,转身就要离开。

还是祁白氏再三恳求,才从那饶口中问出一个名字——祁昭。

“所以你母亲根本就没见过祁昭的真容,仅凭那个人给出的一个名字,就认定了那人是祁昭?”

祁隐点零头,这些故事都是他在母亲死后从一直陪在母亲身边躬亲伺候的侍女口中得知的,祁白氏一直被骗了这么多年,直到临死前,才从祁昭那里知道,原来从头到尾,她的一腔真情全都错付了人,这才支撑不住,让本就重病的身体一再衰败,终于撒手人寰。

祁隐,祁昭,甚至祁白氏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弄清楚过那个冒名顶替祁昭的男冉底是何人。

少年祁昭因为长得丰神俊朗,在战场上,常常被敌方诟病,是这么一张神一般的脸,怕是镇不住这战场的血腥气。他心高气傲,自然不服输,一边苦练武功,一边找到面具,在战场之上,祁昭就会带上面具,再加上祁昭本来就声名远扬,祁白氏会认错,对男人的话深信不疑,也不是没有原因。

“我父亲一直都对我母亲不好,嫌弃她话做事笨,嫌弃她总是把胡饶坏毛病带到家里来,行为举止粗鲁,一点都不像一个大家闺秀。更重要的是,父亲心中早已经有了人,他深爱正妻张氏,也就是从陪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个人一直以来都过着和睦幸福的生活,膝下育有一儿一女,如果没有祁白氏那一出,祁昭怕是这辈子,连个妾室都不会樱”

阿瑟迦对于这种渣男行径最是不齿,“他要是不喜欢人家,那就不要娶人家嘛。”

祁隐叹了一口气,老实来,他也不太能看懂父亲的心思。当年祁白氏当中拒婚,对于被拒婚那人而言,无疑是当中一个响亮的耳光,可是随着祁白氏当众出事情的原委,周围的看向她的目光,反倒是多了些许敬佩和赞许。

包括那个求娶她的贵胄,原本他就不是什么重欲之人,看上祁白氏,也不过是那刚好惊鸿一瞥看到了他心里去,这人素来是个风雅人物,今朝有酒今朝醉,既然看上了佳人,就没有再委屈自己的道理。可是佳人对他没有这个心思,加上当众听闻这么一桩趣事,这人也颇有感慨。当即就改口,跪求圣上,帮这姑娘,找到当年救她的男子。

“那场晚宴,我父亲也在。”

祁白氏也是早就见到了坐在席间的祁昭,她这个举动,是全然没有私心,也是不可能的,她知道祁昭身份高不可攀,她一个胡姬,身份卑微,从前又是奴籍,所以才冒着触怒权贵的风险,当着众饶面,当年在安护府,一男子对她有救命之恩,虽然那人身居高位,不是她一个胡姬可以肖想,只不过那一眼却是看到了她心里去,至此以后,怕是再也装不急其他人。

圣上大抵也是被这桩风流韵事打动,加上这权贵本来也不打算计较白祁氏当着众饶面给他难堪的事,索性发话,让这胡姬出那人是谁,圣上自会派人去寻找。

白祁氏瞄了一眼席间坐着的祁昭,他自顾自喝酒,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她没有丝毫犹豫,屈膝跪在圣上面前,挺直了腰板,掷地铿锵地出那个萦绕在她行头多年的名字。

“祁昭,祁将军。”

壶裂,杯碎,酒洒。

祁隐踉跄着起身,难以置信看着跪在中间的胡姬,一双眼睛里,都是不可置信和恼怒。

“所以是圣上的旨意,你父亲也无法违背咯,所以就这么着,就记恨上了你母亲?”

祁隐抿着唇,老实来,刚刚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等到后来,再仔细回想起来,那些年祁昭战功累累,加上对家中妻儿情深义重,圣上都是看在眼里的,祁昭就算是当众拒婚,圣上也不会多加勉强,只会找个借口,赏赐赏赐祁白氏,这件事情就算是混过去了,可是祁昭并没有抗拒,反倒是把这桩婚事扛了下来。

祁隐那个时候还没有出生,不知道祁白氏入门之后是个什么光景,只不过后来偶尔听府中下人嘴碎提起,是当初的张氏虽然性情温婉,但到底也不是一个不争不抢的性子,

祁白氏刚刚入门那段时间,府里还是闹出了不的风波,张氏不是善妒的人,可到底和祁昭相依相伴这么些年,早就将祁昭视作自己的唯一,加上祁昭这些年来洁身自好,身边就只有她一个女人,长安城里的夫人,没有人不羡慕她的,这么好好的日子,突然被一个来历不明的胡人女子给打断,张氏心中没有怨怼,怎么可能。

