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五章

等容瑾离开,蓝若言便感觉身边一道灼热视线,像是要将她烧穿一般。

蓝若言看了过去,瞧了那云织梦一眼,不再话,抱着儿子和珍珠,快步回客栈。

云织梦知道自己不该跟了,自己的任务到此为止已算够了,再多过问,反倒会沾染太多,不好脱身。

可一想到方才蓝若言语气笃定的示出钟自羽三字,云织梦又懵然晃神,只觉得浑浑噩噩。

云织梦自然知道那钟自羽的真面目有多骇人,但蓝若言,是如何知晓的?从蓝若言的探查而看,蓝若言之前对那钟自羽最多的关注,也就是怀疑其与容瑾断袖分桃,有染罢了。

为何此时,却能准确无误道出对方就是下手之人?

蓝若言有何依据,又是如何看出的?

云织梦很想知道,犹豫一下,徘徊着自己再跟上去,是否当真会沾染太多,但眼下坊主并不在古庸府,娘也有事缠身,无暇管自己,是否,自己便可以稍稍过问,只待事到临头,再退开也不迟?

这般想着,云织梦索性还是抬脚,追了上去。

回到客栈。

蓝若言一上楼,便回了房间,反手将门阖上。

可就在房门将阖之前,一只玉手阻挡,将门堪堪拦住。

蓝若言回头看了一眼,瞧着云织梦正要话,便先一步道:“进来,关门。”

见蓝若言同意自己跟着,云织梦快速进来,再反手将门阖上。

蓝若言问道:“你懂医?”

云织梦道:“略知一二。”

实则,云织梦是懂医的,只是云织梦学的,是坊主所教,与中原杏林,背道而驰,施展出来,也只会引人争议,还不若不。

而蓝若言本也不指望云织梦会多少,只道:“替我打下手,我什么,便给我什么。”

蓝若言着,风风火火的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大袋子,将袋子塞到云织梦手里,再将桌子清空,在上面铺了张干净的白布,将珍珠心的放上来。

云织梦愣了一下,问道:“不先救你儿子吗?”

蓝若言头也没抬,将珍珠的翅膀分开一些,道:“珍珠比他严重。”

可这只是一只鸟罢了。

云织梦想,但话到最后,又咽了回去,对方显然是将这鸟儿当做至亲,自己平白来,只怕反倒引人不虞。

省了这趟口水,云织梦也瞧得出,蓝乐鱼虽气息不稳,但内力醇厚,一时半会儿,倒是无碍。

反倒这鸟儿,情况实在严重,现在看来虽还能撑着,但不过两三个时辰,必然内腹全腐,孑然而亡。

钟自羽,惯会用这等子手段,云织梦也不是第一次知晓了。

蓝若言将珍珠安置好,戴着手套,口罩,安静的观察着珍珠的情况,半晌,:“一号刀。”

云织梦愣了一下,意识到蓝若言是在与自己话,便回了一句:“什么?”

蓝若言皱起眉,看了眼云织梦怀里的袋子。

云织梦忙将袋子打开,却见里头清一色的全是大不一的刀,这些刀寒光凛冽,却都锋利尖锐,一瞧便让人目光一刺。

将上面标注着“一号”的那把巴掌大的刀拿出来,递过去。

蓝若言接住,将刀尖在旁边的蜡烛上晃了一下,消毒片刻,再捻着刀尖,将珍珠胸口的羽毛,全数剃干净。

剔完羽毛后,蓝若言放下一号刀,抬起手:“三号。”

云织梦手忙脚乱的再递上三号刀,便见蓝若言重复之前的动作,将刀尖消毒一下,这次,却是在黑鸟光溜溜的表皮上,将刀尖刺入其胸膛位置,接着,往下一划,将其胸口割开。

“嘶……”云织梦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胸口,平白觉得胸疼。

眼看着蓝若言双手沾血,那把方才还银光闪闪的刀,此刻也沾满浆气,云织梦吸了口气,忍不住问:“你这是,打算亲手送它……”

莫非是蓝若言自知这鸟儿内腹腐烂,无力回,索性亲手送它上路,免它再受数个时辰的肠穿肚烂之苦?

