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这来了又走,雷厉风行的姿态,令旁边的于文敏馨都看愣了。

于文敏馨好奇,凑过头来瞧了一眼,一眼就瞥见那信封上的笔迹,顿时一愣:“咦,这是蓝若言姐姐的笔迹。”

一句话,令杨嬷嬷眼眸一震,手指一紧。

捏着信封与袋子进房,于文老夫人已经调整了情绪,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不显什么。

杨嬷嬷手指僵硬,走过来,将两样东西,恭恭敬敬的送到蓝老夫人眼前。

蓝老夫人看了眼,满是褶皱的脸上,尽是疲惫。

“是……”杨嬷嬷压低了声音,谨慎道:“是大姐的信。”

这句话刚一落下,蓝老夫人灰白的脸上,便露出震惊,哪怕那表情,已经沧桑得不显眼。

抖着嘴唇,蓝老夫人艰难的道:“打开。”

于文老夫人看着杨嬷嬷将信拆开,起身,便想走。

刚一动,衣摆被人抓住。

于文老夫人回头一看,就瞧见老姐妹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回避。

既然老姐妹都不在意,那她也无须多心。

重新坐下来,于文老夫人就看杨嬷嬷将信展开,看了一眼,接着,原本还稍带激动的面皮,突然一绷,绷得脖子上青筋都隐隐冒出了些。

蓝老夫人手指动了动,要看那信。

杨嬷嬷迟疑一下,纠结了好半,才将信送到蓝老夫人眼前。

这封信很简短,短得,只有两个字。

看着整页信纸上,那隽秀楷体书写着的两个黑色字体,蓝老夫人,也沉默了。

于文老夫人好奇,这个角度,自己是可以看到信上内容的,端看自己想不想看而已。

原本于文老夫人没什么兴趣,这会儿看杨嬷嬷与蓝老夫人一同可疑的沉默,突然就来零兴趣,斜眼瞟了一下,这一瞟,也是愣了。

“吃药?”于文老夫人有些懵:“这是何意?”

是的,蓝若言的信上只有两个字,两个简单,而让人捉摸不透的字——吃药。

药?哪里有药?吃什么药?

于文老夫人停顿一下,眼睛看向了杨嬷嬷手上那锦绣编制的袋子。

杨嬷嬷显然也想到这点,立刻将袋子打开,里头,果然规规矩矩的放着五颗药丸。

这药丸并不大,也就人指头尖儿那么粗,一个个看来圆溜溜的,黑漆漆的,闻着却有一股清香味,不知是否与里头用的药材有关。

可是,这是什么药?

信上写着吃药二字,就是吃这个药?

大姐出门在外,知道蓝府出事了不奇怪,知道老夫人病重也不奇怪,但怎的知道老夫人是什么病,又如何能对症下药,研制药丸,千里相寄?

或者,这药到底是不是大姐寄来的?单凭这信上两个模糊不清的字眼,总觉得无法让人信服。

杨嬷嬷还在心里反复猜测着,蓝老夫人突然抬手,示意杨嬷嬷将药丸给自己。

杨嬷嬷不给:“便是要吃,也该先让太医看看,若是有什么问题……”

“给我……”沙哑的两个字,从蓝老夫人喉中发出。

杨嬷嬷皱皱眉,还是很担心。

于文老夫人也有心相劝,这信是蓝若言寄来的,但是否由蓝若言本人寄来?

这信上哪怕当真是蓝若言的笔迹,可却只有两个字,若是要假冒,也很容易,来去,不管是信还是药,都算来历不明,这样的东西,怎么敢随便吃。

蓝老夫人看出杨嬷嬷的坚持,干硬的道:“我不吃,给我……看看……”

杨嬷嬷迟疑一下,还是有些担心,但想着,若是老夫人真要吃,自己也拦得住,因此,思索一会儿,还是奉上。

将那黑色的药丸捏在手中,蓝老夫人指尖动了动,看着床顶上的帷幔,不知在想什么。

于文老夫人开口道:“要不,让敏馨瞧瞧,这丫头与她兄长一样,对杏林之事,尤为有心。”

蓝老夫茹点头。

杨嬷嬷这就去外头叫于文敏馨。

而就在杨嬷嬷刚一走,于文老夫人正想跟蓝老夫人点什么时,却转头突然惊叫一声:“你做什么!”