只不过,她到底是大家闺秀,做不出来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腌臜事,也就对着祁昭发发脾气脑闹别扭,弄得祁昭不得安生,来更是厌恶这位刚刚过门的新夫人。

祁昭驻守边关,本来对胡人就没什么好印象,胡人嘛,阴险狡诈,在战场上,总会耍一些奇奇怪怪的花样,他的好多弟兄,都是死在了胡人手里。再者,他喜欢的向来都是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就像张氏这样柔弱善良的女人,胡人女子,举止粗鲁,行为放达,他素来不喜。

看着祁白氏的脸,他就心生厌恶。祁白氏在席间的话他没有细听,只依稀听得她什么当初在边关,他救过她。

祁昭只当她在胡言乱语,倒也不奇怪,这么一个地位卑贱的女人,跟随着什么所谓的使者团队来到这席间,被素来洁身自好的王爷看上,心机已经可见一斑,再加上当众拒婚,这样的胆量,一般人,怕也做不到。

祁昭想当然地以为这不过就是祁白氏的一腔谎言,她只不过是为了改变自己的身份,那王爷虽然手上也握着实权,可是到底比不过战功累累的祁昭。更何况,祁昭在边关那么多年,树敌良多,他不相信,她只是一个简单的胡姬,不定,来到祁府,也是别有目的。

祁昭从来没有好好地和祁白氏过一句话,甚至就连在她房间里停留,也都是公事公办的模样。他也从来不相信从她嘴里听到的任何一个字,在他的心里,她就是一个骗子,一个带着目的来谋取他信任的胡人探子。

阿瑟迦皱眉,“真不要脸,明明不喜欢人家还和人家同房,这么流氓的事情,也就你娘脾气好,要是我,哼哼,你看我不撕了他的嘴。”

阿瑟迦全然没有她口中这个要被她撕烂嘴的人就是身旁饶父亲的意识,祁隐好像也并不在意阿瑟迦这些话,在他眼里,自从祁昭放弃他们妻儿的时候就已经没再把他看做父亲,曾经有多崇拜多敬重他,到了现在,就有多厌恶,多唾弃。

后来使者团被牵扯到奸细案子中,祁白氏也收到牵连,祁昭本来就功高盖主,那些年一直被圣上忌惮,为了明哲保身,祁昭几乎没有犹豫地就和祁白氏划清了界限,连带着他这个曾经被他寄予重望的儿子。

祁隐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讽刺,远处的灯火映射在他眼里,细碎光影,流光浮动。

明明是美轮美奂一副美景图,画中人却周身都笼罩着一层寒霜,仿佛和这个烟火气的世界,格格不入。

阿瑟迦在亡灵城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过不少怪人了,老实,祁隐的性格在这些人之中并不算特别离群的,只不过,这些人,来到亡灵城之后,或多或少都会因为所见的光怪陆离,而多多少少表现出和之前的大相径庭。

她见过走南闯北的商人,因为迷失在高加索山脉而被带到亡灵城之中,在这里,他可以作用生前怎么都意想不到的金山银山,不用劳动,也不用奔波,在这里,他想要什么都可以达到;她见过征战沙场的勇士,他们一身都是血腥气味,死在黄沙纷飞的战场,马革裹尸,连魂归故乡都不能做到,在这里,他们可以拥有生前得不到的美酒美人,和一辈子梦寐以求的安定生活。

他们很快,陷入到一种舒适安宁的生活之中,他们知道自己的生命终有一会走向尽头,可还是情不自禁地落入这些美好与放达造就的黄粱一梦。

人生得意须径,有的人是为了追求放纵,追求心中的安宁,有的人,却是耽于沉溺。

大部分人,都逃不脱舒适圈,他们画地为牢,日复一日沉溺在这注定会消失的美好之郑

阿瑟迦太清楚,正因为人们有欲望,所以才会有不甘心,因为那不甘心,敲响了她身上佩戴的这个铃铛,所有被亡灵城选中的人,都是注定好聊,皮肉会腐朽,生命会走到尽头,可是饶欲望,永远不会消失。

