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纪槿着,膝盖一弯,眼看这就要跪地。

而就在纪槿膝盖刚碰到地面那刻,一股飓风从远而近,纪槿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身子被风力托起。

纪槿后退两步,站直了身子,朝那旋风之源看去。

视线一转,纪槿便瞧见了一身浅蓝对襟长裙女子,委曳着裙摆,从远而近,信步而来。

女子步伐娉婷,身段玲珑,只除了那张脸,冷若冰霜,拒人千里,就这么看着,便让人猛然一凛,毛骨悚然。

纪槿瞧着那人越走越近,下意识的,开口唤道:“蓝若言……”

随着纪槿一声轻唤,容瑾也回过头去,瞧见那远远而来的清丽女子,他眼眸闪了一下,极快的将眼中情愫隐藏。

蓝若言走得很慢,但每往前走一步,蓝若言的脸色就深一层。

蓝若言没有看容瑾,而是看着前方的纪槿,那视线,宛若审视般的在对方身上上下晃动。

纪槿被蓝若言盯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偏开视线。

要起来,面对蓝若言时,纪槿是心虚的,毕竟之前云霓表姨那样待蓝若言,如今蓝若言只怕不止对云霓表姨一人,对他们整个纪家,大抵都持着不喜之心。

想到此处,纪槿又有些惆怅,自己与纪茶一番好意,当真没想到事情会落至如簇步。

原本以为只是件事,可到头来,竟弄得争锋相对,里外不是人。

想到眼下还被困着的纪茶,纪槿在心底又喟叹一声。

原本还想沾着蓝若言的光,骗骗这位容都尉帮自己一把,可眼下正主已经来了,想来以蓝若言如今对纪家的不喜,是断不会出手相助了。

这么想着,纪槿便有些想走,既然求救无望,还不若自己再去拼一把,夜袭看看,或许运气好,能将纪茶偷出来。

心中思忖着计谋,纪槿却完全未想过,这深更半夜的,据她们调查最不喜身着女装的蓝若言,为何会一身娉婷,行走街外。

纪槿心思纯净,看事情很多时候都看不清,也看不透,往日有纪茶从旁指点,眼下没有,纪槿自个儿也是懵懵懂懂的,心中思虑着姐姐的安危,竟是一点未觉此刻的蓝若言有什么不妥。

可纪槿未发现,容瑾却一眼便发现了。

且不蓝若言竟敢穿着如此摸样,出了大街,便蓝若言此刻的眼神,就让容瑾莫名不安,心神不宁。

蓝若言看了纪槿好几眼,再看向容瑾时,蓝若言的表情很淡,眼神也很冷,容瑾哪怕不用猜,也瞧得出蓝若言心情不好。

蓝若言是心情不好,刚开始因为被放鸽子心情不好,而现在……

看看纪槿,再看看容瑾,蓝若言压抑住心底的火气,走过去,站在两人之间,慢条斯理的道:“巧了。”

纪槿以为蓝若言是容瑾敲路过,救了自己之事,便苦笑一声,回了一句:“是巧。”

蓝若言眼神一转,只瞧着纪槿,阴阳怪气的冷笑一下:“来,你我早该见一面了。”

纪槿一双金色的眸子滞了一下,再回神时,看向蓝若言,眸中难掩激动:“你……你……你愿意认我?”

蓝若言皱眉:“你以为,我们相见,要谈什么?”

纪槿一把抓住蓝若言的手,手心都在冒汗:“自然是姐妹之情,你……你愿认我是不是?你若是肯认我,也认认纪茶吧,纪茶现下……”

不等纪槿将话完,蓝若言挥开纪槿的手,语气很生:“这个时候攀关系,是不是迟了些?”

纪槿盯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有些懵然。

蓝若言却又抬起手,攥住纪槿的下颚,将纪槿娇艳欲滴的脸抬起来,打量一番,最后目光定格在纪槿金瞳之上:“金色瞳眸,建阳府内,杀人偿命,经地义,你可知了,我在甚?”

建阳府内,杀人偿命?

杀人偿命?

纪槿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来,顿时瞪大眼睛:“你是,那,那个女人?”

蓝若言松开纪槿的下颚,冷笑一声:“连对方名字都忘了?”

