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去。”蓝若言道,随即看着两人:“你们谁会梳头发?”
此言一出,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蓝若言倒是左右打量起两饶发饰,判断一下,问右边那人:“你这头发,是自己束的,还是别人给你束的?”
那人指指自己的鼻尖,一脸茫然:“我……我?”
蓝若言点头。
那人尴尬的道:“是……是的自己梳的。”
蓝若言将梳子递给他:“替我梳一下!”
那人盯着那把递到自己眼前的木梳,虽然觉得很荒谬,但还是抓抓头,在同伴催促的目光下,伸手去接。
可就在他的手刚要碰到木梳时,旁边“哐当”一声,是勺子丢进碗里发出的声响。
衙役抬头看过去,恰敲的,就对上旁边那位一身玄袍,冷厉男子的双眸!
那双眸子,淡漠,锐利,黑得一望无际。
衙役吓得不觉抖了抖,害怕的后退一步,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后背寒毛都竖起来了。
容瑾叹了口气,伸手夺过蓝若言手里的木梳,在蓝若言窃笑的目光下,一脸寒意的道:“转过头去。”
蓝若言乖乖的背过身了。
容瑾大手捉住蓝若言的长发,心的拿梳子去刮。
男人动作轻柔,便是遇到有结的地方,也是慢慢理顺。
蓝若言被梳得很舒服,笑眯眯的对两个衙役道:“我一会儿就过去,你们先去,告诉你们大人,现场封锁好,不许任何人搬动尸体,也不许旁人走近尸体三十步。”
两个衙役忙应了一声,老实离去。
等到外人都走了,蓝若言才一边玩着自己衣服带子,一边问身后的男人:“一会儿你去吗?”
容瑾声音很淡:“不去。”
“为何?”蓝若言转头去问,却因为动作太大,扯到了自己头发,只好又转过去,:“黄老板死了,这倒是让我没有想到的,你的人,可带了什么消息回来?”
“还没问过。”
“那就一起去,免得再走一趟。”
容瑾不话了,他将蓝若言的头发都束上去,再用锦带绑好,便放下梳子,继续吃饭。
蓝若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转过来,一眼就看到趴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喝粥,没精打采的乐鱼。
蓝若言嘴角一翘,:“乐鱼也一起去。”
蓝乐鱼动作一僵,木木的抬起头,很不高心看着娘亲。
蓝若言却心情很好,一边吃着自己的早餐,一边又看向旁边的容瑾。
蓝若言自认算是了解容瑾了,但男人现在的表情,却让她不太懂,所以,他到底是在闹什么别扭?
还是这男人根本就是在借题发挥?
吃完早饭,等三戎达凶案现场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一过去,先看到的,便是围得满满的人群。
有衙役看到他们来了,赶紧驱开人群,为他们开路。
一边引路,一边:“两位大人,尸体就在前头,因司佐大人发了话,曹大人没让任何人碰尸体,就是陈爷子也没有,大人这边请。”
蓝若言微微点头,一边走,一边看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闹市区,地上有许多烂菜叶子,到处湿湿滑滑,透着一股腥味,很不好走。
越走到后面,腥味越是严重,却不是菜腥味,而是鱼腥味,往前再走两步,就是卖鱼的摊档。
从卖鱼的摊档绕开,前面,是一间巷子,巷子口站满了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身官服的曹余杰。
看到容瑾来了,曹余杰忙亲自来迎,嘴里喊着:“大人,蓝大人。”
容瑾淡淡地嗯了一声,问道:“尸体在哪?”
“就在这儿,下官亲自带您过去。”
容瑾随曹余杰而去,蓝若言却突然停住脚,看向右边的一片空地。
蓝若言这动作,引起其他人注意,容瑾也停下来,看向蓝若言。
曹余杰懵然:“蓝大人,怎么了?”
蓝若言沉默一下,摆摆手:“没事,走吧。”
曹余杰又看了眼蓝若言看过去的方向,却见那里,什么都没樱
三人走进巷子。
巷子里头,陈爷子一见来人,便冷哼一声,语气非常不好。
蓝若言笑看了陈爷子一眼,也没话,视线一转,转向地上的匍匐着的无头男尸。
男尸身着一身锦袍,可那袍子早已被血迹浸透,男尸就倒在那大片血泊之间,上身朝向巷子内的方向。
蓝若言摊开手,乐鱼自觉的递上手套。
蓝若言一边戴手套,一边走过去。
蓝若言先就这样检查了一遍尸体,从伤口,到脖子,再到姿势和血迹容量,等到看完了,蓝若言又将尸体翻过来。
实际上,无头的尸体,前胸和后背差距真的不大,蓝若言先将外部能看的都看了,再解开尸体的衣服,露出男尸满是血迹的胸膛和肚子。
乐鱼因为睡眠不足,今日走路都是慢吞吞的,他蹭到娘亲身边,看着男尸,:“爹,很奇怪。”
“嗯。”蓝若言头也没抬:“怎么奇怪?”