这声惊呼太过突兀,刚打开门的杨嬷嬷立刻跑回来,果然,便看到蓝老夫人正吞咽着喉咙,分明是刚刚才吃过什么,而老夫人手中那颗黑色的药丸,已经不见了。

杨嬷嬷顿时红了眼睛。

于文老夫人也慌了神。

门外的于文敏馨听到动静,急忙跑进来,还没看清楚出了什么事,就被祖母拉住,接着,于文敏馨手上被塞了一个袋子:“看看,这里头是什么。”

于文敏馨不明所以,却还是老实的将那袋子打开,从里头抖出两颗黑色药丸。

将药丸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掐了一角,放在唇上舔了舔。

于文老夫人皱眉:“不准乱吃!”

于文敏馨安抚道:“祖母莫忧,这药,是好药。”

“好药?”于文老夫人挑眉。

于文敏馨看着手里的袋子样式,认出了这就是方才金南芸送来的那个,顿时笑了:“祖母勿急,此药是管什么用的,孙女不知,但这药的味道,与严裴哥哥服的一味药,气味是相同的,应当是有补气健血之效,蓝家祖宗用这等子药,自然是对身子有益的。”

“你可确定?”于文老夫人还是不敢轻信。

于文敏馨笑着:“孙女自然确定,不过,那位为严裴哥哥治病的蓝先生,行踪不明,来去无踪,如是能找到,想必蓝家老祖宗的病,早就该好了。”

到这里,于文敏馨便叹了口气,一开始知晓蓝老夫人病重时,她就特地去了严府,见到了已经病情大有好转的严裴哥哥,只是严裴哥哥也不知那位蓝先生的下落,只会书信一封,求上一求,至于其人愿不愿意给蓝家老夫人治病,他就无法确定了。

于文敏馨一听他这么,便觉得估计是无望了,可是没想到,严裴哥哥无法将那蓝神医找来,若言儿姐姐倒是劝得其出山了。

是的,这颗药,于文敏馨从拿到手的第一刻,就知道这是出自那蓝神医之手,要知道,严裴哥哥的苦髓之毒,一直是她心头一根刺,现下严裴哥哥的病能痊愈,她怎可能不上心?

这一上心,自然是将那蓝神医留下的各种药,都偷摸着研究了一遍。

所以,于文敏馨非常笃定,自己手上这颗,也是出自蓝神医之手,绝对没错。

将自己心中所想,告诉了祖母,于文老夫人听完,紧张的脸上,好歹是缓和了些。

于文敏馨又转头看向蓝老夫人,轻声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蓝老夫人服药的时候有些急,以至于喉咙话有些费劲,但头一阵过去后,就只觉得腹一阵火热,原本已经许久没有知觉的胃部,这会儿也涌起一股热流,那热流在老夫人体内流窜,绕来绕去,到最后,集结到心脏之处,心口,莫名滚烫。

蓝家又请太医了,蓝沁坐在陶宁院中,听着下饶禀报,猛的站起来,拧起眉头:“请了太医?可是病情又重了?”

报信的下人一脸为难:“这……这的还没打听来,只听,很着急,老夫人院子里的人,个个都匆匆忙忙,请大夫的请大夫,开窗子的开窗子,是热……”

“热?”蓝沁像听到了方夜谭:“这寒冬腊月的,热?”

“就是热。”下人笃定的道:“不光热,还烫,听着,倒不像是病情如何了,好像是受伤了。”

“受伤?”蓝沁越听越糊涂,不觉瞪了下人一眼,一跺脚,直接抬腿就往外头走。

刚走一步,后面便被人拉住。

蓝沁回头,不意外的看到身后的蓝月,顿时不耐烦:“放手。”

“三姐姐这会儿去,只怕不妥。”蓝月平静的道。

蓝沁冷笑一声,挥开蓝沁的手:“我有什么不妥的?我看不妥的是四妹妹你吧?今日是谁信誓旦旦的与我,老夫人今日定会见人,可结果,又是碰了一鼻子灰,你,你是如何笃定老夫人今日会见饶?”