蓝若言头也没回,只:“腹内有异,唯有破膛,剜除恶诡,再缝合伤口,进行温养。”

云织梦从未听过还有如此救人之法,听来便不可思议,这样将人肠子心肺都敞开了看的法子,竟然是治病的。

可饶身子若被如此破开,不是早死了?

哪里还有可能活着?不疼死才怪。

再看那只黑鸟,明明已经快要被人破成两半,却依然毫无知觉,仿佛已经死了一般。

云织梦不禁想,莫非,这鸟当真已经死了。

蓝若言似乎知道云织梦心中所想,直接解释道:“珍珠自在我身边长大,有我温养,它的身子,与其他鸟类不同。”

那时候,珍珠是与蓝若言一起随师父离开的,蓝若言体质不好,师父便给她熬制药浴,日日浸泡。

因此,珍珠也有同样待遇。

再到后来,蓝若言吃什么,珍珠几乎就吃什么,蓝若言做什么,珍珠差不多就观摩做什么。

师父严厉,总有一些突发奇想,比如将她和珍珠扔到深山老林里十半个月,最后,蓝若言便是与珍珠一同寻找食物,一起活了过来,艰难共苦。

鸟有觅食本性,而珍珠的食谱,随着日积月累,与蓝若言也几乎将要同化。

就算是已穿越到这青云朝代,珍珠除了还延续着同族本性,对腐肉情有独钟外,平日,珍珠吃的肉饭,与人类的,也相差无几,偶尔,珍珠还喜欢抢乐鱼的冰糖葫芦叨两口。

珍珠的身子蓝若言很清楚,是抗体也好,是后滋补也好,总之,寻常毒药是毒不死它的,便是这等腐肠之毒,要想要它性命,也还差点,而开膛之前,蓝若言给珍珠喂了一颗麻醉药,以确保珍珠不会疼醒,如此一来,手术只要没有其他意外,必然是能成功的。

实话,其实也多亏了珍珠体质异于常鸟。

蓝若言毕竟不是兽医,尤其又是这样重的伤毒,若是寻常鸟儿,只怕,蓝若言当真会失手让它送命。

手术还在继续,云织梦便这么瞧着蓝若言一会儿要这把刀,一会儿要那把刀,一会儿要线,一会儿要针。

蓝若言的那种羊肠线云织梦从未听过,但从那袋子中找到了,仔细清洗一番,云织梦便看到蓝若言在将黑鸟腹内的腐肉都剜除之后,竟穿针引线,缝补其敞开的皮肉。

半晌过后,手术结束。

蓝若言抬臂擦擦额头的密汗,心将珍珠放回到床上。

咕咕已经坐到床上,看到珍珠过来,往里头凑着脑袋要探过去。

蓝若言拍拍咕咕的头,轻声:“心一些,不能碰它,一丁点也不能碰。”

咕咕听懂了,仰着头“咕咕”的叫了两声,然后就把头放下来,尖嘴对着珍珠的身子,就这么看着它,守着它。

蓝若言又揉了揉咕咕脑袋上的翎毛,再转首看向儿子乐鱼。

乐鱼中的是内伤,但就因为是内伤,蓝若言无法看到乐鱼的内脏是否损坏,损坏程度又有多少,在这没有x光的年代,蓝若言要确定,唯有也将儿子开膛破肚,亲自检验。

但是手术,都有风险。

珍珠是从它的爪子,及嘴里,便能看出它已经到了不紧急手术不行的地步,但乐鱼不同,或许,乐鱼只是内脏震动,并未破损,若是贸然开胸,却发现并未那么严重,再进行缝合,那孩子便要多遭一回重罪。

蓝若言舍不得,快要哭出来。

蓝若言看着乐鱼苍白的面色,紧闭的双眸,伸手摸摸乐鱼的脑袋,轻轻的唤着:“乐鱼?”

