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赵佶一时之间也有点蒙,他不明白的是,这些人怎么一下子玩起深沉来了。

契丹借粮这种事情虽然也是新鲜事,但其实和索取币银没有太大的分别,大宋朝廷对于币银的缴纳,只要数量上不是很过分,都会习惯性的送给契丹。

这因为这种习惯性操作,才有了历史上契丹一次次的要求增加币银索求无度的行为。

钟粟的出现,算是一个变量,他居然将宋夏战争结束时的一次讹诈币银行为给掐断,也算为大宋争了一口气。

可这只是一个偶然现象,远远无法达到扭转大宋思维方式的程度。

现在契丹以饥荒为名,其实还是一种敲诈勒索行为,所以朝臣出现这样的态度,一点儿也不奇怪。

但赵佶的情况有一些不同,他没有过被敲诈的经历,所以一时还没有完全跟上大宋的常态化思维,心里甚至还有一些莫名的激动。

他想到了钟粟以往说过的话,那些充满乐观的语气,让他觉得自己如果好好干,超过先皇赵煦还是有可能的。

但到底该怎么办,还是得听听大臣们的看法。

就算要干一票大的,那也得得到大部分人的支持才行。

“各位臣公都说说,好歹得拿出一个条陈来。”

赵佶等待得有些着急。

“老臣以为,契丹一张口就是三十万石,难免有些过火,要不暂时先答应下来,然后慢慢谈,能少给一些是一些。”

户部尚书欧阳宗文主管钱粮,他首先说话了。

钟粟轻轻叹了口气,大宋的魄力真的让人佩服,果然还是那样,没有多少长进。

什么时候才能将这些怕事的文臣熬死,或许大宋才会有更大的改观。

“欧阳尚书此言有理,只是到底先给多少,这还需要商定一二。”

曾布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赵佶的脸色。

赵佶其实一时也吃不准,他等曾布说完,看了一眼钟粟。

钟粟瞬间领会,这小子显然掂量不清楚,看来还得自己出马,才有可能扭转乾坤。

不就是契丹借粮吗,借于不借,主动权还不是在自己这边。

就算不借,后果会很严重吗?恐怕不见得。

“我想问列位一句,可否听说过民间有句‘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的歇后语?”

钟粟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在场的人先是一愣,随即莞尔。

这哪跟哪儿啊?不是在讨论粮草的事情吗,怎么说起了歇后语?

不对,这歇后语不就指的是当前的情况吗?

钟粟这意思太明白不过了,那就是说契丹名为借,其实根本就没还上的意思。

作为老大哥的大宋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契丹人的想法,只是顺从已经习惯成自然,便没有了反抗的心思。

“钟侯到底是什么意思,且请明言。”

一旁的章楶似乎看出了点儿什么,钟粟是个什么什么样的人,章楶早就有所了解,他觉得,或许有钟粟在,情况会和以往有所不同。

“下臣以为,既然契丹根本没有奉还的意思,那为何要借给他们?”

钟粟不再绕弯子,那样实在太累。

欧阳宗文正憋着一个喷嚏,钟粟这样一句话出口,他再也难以忍受,“阿嚏”一声便打了出来。

“陛下,请赎老臣无状。”

赵佶淡淡一笑,也不在意。

说得的确很美好,这也是所有人想要的,可是能够实现吗?

“咳咳,按照钟侯的意思,那就是干脆选择不借?”

章惇说话一向直白习惯了,他想确认一下钟粟的想法。

“自然,不借就不借,他契丹饥荒了便要伸手借粮,而且一定不会还,那我大宋去岁饥荒的时候,如果向契丹开口借粮,他们会借吗?

别说饥荒借粮了,即便提出免除一年的币银,列位觉得契丹会答应吗?”

钟粟看到赵佶似乎没有明确的态度,干脆大胆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他这么一说,在场的大臣几乎个个觉得痛快,但痛快的同时也明白,这种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过过嘴瘾也就罢了,最后恐怕还得该怎么便怎样。

“钟侯可想过不借的后果吗?”

曾布问道。

“后果?能有什么后果,契丹最多在家骂骂娘,还能怎么样?”

钟粟的话显得轻描淡写。

“钟侯就不担心契丹发兵来攻?”

欧阳宗文没有开玩笑的心思,立刻问道。

“发兵来攻,如果有余力发兵来攻,还会来借粮?

据探子回报,契丹天祚帝荒淫无道,只知道贪图享乐,已经闹得民怨沸腾。

加之女真也显然不愿意臣服于契丹,在汴京蠢蠢欲动,有几部的币银已经连续几年不曾缴纳,契丹照样无能为力。

别说这次不借粮了,就算今年的币银不交,我敢肯定,契丹也不敢对我大宋如何?”

按照钟粟的分析,辽国国内显然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再也不是那个巨无霸一样的存在,似乎已经开始变成了一棵摇摇欲倒的大树。

这话听着似乎颇有道理,但却没几个人响应。

一旦做出决策,大宋便要面对契丹可能随之而来的报复,钟粟说契丹不敢怎么样,那只是一种推测,万一不是这样呢?

一时之间,延福宫中再次陷入沉默。

“钟侯爷,老夫倒是有一句话要问,如果契丹真派兵来攻,我大宋又当如何应对?”

说话的是枢密院事蒋之奇。

这人也是宋徽宗一朝老资格的大臣,他的话显然代表了不少人的想法,其实也说到了事情的核心。

大宋如果敢对契丹说不,那不借就不借,根本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大宋如果不敢说不,那就乖乖准备粮食即可,三十万石有些夸张,但没有个七八万,那便很难打法契丹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这八个字便够了。”

钟粟说完,蒋之奇有些哭笑不得。

“大战一起,便是两国生灵涂炭之时,钟侯年轻识浅,未经历过大劫……”

蒋之奇说着,摇了摇头。

钟粟不觉得蒋之奇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大宋有史以来的惯性思维就是这样的,以钱粮来买和平,现在要突然换一种方式,别说文官集团觉得不适应了,就算是那些坚决的主战派同样也会觉得诧异。

一时之间,延福宫议事陷入了僵局,赵佶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今日便到此为止,过些日子,契丹使者便会来,此事毕竟关乎我大宋安危,谨慎一些不是坏事。”

赵佶说完,大臣们一个个行礼如仪,然后鱼贯退出延福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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