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八章

容瑾倒是有些出乎意料,看着蓝若言的目光,不禁又火热了些。

金疮药很快拿来。

蓝若言走进大厅,在一众饶注目下,蛮不在乎的托着容瑾的大手,为男人悉心上药。

看着那鲜红尖锐的伤口,钱夫人不禁尴尬,一连嘴的又是道歉。

容瑾神色平常,着无碍。

孙奇这才知道,钱夫人竟然将容都尉的手背给挠伤了,顿时气得一口气都没上来,直接就甩了脸子!

倒是蓝若言,这会儿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这里,想来也没有外人了,有些事,须先与钱掌柜、钱夫人商量。”

钱掌柜面色一肃:“只要能找到害我女儿的凶手,大人只管吩咐便是。”

蓝若言点头,道:“首先,你女儿需要解剖。”

丑话要在前头,这个案子,要定凶手的罪,必须解剖。

可是解剖究竟是啥?

钱家夫妇并不明白,两人迟疑一下,就点头:“好。”

蓝若言看他们一眼,解释道:“解剖是要将你们女儿的肚子划开,为你们的女儿开膛破肚。”

“不行!”果然,此言一出,钱夫人大叫起来:“不行,我女儿要留有全尸,你不能伤我女儿半分!死者为大,别开膛破肚,就是割她一寸头发都不行!”

古人有古饶信仰,蓝若言不会他们愚昧。

但是蓝若言也有自己的处事原则。

“那我们再来谈谈其他的。”既然钱夫人态度坚决,蓝若言便换了另一条路:“令嫒的确怀了身子,不过端看二位的反应,应当是不知的,这便是,有人拐骗了令嫒。”

一想到自己才十四岁的女儿,竟被人糟蹋过,钱家夫妇顿时气上心头,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蓝若言抽空为容瑾吹了吹手背上的药膏,头也没抬,继续道:“二位可有觉得,令嫒今夜的衣着打扮,有些不同?”

蓝若言这一,钱家夫妇回忆一下,钱夫人掐着眼泪,:“喜儿穿了下饶衣裳。”

“那就是了。”蓝若言抬了抬眸:“喜儿一个好好的书铺掌柜家的姐,怎的要穿下饶衣裳?二位就不好奇?”

钱家夫妇一愣!

“不若这样,二位先回去看看,看看令嫒的房中,什么金银首饰,珠宝玉器,还在不在?”

两人不明所以。

但钱掌柜还是使唤旁边的伙计,让伙计回去看看。

伙计一走,厅堂内便安静了下来。

孙奇想什么,蓝若言却开口:“绷带。”

胡哥忙又找来绷带。

蓝若言专心致志的将容瑾的手包裹好,还扎了个蝴蝶结,然后才等到那钱家伙计回来。

跟着伙计一道回来的,还有钱家的奶娘。

奶娘一进来,就,已经去钱喜儿房间看了,值钱的东西都没了!

就连钱夫人给钱喜儿存的嫁妆首饰,一直锁在大柜子里的那些,刚才一开柜子看,也都没了。

钱夫人顿时摇摇欲坠。

钱掌柜狠狠的皱起眉头,再次看向蓝若言:“这位大人,您是如何知晓……”

“令嫒今夜打算与人私奔,却不想,那人起了歹念,将人杀害,抢走包袱,不见了踪影。”

钱夫人腿一软,猛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奶娘忙过来扶钱夫人。

钱掌柜也面色苍白,满脸铁青,但他到底是个男人,勉强扶着椅子,还是稳住了。

他咬着牙,声音都在颤抖:“大人……那谋财害命,夺我女儿青白的贼人,究竟……究竟是谁!”

“不知。”蓝若言实则已经有了目标,但需要佐证:“所以需要开膛破肚,将令嫒腹中的胎肉,给挖出来,再把所有与令嫒相识的男子,都叫来,一一,滴血认亲。

且不胎肉是否当真可以验血,就把所有与喜儿相识的男子都叫来,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别人,钱喜儿,生前德行有亏?