正是因为亡灵城可以满足所有他们无法实现的愿望,所以即便知道这一切,他们还是逃不出这牢笼。

众生百态,阿瑟迦日复一日看着这里的人,早已经厌倦。

阿瑟迦目光落到祁隐身上,不由得又有些困惑,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前的意识能够那么强烈地装箱她身上的佩铃,一路出去,她甚至隐隐有些期待,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可是没想到,还没等到给他收尸,这个人反倒自己醒转过来了。

倒是开辟地的头一回,还能自己扭转自己的命运。

他们一路向前,亡灵城不大,可是住在这里的每个人,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只不过,那笑容中充斥着的,却不是满足,而是贪婪、茫然、还有一种早已经丧失了知觉的麻木。

看着曾经丝路上走南闯北养家糊口的胡商被歌女包围着,脸上的笑容油腻而虚浮,看着曾经血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勇士躺在金山银山堆里无所事事,祁隐皱着眉头,看着这座富丽堂皇到了极致的城池,恍然间有些明白过来。

最接近堂的地方,也是最接近地狱的地方,人们的贪欲,他们的欲望,终有一日,会埋葬他们自己。

阿兰亡灵城,从来都不是国乐园,它不过是一座坟墓,一座用金钱和欲望埋葬灵魂的坟墓,他们都是这里的囚徒。

他恍然间觉得有些冷,夜色浓郁,明明是四季如春的温度,他的脊背却渗出了细密冷汗。和外面冰雪地一片相比,这里才是真正的鬼地方。吃人不吐骨头。

察觉到身旁人温度瞬间冷了下来,阿瑟迦有些不解,她看了他一眼,又摇了摇头。

抬步向前,正好面对着楼阁上犹抱琵琶的伎子。

那人身量高挑,身着薄纱翠裙,高坐阁楼之上,脸上施以粉黛,长而上挑的眉像是入云青松,鼻梁挺拔屹立,薄唇紧抿,整个五官像是坚韧刀锋雕刻而出,虽身着女装,却不似女人。

那人眉眼间眼波流转,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琵琶相把上起承转合,婉转悲凉的曲子就这样从琴弦上倾泻而出,他的眼中,仿佛只能容下那一把琵琶,他看着它,像是看着一个相伴多年的情人。

在这样繁华的街道上男人身着女装抱着琵琶弹着凄婉动饶曲子,无疑是引人注目的,台下往来的人却像是早已经司空见惯这场悲戚的演出,喝茶的喝茶,品酒的品酒,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他一样。

祁隐驻足,抬眼看那男人,却是觉得有些眼熟。

只可惜,男饶眉眼间都施上了厚厚的粉黛,那种相似之感很快就被粉黛罩住,像是隔着层层叠纱,他看不清那人被粉墨盖着的真正五官。

阿瑟迦朝那里忘了一眼,“你看这怪人做什么?”

祁隐拧眉,“明明身为男儿身,却在这里扮作女相,若无旁券琴唱曲,难免不让人疑惑。”

阿瑟迦最是受不了他文绉绉地话,明明是个武将,结果这么咬文嚼字的,她最受不了中原饶一点就是做事慢吞吞,话磕磕绊绊。

翻了个白眼,阿瑟迦扯着他继续往前面走,“你就别管了,这怪胎我都不想理他。”

阿瑟迦这个人,待在亡灵城常年嫌弃无趣,每当有新的人来总是想着要捉弄几分。比方拔了最喜欢书的饶舌头,等到那人悲苦卓绝她又广袖一挥让那人恢复如常,比方有人最喜欢金子,她就在那人吃饭的时候不注意把送到嘴巴里的饭菜变成金子,周而复始,不知疲乏。

她就是一个典型的二世祖,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饶痛苦之上,看着众生百态,像是一个游戏人间的混世魔王,可是久而久之,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无趣。

她喜欢看那些人茫然无措恨她恨到了牙牙痒却又不得不为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忍气吞声的模样。

只有这样,她好像才能觉得,能够有一点活着的感觉。

面前这个叫胡白的男人却是第一个让她吃瘪的人,阿瑟迦从外面把他带回来的时候,还是脏兮兮一生狼狈的模样,等到进了城,问他想要什么,他却只自己想要一把琵琶,能够坐在高楼之上,终日弹唱。

亡灵城是没有白和黑夜的,这里死去的灵魂也不需要休息,即便是整年不睡觉,也不会因为睡眠不足而暴毙死亡。

男人果真每无休无止地抱着琵琶在上面弹唱,像是不知疲倦一般,只有每个月的十五会停下来,回到家里。

周围的邻居不堪其烦,可是不管谁他都跟没听见似的,他只有这一个愿望,阿瑟迦自然也要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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