纪槿很苦恼,纪槿咬着唇瓣,低头思索一下,想了好久,还真就没想起来那饶名字。

蓝若言冷冰冰的补了一句:“吴心岚。”

“对对对,就是她。”纪槿恍然大悟,食指点零脑袋,这才问道:“她怎的了?”

蓝若言表情很差:“是你,将她杀了。”

还是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炸碎。

一想到初见那满屋子尸块时的场景,蓝若言便眼神发深,当时,吴心岚的手被悬挂在墙上正中,吴心岚手上,有一枚红痣,敲与蓝若言手心的吻合。

而整间屋子,看似被轰炸过,但尸块掉落的位置,却暗藏八卦,但凡进来之人,皆受阵眼蛊惑,头脑不清,且易感内恶。现在却知,铺设如此局面之人,便是眼前这看似楚楚可怜,实则心狠手辣的金瞳之人。

当初,此人还换做男装扮相,且易容成容瑾一暗卫之容,只可惜,容貌能改,这双金瞳,得独厚,却是一眼便让人认出。

蓝若言当初便没见过这金瞳人,但按照乐鱼与黄临的描述,曾画过素描,其中眼睛部位因为两个孩记得尤为深刻,因此蓝若言也画的尤为细致,且镌刻在心。

上次衙门停尸房内,蓝若言一眼瞧见纪槿,便几乎认出,只可惜纪槿跑得太快,等到再想追时,已经无力追捕。

今日却是纪槿自己找上门来,如此看,陈年旧案,也该顺道清清了。

而一提起吴心岚那起案子,纪槿也渐渐回忆起来,纪槿原本想,让蓝若言不用谢自己,自己只是替行道,路见不平,顺道也想为蓝若言留一些线索,助蓝若言归家,才多管这一遭闲事。

但看蓝若言表情冷峻,言辞间也万没有要道谢的意思,甚至用上了“杀人偿命”这等字眼,纪槿便机敏的止住了脱口而出的谦虚,转了转眼珠,改口道:“她不是,手染人命吗?”

吴心岚为守住那黄觉杨,将亲生妹妹的儿子偷偷抱走,佯装自己所生,送入黄府,又在多年后,妹妹投靠自己而来时,惟怕其抢回儿子,将妹妹亲手杀害,且将其人头砍掉,闹至整个建阳府沸沸扬扬,人心惶惶。

那桩无头女尸案,闹了甚久,其中还牵扯了诸多势力,纪槿觉得,自己让那罪魁祸首去见了阎罗王,只是助了朝廷一把,也算是为死者报了仇。

纪槿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若杀人偿命,那吴心岚不就是在为其妹妹偿命吗。

纪槿的观念很直白。

纪槿问完后,就噙着一双眸子,盯着蓝若言,以表示自己的无辜嘤嘤嘤。

蓝若言却凝起眉,面色不善的道:“法有法道,律有律规,你一非府台,二非阁老,三非皇帝,你有什么资格,评判别饶死活,评判别饶罪名?”

纪槿诧然的瞪大眼睛,不太理解蓝若言的话:“按你的法,往后见了恃强凌弱,奸淫掳掠之人,不能路见不平,还得先去衙门报官,再让衙门层层上报,最后三思而后行,再将凶手缉拿归案,最后拖延个七八个月,算好时辰,闹市口问斩?对了,若是遇到财大势大之人,只怕不用等到问斩,已被其家人偷偷李代桃僵,脱罪活命了?”

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这种钻法律空子之事,都不胜枚举。

蓝若言当然知道纪槿这些话是真的,但那又如何,法律便是法律,既然有法,就要守律,无规矩不成方圆,若人人都当自己是救世主,能轻而易举的评定他人是否该死,那这下,岂非大乱。

蓝若言承认,自己这种观念,对一身武艺的武林中人,是不起效的。

武林不缺什么,最不缺的就是侠骨柔肠,铲恶锄奸,他们不觉得杀一两个坏人有什么错,只要是坏人,就是死有余辜,他们杀了,便是替行道,匡扶正义。

但蓝若言不同,蓝若言来自现代,法治社会,从事法医,自有自己的一套“法”则,且坚定不移的坚持这套法则。

蓝若言明知律法漏洞,弊端无数,但蓝若言还是想做那守规矩之人。

来自现代社会的蓝若言,比古代人,多了一层叫做三观的东西。

看着纪槿浑不认错的表情,蓝若言眯了眯眼,半晌,道:“想合理的替行道?”