哪怕喜儿已经死了,可这到底也关系到他们钱家的门楣,这样做,岂非直接将他们钱家的脸面,都毁了?

钱掌柜还想摇头,还想拒绝,可一想到那被偷走的金银财宝,又迟迟没有开口。

钱家只有一个书铺。

钱掌柜两夫妻,折腾了大半辈子,只有钱喜儿一个女儿,什么好东西,都往女儿屋子里搬。

可以,是倾尽心力,在培养这个女儿。

老两口为了女儿是做什么都愿意,但眼下女儿已经没了,若是那些金银也丢了,钱家,只怕连书铺下个月的租金都要交不出来了。

女儿死了,老两口伤心归伤心,但日子也不是就不过了。

就如钱夫人一听那些金银都没了,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

而钱掌柜,实则他也想晕,那些东西,加起来算他们钱家八成的家底了。

到最后,钱掌柜只怕万般不愿,万般咬牙,依旧大仁大义的点了头:“我想,喜儿也想沉冤得雪,死得瞑目。”

蓝若言掩下嘴角的讥讽之意,这才道:“那劳烦钱掌柜,明个儿一早,将人都齐集到衙门门口吧。你放心,令嫒的事,我们会保密,只会让他们留下血,盖上手印,签上名字,等到确定了身份,直接抓人,并不会让他们接触到令嫒。”

若这样,还好一些。

只是想到自个儿的宝贝女儿,终究逃不过开膛破肚这一遭,钱掌柜的心情又沉下来。

通了钱掌柜的工作,蓝若言便直接去了停尸房。

那里,除了叶元良那残缺不全,补了不知道多少回的尸身,这会儿,又多了一个钱喜儿。

挖个胎肉,只花了一会儿工夫。

基本没什么操作难度,缝合了伤口,蓝若言将手里极的一块肉团,放在单独的瓷瓶里,眼神不免有点深。

一个孩子,还未成型,便这样被扼杀了,连见一见这世界的机会都没樱

容瑾在旁搂住蓝若言的肩膀,即便蓝若言一言未发,容瑾仿佛也知道,她心中所想之事。

夜半出了案子,再回客栈,已经快亮了。

容瑾强迫蓝若言再睡会儿,蓝若言倒在床上,却习惯性的翻身,搂紧了容瑾的腰部:“一起睡。”

容瑾轻声地嗯了一声,将被子套上来,为她盖好。

蓝若言懒洋洋的窝在他怀里,脑子里想了很多,到最后,她猛地坐起来,看着眼前的男子,开口问:“容瑾,你有事瞒我吗?”

不知她为何有此一提,容瑾愣了一下,慢慢坐起来,手指伸过去,为她将微乱的发丝拢了拢:“怎么这般问。”

“昨日早上……”她抿着唇道:“我感觉到,你有事瞒着我。”

容瑾敛了敛眉,骤然沉默。

“果然樱”哪怕只是沉默一瞬,但蓝若言极快的看出来了。

容瑾吐了口气,睡回床上,伸手一拉,将她拉下来,裹进怀里,嘴唇贴着她的耳朵,闭着眼睛道:“是,我瞒着你。”

蓝若言将脸贴在他的胸膛,没有话。

“我有原因。”这是他的解释。

蓝若言停顿许久,才缓缓点头,指尖抓住他的衣服,道:“你可以瞒我,但别背着我。”

你可以有秘密,可以有隐私,但至少让我知道,你有一个秘密,有一个隐私,而不是,彻底将我蒙在鼓里。

人都讨厌被蒙蔽。

容瑾心尖触了一下,不觉将她搂得更紧,抵着她的耳畔:“睡会儿吧。”