昏迷中的孩子,没有半分知觉,只安宁的躺在哪里,眼皮都未颤动过一下。

一想到是谁将儿子害至如斯地步,蓝若言便沉下脸。

不过,倒也是因为乐鱼珍珠受伤,却让蓝若言发现了,关于古庸府三条命案的致命线索。

而方才蓝若言一口咬定,钟自羽便是罪魁祸首,容瑾听后却半分吃惊表情都没有,想来,蓝若言猜到的,容瑾必然也想到了。

钟自羽,暴露了一个大的破绽。

而这个破绽,将钟自羽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尽数抹杀。

那扑朔迷离的案件,从叶元良,到李林,再到那数十只人皮灯笼,再到妞的失踪,乐鱼的出事,一切,终究都有了答案。

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房间里突然安静,云织梦站在后头,看着蓝若言有些瘦弱的背影,莫名的,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云织梦觉得自己可能不该跟来,因为云织梦到底没有问出口,究竟此人是如何发现,幕后祸手,是钟自羽的。

其实,云织梦是想问的,可云织梦又怕问出来的理由与自己有关。

按照坊主的法,自己,是万万不能牵扯到其中的。

可以从旁协助,在危急关头帮他们一把,却坚决不能涉入其中,这是坊主的命令,也是坊主与那钟自羽之间的恩怨。

云织梦不敢自作主张。

眼下,云织梦想走,却在正起了这个念头时,听前面的蓝若言,慢慢的道:“你可知,你身上有股味道。”

云织梦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蓝若言是在与自己话,蹙着眉问:“什么味道?”

“死人味。”

突兀的三个字,令云织梦浑身一震,呆呆的僵在原地。

蓝若言起身,转过身来,看着对面女子错愕惊诧的脸颊,走到云织梦跟前,伸出手,抬起云织梦的下颚。

左右端详一番,蓝若言面无表情的道:“你身上,被人种下了‘点’,我只想知道,你既对我的事,了如指掌,连我是男是女,连容瑾乃是乐鱼亲父,慈秘密都能一清二楚,那你为何不去衙门看看,不去那数十只人皮灯笼的房间,呆上一刻钟。”

云织梦不知蓝若言到底想什么,却平白觉得后背发凉。

“种……种点?”

云织梦艰难的张开喉咙,好不容易,才吐出这两个字。

蓝若言倾身,鼻子凑近,在云织梦脖颈间嗅了嗅。

云织梦身子麻木,想后退,但终究一动不动。

蓝若言用手撩起云织梦一缕秀发,放在指尖绕了一下,慢条斯理的:“你若是去了那间屋子,便能闻出,你身上的味道,与他们……全然相同。”

“相……相同?”云织梦皱起眉,沉默一下,抬起手,开始闻自己。

可云织梦如何闻,都没闻出什么异样。

停顿半晌,云织梦抿着唇看向蓝若言,目光透着怀疑,似乎在确定,蓝若言是否在耍自己。

毕竟这脂粉铺子的香粉,来来去去都是那几样,是个女子都会涂,涂了一样香粉的,味道自然便相似了,但这又能明什么,顶多明这款子香粉卖的好,又与什么死人不死饶,有何牵扯。

云织梦这般想着,自我安慰的将蓝若言话中的惊悚之意否定,冷静了下,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织梦着,便要离开。

蓝若言毫无阻拦。

而云织梦走到门口,却顿了一下,又回过脚,咬了咬牙,恨恨的问道:“你且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蓝若言料准云织梦不会走,虽不过相识半晌,但此人好奇心重,且有些多管闲事的脾性,蓝若言却一眼识破。

自己身上怀抱一个疑点,云织梦弄不清楚,便是走了,也走不安心。

果不其然,云织梦走不了,只得回来追问。

蓝若言神色漠然,对此,倒是没甚隐瞒。蓝若言将自个儿的袖子伸过去,凑到云织梦鼻尖。

云织梦一愣,以为蓝若言是想让自己闻闻。

闻一闻蓝若言的味道,与自己有什么不同?

云织梦想到此,这便无所觉的探首,嗅了嗅蓝若言的衣袖,再嗅嗅自己的,半晌,停顿一下,眼中起零疑惑,便皱眉再次探首,又闻了闻,最后脸色变得有些微妙。

蓝若言没有表情,收回衣袖,走到床边,一边试着能否用简单些的法子将儿子唤醒,一边心里思忖着,若是再过一刻钟还不醒,那便只能用雷霆手段了。

那边的云织梦还有些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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