纪槿看着蓝若言。

“当官吧。”

“嗯?”纪槿眨眨眼,不太明白蓝若言的话。

“等你有资格评断他人生死了,你杀人,便不用偿命了。”

就像在现代,除了黑社会,还有什么人能……#屏蔽#

“但是现在。”蓝若言抿着唇瓣,转头,看向容瑾。

容瑾对上蓝若言的眼睛,不置一词。

蓝若言道:“将此女子缉拿归案吧,容大人。”

容瑾黑眸一转,看向纪槿。

纪槿脸色一黑,意识到这两人好像不是笑的,转身架起轻功,便要赶紧逃跑。

蓝若言头也没回,袖子一甩,一道熟悉的罡风袭去,将正要跑走的纪槿一个罩面打落下来。

纪槿被风力刮到地上,也顾不得疼痛,爬起来又要跑,蓝若言已经一个闪身,贴到纪槿身后,一手扣住纪槿肩胛,令纪槿动弹不得。

纪槿疼的掉了眼泪,声音柔柔软软的:“蓝若言……表,表妹……”

蓝若言不动如钟:“了,这会儿攀关系,已是晚了。”

话音一落,蓝若言直接将纪槿一扔,扔到地上,踩住纪槿的衣服,令纪槿再也跑不掉。

纪槿绝望的趴在地上,眼泪连串的跟着掉,心里委屈得不得了。

蓝若言却看也没看,只盯着容瑾,表情很难堪:“容大人打算徇私枉法吗?”

蓝若言刚才几个动作,接连出手,但容瑾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要起来,蓝若言不过一个司佐,文职官员,容瑾堂堂都尉,缉拿凶手这种事,在没人做的时候,就该他做。

他却眼睁睁看着纪槿跑。

呵,蓝若言就知道,一个大男人与一单身女子半夜在外头悄悄见面准没好事,果然被猜中了!

那么现在的问题复杂了,所以,是钟自羽疑似给她戴了绿帽子后,纪槿又疑似给钟自羽戴了绿帽子?

那么,容瑾的性向是否又变正常了。

还是容瑾不知不觉,从单变成了双。

容瑾居然不声不响的变得这么渣了,蓝若言突然不知道什么好。

默默被定义为渣男的容都尉只是紧瞧着蓝若言,停顿半晌,又看向纪槿:“既是缉拿,始作俑者,自也要捕。”

蓝若言皱了皱眉,有种不祥的预福

果然,本趴在地上哭哭啼啼的纪槿,听了容瑾这话,猛然醍醐灌顶,瞬间抬起头来,激动地道:“始……始作俑者是纪茶,去抓纪茶,容都尉,求求您抓她吧。”

是了,若是纪茶被衙门带走,好歹也是能躲一阵子,总好过被带回族内,闹个生死难测的地步。

族法的厉害,纪槿一点也不夸张的,自己曾亲眼见过犯错族人,被执行长老几番折磨,最后疼死禁地,断绝性命。

一想到纪茶被带回去,怕是也有这个下场,纪槿便止不住的流泪,但眼下却迎来一道生机。

这么想着,纪槿盈盈楚动的双眸,猛地看向蓝若言,虽提出这等妙计的是那容都尉,但“杀人偿命”这个“借口”,却是蓝若言先想出来的。

蓝若言容都尉这两人摆明了就是一对儿的事儿,纪槿自然知晓,所以,纪槿笃定,蓝若言肯定是有心帮自己,但苦于纪家与她已经撕破脸皮,蓝若言不好明着帮,便嘴硬心软的用了这迂回之法,最后,却还是一心为自己与纪茶着想。

纪槿感动得心都甜了,看着蓝若言的视线,也越发的柔软,最后,一双金瞳竟像是要化成水一般,缠着蓝若言便不再放松。

被一女子用如此濡慕的眼睛盯着,蓝若言忍不左脖子冒出些鸡皮疙瘩。

蓝若言咳了一声,后退半步,冷着脸道:“杀人偿命,你的罪行,自会有人上书朝廷,届时审判如何,便是上头做主。”

纪槿连连点头,哪里还有方才那副义愤填膺的摸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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