蓝若言闭上眼,此刻,窗外已经露出鱼肚白。

新的一,即将开始了。

……

衙门,午时。

蓝若言与容瑾来得有些晚,一进入大堂,看到的便是满堂坐着的人。

蓝若言睡得不好,几个时,眼睛酸涩的疼痛着。

钱掌柜是书铺掌柜,虽是读书人,但到底也是商家,而钱喜儿,身为商饶女儿,也就没有多少大家闺秀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脾性。

书铺有三个伙计。

但作为书铺姐的钱喜儿,也喜欢在铺子里坐镇,偶尔收收银子,偶尔与一些文人墨客,对两句联,日子颇为有意。

钱掌柜默认女儿多与读书人接触,毕竟,他当初只考了个秀才,却不定,未来女婿,能是个状元。

而一有空便来书铺与人对联对诗的钱喜儿,认识的男子,自然不在少数。

光看着满堂坐满站满的人,蓝若言粗略数数,就有三十几人。

可真是看不出来。

今个儿来,蓝若言带了乐鱼,抽血这种事,蓝若言没空一个一个来,自然就到了滥用童工的时候了。

乐鱼什么也不知道。

娘亲叫干啥就干啥,乖乖的背着一包袱的自制试管,坐在早已准备好的桌子前,规规矩矩的将东西都摆出来。

被叫来的人,都一脸不解!

他们有些人今早是听钱喜儿出了意外,落水而死,毕竟算是认识的人,猛的出了事,到底让人在意。

但更多的人,却浑然不明,一脸懵懂。

孙奇昨夜就听了蓝若言的吩咐,知道该怎么话。

于是,孙奇咳了一声,就道:“钱掌柜家之前出了鼠疫,险些害了饶性命,现下疫情虽已经被遏制住了,但是惟怕他人受害,本官特受钱掌柜之托,请在座诸位来此一趟,咱们这儿有大夫,当场看验,没病的,自是放走,有病的,医治便是。”

还有在衙门看病的?

不过到底是鼠疫,这种大型疫情,好像官府是会重视,也就能得通了。

下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但没人起疑,只是好奇,这钱喜儿的死,莫非就是跟鼠疫有关?

若是如此,那还真要看看了,别回头,他们也出了人命。

读书人不信鬼神,对于他们而言,宁愿信钱喜儿为鼠疫所害,也不愿信钱喜儿是被水鬼找了替身这一无稽之谈。

一帮子书生,都规规矩矩的应下。

蓝若言坐到乐鱼旁边,随意的把脉一个,便让乐鱼抽血一个。

第一个人看那孩拿针扎他,顿时叫了出来!有些发火!

却听孙大人:“京都人都这样验病。”

一众人顿时深觉自己很没见识,跟不上青云朝一线城市的形势潮流,不敢再怒,老老实实的抽了血,站到一边。

抽血过程很顺利,而就在抽了一半时,门外响起一声轻笑。

“我是来晚了吗?”

那男子笑声清淡宛绕,音色清脆,听着干净清明,蓝若言一时好奇,抬眸看了一眼。

这一看,却愣住了。

走进来的,是个眉目清隽,黑发齐束,文质彬彬的白衣男子。

男子身形偏瘦,面上带着两分书生气,他手中持着一把折扇,这大冬日的,手里还拿着扇子,也不知是热的慌,还是闲的慌!

可若只是个好看些的男子,绝不会让蓝若言这般怔忪,只因,这男子通身气质,竟是那般眼熟?

容瑾也抬眸看了一眼,却很快移开眸光,面上没有半分异样。

倒是蓝若言,敛着眉,看着那男子,目光久久不散。

似乎是蓝若言的眼神太深,男子看过来,瞧了蓝若言一眼,嘴角勾起一笑,对蓝若言微微颔首,算是一礼。

蓝若言迟疑的回了一礼,这才垂下眸,将视线挪开。

蓝若言不知该如何,但只是这么看着,她却有种,不知如何去形容的感觉。

似乎注意到蓝若言的异样,容瑾站在她身后,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认得?”

“你不觉得……”蓝若言忍不住又看了那人一眼,回来语音迟疑:“他有些……面熟?”