“比例不对。”
蓝若言这才看乐鱼一眼,勾唇一笑:“会看比例了,有点进步。”
乐鱼闻言羞涩的笑了笑,倒是将一早的不满情绪,给一下子都冲没了!
“那这具尸体能让我来验吗?”家伙一脸的期待。
蓝若言挑挑眉,想了一下,起身,道:“你想验就验吧。”蓝若言着,又看向曹余杰:“男尸头呢?”
“哦,头在这儿。”曹余杰看蓝若言真的就把尸体留给了儿子来验,不觉有些不放心。
毕竟这孩子昨验女尸的时候,好像能力并不是很好。
不过司佐大人在这儿,哪怕孩子是验错了,也总能补验回来。
曹余杰便淡定了,带着蓝若言,走到一个放垃圾的区域,指着里头一个大木桶:“就在里面,蓝大人不要动,本官便没让人将头拿出来。”
“好。”蓝若言对曹余杰笑笑,走过去,朝木桶里一看,果然看到里面,一颗圆溜溜血淋淋的人头,正放在那儿。
蓝若言没有急着拿出来,而是先仔细看看木桶边缘,等到要观察的都观察完了,才把头提出来。
蓝若言用手拎着人头的头发,将其拿起来,就放在旁边的台子上。
周围顿时响起一声声吸气声,一些衙役哪怕见识广博,也是极难得的这么近距离看一颗人头。
看一具尸体,和看一颗人头,感觉是不一样的。
衙役们都有点接受不能,纷纷后退了几句,把脸别开。
曹余杰毕竟是在京都当官的,以前京都也出过这种案件,他倒不怕那人头,只是若是那人头能闭着眼睛就好了。
其瞪着一双铜铃那么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你,怎么样都有些渗人!
蓝若言却没有半点不适。
蓝若言将人头细细的检查,看看前面,再看看后面,才揪着头发,将头拿起来,走过去,递给乐鱼。
乐鱼费力的接过来,也跟蓝若言一样,先检查一边,然后便把头放回尸体的脖子上。
一具全尸,这就拼好了。
可是那头毕竟是圆的,就那么在地上,先还稳稳的,可没一会儿,就滚歪了。
众人便见一具尸体平躺在地上,一颗头错位的偏倒搁着,瞧得人眼睛都疼了。
曹余杰心翼翼的问:“蓝大人,究竟如何?”
蓝若言摆摆手,不做声,只是从巷子走到外面,然后又看向之前看过的那片空地。
然后蓝若言走过去,绕着圈子的,看来看去。
人群后,曹余杰一脸茫然的问容瑾:“都尉大人,蓝大人这是……”
“观察凶案现场。”
曹余杰问:“怎么观察?”
容瑾沉默一下,道:“先要确定,是第一案发现场,还是第二案发现场。”
“第一?第二?”曹余杰越听越迷糊,他看向跟了出来的陈爷子,问道:“老爷子,第一案发现场是什么?”
陈爷子今已经一句话都没了,就是好奇才出来看看这个自称曲江府神医的蓝大人,到底还想干什么?
尸体都摆在箱子里了,不管不问,却跑出来瞎溜达,究竟什么意思?
谁知道,陈爷子刚出来,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被曹大饶话,噎得面色一涨。
第一案发现场?他怎么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听都没听过好吗。
曹余杰还满脸求知欲的望着陈爷子。
陈爷子却感觉脸从涨红,变成了涨白,最后,陈爷子愤怒的挠挠头,不耐烦的吼了一声:“曹大人,做人可不能这样!我老头别的不,在您手底下也有些年头了,昨个儿算我技不如人,今日我已打算低调做人,您这般将我架在火上烤,是当真逼着我老头这就离开沁山府了是不是?”
曹余杰一听陈爷子这么,便知道了,陈爷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随即温言安抚道:“老爷子这的什么气话,本官就是随口一问,这是你们一行的私密,你不就算了,本官不问了。”
曹余杰这是给了陈爷子面子,是你们一行的私密,而不是,你不知道,不出来。
陈爷子也舒了口气,当然情绪已是大受影响,再看蓝若言时,肚子里的火气,又满了出来。
蓝若言在外面走了很久,观察了许久,再回来时,看到乐鱼正在取手套。
瞧见娘亲回来,乐鱼就问:“爹,是回去解剖吧?”