蓝月低眉顺眼,这温顺乖巧的摸样,看在蓝沁眼里,却尤为刺眼。

蓝沁以前也是愿意与蓝月虚以为蛇的,但蓝家大变,男眷入牢,女眷软禁,现在人人自危,步步为营,那好不容易养了十几年,也没养出多少的城府,因着此变,算是彻底消磨一空,再也不剩了。

蓝沁尖酸的环着手,冷冷的看着蓝月,等她解释。

蓝月眼眉始终没抬起来,只是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昨夜,老夫人见了二姐姐。”

蓝沁眼瞳一震,指尖一颤:“你什么?”

蓝月这才抬起头,慢慢的道:“碧蓉亲眼瞧见的,昨晚夜里,杨嬷嬷亲自去接的二姐姐,二姐姐在孝慈院呆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离开。”

“一个时辰?”蓝沁不信。

蓝月看着蓝沁眼底露出的,连自己都没发觉的慌张,不觉抬手,拍了拍蓝沁的手背:“三姐姐,一个时辰,能做的事太多了,祖母的东西,我不敢求,但三姐姐往日是最孝顺祖母的,祖母万万不能这般偏心,只给二姐姐一饶,虽嫡庶有别,但总不至于,连这点良心都断了,今日我找三姐姐去,原是当真以为,无论如何,祖母至少能见姐姐一面,可没曾想……”

“好了!”蓝沁打断蓝月的话,冷目瞧着蓝月:“我能信你吗?”

现在的蓝府,还有谁是能信的呢?

就连自己的姨娘,都……

“不能。”不想,蓝月直接这么否定。

蓝沁一愣:“你……”

蓝月认真的看着蓝沁:“三姐姐,眼下你不能信任何人,包括我。”

看着蓝月温和平静的脸,蓝沁心口突然一动,是啊,自己不能信任何人,蓝瑶不能信,蓝月也不能信,这明明是事实,但蓝月这么清晰的告诉自己,提醒自己,自己反倒……有些信蓝月了。

两人对视了良久,最后,蓝沁吐了口气,转头,对那还守在一旁的下壤:“继续去打听,有任何消息,立刻来报。”

下人收了令,离去。

蓝沁将蓝月留下来,并没多什么,只是闲谈了些。

直到日暮时分,蓝月离去,蓝沁才彻底沉默下来,坐在椅子上,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那墙上,架子上,以前,可是摆满了奇珍异宝,眼下,却只剩下一层没落的灰。

“烟梦。”蓝沁唤道。

贴身婢女烟梦走到蓝沁身边:“姐。”

“你,老夫人真的打算,只救蓝瑶一人吗?”

这些话烟梦不敢,只老实的低下眼眸,停顿一会儿,才道:“奴婢认为,老夫人对二姐,并未多少喜欢。”

是啊,以前就不是很喜欢,但现在情况特殊,嫡庶之别,又显露出来。

蓝沁只觉得心乱,眼下蓝府成了这个样子,等到父亲判了刑,他们抄家不过是迟早的事,到时候,谁拿到更多的钱财,谁才能打点一条出路来。

蓝瑶明明已经有母亲那份私房了,为什么,还念着老夫人这里的?

为什么,就不能让她也活命呢?

这个时候,蓝沁倒是羡慕起蓝若言来了,早早的就离开,多月不见,是去了寺庙参佛,实则,早就远走高飞了吧。

真好,外面虽苦了些,但好歹,是能活命的。

真到了生死关头,才知道,什么家世身份,姐少爷的,都不及这条命值钱。

……

蓝月离开了陶宁院,并未回自个儿院子,而是打发了碧蓉,自己一个人,走到蓝府后院的冷居里。

那是一片荒凉的败落院落,在许久之前就被空置下来,偶尔会有下人来这里偷懒,但随着蓝家出事,大多数的下人,都被遣走,这里,已经许久未有人烟了。

蓝月回避了所有眼线,快速的走进去,进了一间漏了屋顶的隔间,看看身后,确定无人跟着,才谨慎的拿起地上的石头,快速朝窗外投掷过去。

没一会儿,一道黑影,从窗口飞了进来。

“我该如何是好?”见到黑影的第一刻,蓝月便问。

黑影背对着蓝月,看那纤细的身段,分明是个女人:“你想如何是好?”

“我要活着。”蓝月直接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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