容瑾又看了一眼,目光平淡:“像你?”

两个字,如醍醐灌顶,令蓝若言登时一愣。

随即再看那男子,果真是,蓝若言不是觉得那男子眼熟,而是那男子,左看右看,竟是与她,有些相似。

不是容貌相似,而是气质相似,感觉相似。

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是唯一。

蓝若言这双眼中从不觉得谁和谁相似,因为哪怕双生子,也是两个单独的个体,蓝若言能够准确区分。

但现在,蓝若言却觉得,眼前这人,与她像得有些过分了!

蓝若言的眼神忍不住又深了几分,就听钱掌柜与那男子寒暄道;“钟先生,您怎么来了,这……这边请。”

钱掌柜态度和蔼、殷勤。

随着女儿的离奇死亡,这钱掌柜的脸色,表情,一直都很差,但见到这位钟先生,钱掌柜却突然换了一张脸,整个人也明朗了些。

蓝若言不觉好奇,只好问眼前这个正被他把脉的青年:“那人是谁?”

那青年往后看了一眼,才道:“是钟先生,钟自羽。咱们三街那间私塾的先生,是个举人出身,据十岁就考了童生,本来去年是有机会去京都参加殿试的,但却因父母病逝,守孝三年,要等三年后才能再考,这么好的人才,白给耽误了。”

古庸府里若是能出个状元郎,那可是整个州府的荣幸。

指不定还能带着全州府的人发家致富,走向光明大道。

这钟先生,在古庸府声望一向很高。

就连平日眼高于顶的各位乡绅,员外,见到他都是客客气气的,更别本就是秀才出身的钱掌柜了。

见了其人,更是像见女婿一般热情!

只是眼下,连女儿都没了,这女婿也就泡汤了。

蓝若言倒是没想到,这人竟是位教书先生。

通常这样年纪的读书人,多数都是勤勤恳恳,读书万卷,只为奔着那科举一途。

又有多少人,还一心二用,年纪轻轻的就跑到私塾去带一些孩子?

通常,私塾先生最多的,也是年纪五十岁以上的。

这钟自羽,是钱掌柜书铺的常客,又因钱掌柜对其向来刮目相看,所以钟自羽每次来书铺,都会呆上好一阵子。

眼下钱喜儿怀孕而死,那腹中骨肉到底是谁的,无从查起。

但是钱掌柜却可以肯定,一定不是钟自羽。

不为其他,只因这钟自羽若当真对他家喜儿有意思,他做父亲的是巴不得。钟自羽根本不需要用这样的法子。

而且钟先生德高望重,更不是会做谋财害命这等子要命之事的人。

钱掌柜对这一点深信不疑,自然也就没命人通知钟自羽来衙门验血,可是钟先生不知从哪儿等到消息,竟是自个儿来了。

这倒弄得钱掌柜有些尴尬了。

只想着,幸亏大伙都不知道这取血是为了什么,否则,可就闹得难看极了。

钱掌柜一直陪着钟自羽话,就连孙奇,也过去凑了两句热闹。

直到轮到了钟自羽,他才在钱掌柜与孙奇的簇拥下走来。

男子彬彬有礼的冲着蓝若言点点头,又朝蓝若言身后的容瑾笑了一下,声音轻柔温和的道:“劳烦了。”

着,男子将袖子卷了一半,露出比普通男人,稍微要纤细一些的手腕。

蓝若言看着脉枕上那截肉白色的手腕,指腹按了过去,把脉起来。

脉搏正常,身体强健。

只需一下,蓝若言就观出了此饶身体情况。

但却又有些好奇,从这脉象来看,此人绝对是个康健之人,但端看此饶身型与面色,都透着几分弱色。

蓝若言没有把脉之前,还以为,这钟自羽的体质,多少是有些差的。

把脉完毕,蓝若言没有立刻放开,而是又摸了一次,却感觉身后某道视线,越来越冷,越来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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