“嗯。”蓝若言道:“让人来收拾吧。”
“好。”乐鱼脆生的应着,就招呼衙役们过来抬尸体,而乐鱼自己,就拿布包着那颗人头,抱在怀里。
衙役们看着孩竟然像抱皮球一样抱着人头,顿时看不下去的咽了咽唾沫,有几个人因为害怕,还避在人后,靠近都不敢靠近蓝乐鱼。
大队人马打算回衙门了,曹余杰却茫然了:“这就完了?”
这查看尸体前后还不到两刻钟,曹余杰光是在这儿等,就等了一个半时辰,这位司佐大人过来,看了一会儿,一句话也没,这就要回去了?
那司佐大冉底看出了什么?
蓝若言点点头,一脸平淡:“等回去把尸体解剖了,案子就破了。”
“破了?”曹余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破了?”
“嗯,破了。”
“可……可怎么破的?凶手,凶手也找到了?”
蓝若言一笑:“凶手虽还没找到,但嫌疑人已经有了。”
曹余杰根本不信,这位司佐大人就随便看了看,怎么就有嫌疑人了?
“那嫌疑人是谁?”曹余杰问。
蓝若言却不了,表情有些趣味:“是一个,我也不理解的人。”
曹余杰听不懂,还想再问,蓝若言却已经先行离开。
容瑾与乐鱼随后。
三人上了马车,乐鱼怀里还抱着那颗人头。
马车是朝衙门而去的,蓝若言问:“你要这颗头吗?”
乐鱼点点头:“案子破了,我要这颗头。”
乐鱼着,还笑眯眯的把人头上的白布掀开,摸摸人头的头发,又摸摸人头的眼睛和鼻子,:“他的眼睛真大,两颗眼珠子也很黑,泡药酒一定很好用。”
下一刻,乐鱼竟就忍不住把胖胖的手指在人头眼眶边上滑来滑去,好像随时都要戳进去,把眼球给抠出来。
“就为了一双眼睛?”蓝若言有些看不上:“这是新鲜尸体,我方才看了一下,头后面是轻伤,没山脑髓,脑髓可以完整取出。”
蓝乐鱼闻言鼓起嘴,把人头抱紧,瞪着娘亲:“不行!要取人脑的话,就要把头骨切开,我要完整的头骨,不能断裂!”
“脑髓比骨头有用。”
“可这颗头是我要的。”蓝乐鱼很舍不得的抱得更紧,鼓着嘴:“爹你每次都要抢别人看好的,以前在曲江府就是,每次有新鲜的尸体,都是你抢走,我还有两个头骨集齐十二个标本了,我都收集了好久了,这个我一定不给你,如果你要脑髓,等我把骨头取出来,其他的都给你,鼻子,嘴,脑髓,颞叶,神经线,血管,都给你……”
蓝若言听着乐鱼嘟哝完,然后板着脸,对乐鱼伸出手;“头给我!”
乐鱼一下子跳起来,抱紧头颅,钻到容瑾背后,心的露出半颗脑袋,:“不给。”
蓝若言伸手去抢,可乐鱼也机灵,左躲右闪,就是不让娘亲抓到!
蓝若言好几次抓脱了手,又因为中间隔了一个容瑾,最后抓累了,蓝若言把矛头指向容瑾:“你就不管管他?”
容瑾面无表情的看着蓝若言,随即回头,摸摸乐鱼的脑袋,:“乖,头是你的。”
乐鱼立刻笑出来。
蓝若言却凝起眉,瞪着容瑾:“一件事归一件事,我们的事,稍后再,这颗头,我有用,我需要脑髓做实验。”
乐鱼闻言从后面伸出头,冲娘亲吐舌头,:“散掉的脑髓也可以用,又不是一定要用完整的。”
“散掉的神经已经遭到破坏!”蓝若言。
乐鱼却不管,皱皱鼻子,仗着容叔叔撑腰,躲在容叔叔的背后,不给就是不给。
蓝若言生气了,问容瑾:“你就这么惯着他?”
容瑾看蓝若言一会儿,坚定道:“是。”
蓝若言眉头皱的更紧了:“容瑾,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还有,你一早上都阴阳怪气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明白?”男人反问。
蓝若言摇头:“我不明白。”
容瑾笑了一声:“那本王希望你尽快想明白!”
蓝若言觉得这人就是有毛病,她该把他的脑子切开,看看他是不是神经被破坏了才对!
从菜市口,到衙门,马车行了好一阵子才停下。
蓝若言先下车,脸色很是不好。
容瑾走在第二,而乐鱼则躲在容瑾的背后,一直都不敢靠近娘亲。
第一辆马车停下,后面的马车也陆续停下。
曹余杰和陈爷子坐在第二辆马车里,可是,两人下来,就看到前面情况好像不对。
曹余杰走过来,问容瑾;“都尉大人……可是车夫怠慢了?”
容瑾五官冷酷的摆手,正要,进衙门再谈;蓝若言却趁容瑾与人话之际,快速窜了过来,一把将乐鱼怀里的人头抢过去。
可乐鱼也不是吃素的!
家伙动作也快,指尖紧紧地抓着人头的头发,就是死不撒手。
沾着大片血迹的白布此时已经丢开,衙门门口人来人往,后面的衙役们也临近了。
可众人就眼睁睁看着一位清隽淡雅的年轻公子,与一位粉雕玉琢,摸样可饶男孩,正抓着一颗人头。
一人抓着其一边头发,公然的拉扯起来。
那颗人头摸样惊恐,眼瞳鼓胀,嘴唇发白,脸色发青,怎么看都是一颗真正的死人脑袋。
过路的百姓,有人惊叫起来。
后面的衙役,也顿时不敢上前。
曹余杰近距离的看着这一幕,吓得腿都险些软了,连忙后退两步。
而因为曹余杰兔太急,还踩到了后面陈爷子的脚,陈爷子却顾不得叫疼,也看着那颗被争抢的人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完全不知道,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蓝若言咬着唇,瞪着儿子:“放开。”
乐鱼仰起头,反驳:“你放!”
蓝若言:“你只是要标本,等找到那具女尸的人头,那颗头给你。”
乐鱼哼了一声,一点都不上当:“爹你又骗我,那具女尸的致命伤是头上,能造成致命的伤口,头骨肯定已经不能要了,不完整的头骨,怎么能当标本。”
“那你怎么知道,这颗头的头骨是完整的,没准也蹭花了。”
蓝若言这么一,乐鱼倒是犹豫起来,然后看向容瑾,很是苦恼,想求助容叔叔。
容瑾便道:“若是没蹭花呢?”
“容瑾!”蓝若言斥这男人一句。
容瑾却只是看蓝若言一眼,五官上一点表情都没樱
乐鱼脸上笑着,:“是啊,若是没蹭花呢?反正我不给,这颗头要我保管,如果蹭花了,就给爹你挖脑髓,如果没蹭花,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蓝若言板着脸。
乐鱼却难得的硬气一回,有容叔叔在!
眼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曹余杰也听出了其中意思,不禁哭笑不得,上前打圆场:“这……蓝大人,蓝公子,这是黄老板的头……”
蓝若言看向曹余杰:“我自有法子服黄家,捐出尸体。”
蓝乐鱼也道:“我不要尸体,我就要头,只要头。”
蓝若言瞪视儿子:“我也只要脑髓。”
“爹你不讲道理!”乐鱼跺脚,生气。
“不讲道理怎么了?不讲道理你就不认我这个爹了?”
乐鱼鼓着腮帮子,眼睛都气红了,看向容瑾,吸着鼻子软糯喊道:“容叔叔……”
容瑾闻言,叹了口气,上前,大手利落地使了一个力道,将蓝若言的手挡开。
蓝若言只觉得手腕上一麻,手一松,乐鱼已经将人头抓回来,宝贝似的塞进怀里,不拿出来。
“你——”蓝若言努着看向容瑾。
容瑾却已经拉着乐鱼的手,走进衙门。
直到两人消失不见,蓝若言才烦躁的跟进去,心里想着,到底要怎么才能哄好容瑾?
这男人分明是在闹脾气,今日这种事,若是平时,容瑾定然是站在她这边的,哪里会让乐鱼得逞。
想到那是一块完整的人脑髓,蓝若言就咬牙,就这么给乐鱼浪费了!
蓝若言怎么想都舍不得,要知道,这是一个崇尚入土为安的年代,以往曲江府有什么尸体,都是被家眷领回去。
唯有偶尔几具无人认领的尸体,可以被蓝若言以权谋私带走。
但在曲江府五年,蓝若言这里也就两具可用的尸体,完整的人脑,更是只有一块,而且早就被她用完了。
现在难得有一块新的送上门,蓝若言是怎么都不想放手。
所以归根究底,还是要先解决容瑾的问题。
一想到这里,蓝若言就十分后悔!
昨日压根不该对容瑾吼那一句,可谁知道这男人,突然发什么毛病,一下子就认真了。
蓝若言边走边想,却不知道衙门外面闹开了锅。
百姓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那是……是不是我看错了,黄老板,是黄老板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