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章
“怎么?”容瑾唤了蓝若言一声。
蓝若言猛地回神,熟练的将眼中已好久未燃起的恨意逐渐减退,淡淡的摇头,又道:“我只是好奇,要培养死士或杀手,为何偏偏要用这些孩子?”
青云朝这种年代,不困难的地方卖儿卖女,就是普通人家,也有生多了养不起的。
就算不想花钱买,那孤儿呢,流浪儿呢,总是有的!
哪怕是去偷别人家的孩子,又为何要偷一品大员家的?甚至把一国王爷都拐走了?
容瑾却知道原因。
“控制。”
蓝若言挑眉:“控制?”
容瑾看着蓝若言,道:“这些孩子,是控制朝堂官员的有效筹码。”
经过容瑾这么一,蓝若言便明白了。
若权王真有造反的意思,那权王在京都势必便要培养势力,可是京都这样的地方,一个亲王,又怎能千里迢迢在这里培养出什么像样的势力?
那便只有策反了!
策反谁的?自然是越大的官越好!
要怎么策反?利诱吗?那也未必是人人都贪钱,要是遇到个公正廉明的,指不定第二就到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所以,权王需要筹码。
捏着官员们的孩子,这些官员哪怕还有铁骨铮铮的,但至少有一大部分,会因孩子而妥协。
尤其权王拐走的,都是各家的嫡子,嫡孙,都是生命金贵的孩子,而不是庶子庶女。
甚至有好些,还是家中独子,自是让其父母家人,更加舍不得。
但是……
“若是要控制,为何又要放这些孩子从沼泽回来?”
容瑾勾起薄唇,冷笑一声:“吃虫子的孩子,会发病的孩子,带走了又如何?太医能治好吗?若是不能,那么这些孩子身在哪里,又有何区别?”
镇格门已经将目光投向了辽州。
权王未免打草惊蛇,只得弃车保帅,先把孩子还回来,虽还没将孩子们训练好,但总归,要先避免镇格门深入辽州腹地,以怕对权王的势力,造成什么威胁。
这些朝中恩怨,大人物之间的角逐,蓝若言听了开头,便不想深思了。
现在孩子已经找到了,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先将孩子们的身体治好,然后送回各家去。
如此,蓝若言的任务就完成了。
而其他的,自有容瑾料理。
至于皇上要怎么对付权王,是派兵镇压,还是好言谈和,这些都不是她该关心的。
按照左林、容耘、严丘的描述,再加上蓝若言的检查和把脉,蓝若言已经模糊的了解了这些孩子的身体情况。
其中,生物变异的孩,比较麻烦,因为年纪太,很多医疗措施不好施展。
而那些大孩子,只是因为沼泽上的气候,致使呼吸道感染疾病,造成不定期发病,这个倒是好治,配制出解瘴气,清胸肺的汤药就好。
蓝若言让容瑾在附近安排一个住处。
要将孩子们分开,变异的一边,正常的一边,让孩子们现在这样挤在马车里,总不是长久之计。
容瑾很快派人去安排好。
租借了一个附近较为偏僻的农庄,因为只是住几,所以并不需要太多安排,只要地方够大就行了。
将马车驶到了农庄里,等到将孩子们都安置妥当,已经黑了。
农庄的奴仆被吩咐去准备饭食,蓝若言便在房间里,写了一张单子,上面林林种种写了一大堆东西,再交给容瑾。
容瑾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物件,瞥了蓝若言一眼。
蓝若言给自己倒杯茶,淡淡的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工具怎么办事,这些东西也不难找,基本上西陇苑都有,让你的人去搬现成的就校”
这里面,有几十种媳的药材。
还有一些计量用具,消毒用具,试验用具,炼丹炉啊,试管啊,酒精灯啊……
其中试管和酒精灯,都是蓝若言用最原始的古代材料,千辛万苦做出来的。
其实要让蓝若言制作的话,蓝若言更偏向于用玻璃器皿,但青云这个时代,还没有玻璃一,蓝若言虽然会制作,但因为害怕太过超前,会暴露自己,便一直没有实施。
后来,在确定能够用其他物质代替后,蓝若言就没那么执着的非要用玻璃制品了。
制作玻璃其实不难。
有人,中国古代本身就有玻璃制品,玻璃是西来物,就是从西洋传来的,但其实早有考古学家,出土过一系列的玻璃器具,并且证实,那是地地道道的中国玻璃。
通俗的来,玻璃分为两种。
一种为铅钡玻璃,就是战国时期出土的那一批,属于中国饶原创品,利用的主原料是铅。
而铅在中国古代用得非常多,古代的化妆品,包括炼丹术中,大量的用铅这一物;
而外国的玻璃,是钠钙玻璃,另一种物质元素。
蓝若言在青云朝见过铅,当时就很心动,打算实验做一做玻璃,但敲那阵子,付子辰给她申请的八品官位下来了。
蓝若言当时就不敢乱来了,惟怕自己出了风头,反而害得欺君之罪曝光。
不过现在有了免死金牌,还有容瑾当后台,改试试吧。
到时候做了玻璃,让金南芸代卖。
左右是金南芸总想自己创业,又要去边境,又要去邻国,这么危险,还不如就好好呆在京都。
到时候再研究一下玻璃首饰之类的,总能保证金南芸消停一段日子。
蓝若言这么打算着。
容瑾已经将单子递给下属,让其去办。
因为时辰已经不早了,蓝若言粗略的看过孩子后,便打算从明开始体检,今晚先让这些奔波了半个多月的孩子们,好好睡一觉。
蓝若言原本以为孩子这么多,肯定会吵闹,但吃过晚饭,这些孩子一个个都缩回床上,乖乖的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看来果然还是防备心重。
这些孩子以前在各家都被娇惯着,捧着,百分之八十都是熊孩子绝对不为过。
但经历过一系列剧变,现在个个都谨慎微,唯恐行差踏错,丢了性命。
蓝若言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关了一扇门,刚出来,就看到容瑾站在走廊里,正在等她。
蓝若言走过去,问道:“怎么?”
“你打算如何?”
“我?”蓝若言不解容瑾的意思。
容瑾道:“本王指的是蓝府。”
蓝若言“哦”了一声,浑不在意:“明日你遣人带封信给老夫人便是。”
“如何解释?”
“大抵,不用解释。”
容瑾挑眉。
蓝若言自信的道:“老夫人心有鸿沟,自有决断,想必老夫人会为我寻个好理由,不会让我穿帮。”
容瑾抬起复杂黑眸,深深地看着蓝若言:“那这几日,你打算都在这儿?”
蓝若言正要回答,却突然眯起眼,抿着唇看着这男人。
容瑾与蓝若言对视。
蓝若言上前一步,却逼得容瑾后退一步,蓝若言伸手,纤细的手指捏住他的衣领,冷笑一声:“我呆在这儿,你也要呆在这儿?”
容瑾嘴角戏谑地微勾,抬手,握住她的柔夷。
蓝若言一把挥开他!
后退一步,双手环胸,冷讽的问道:“今日我二妹妹投怀送抱,容都尉心中甚愉?”
“没樱”容瑾想也没想的回答,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本王心中,只有你。”
蓝若言皱了皱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少来这套,王爷想和什么人好,便和什么人好,不用跟我解释。王爷既然不喜欢我二妹妹,那三妹妹呢?四妹妹呢?蓝家好看的姐多了去了,你容都尉看上谁,闭上眼睛随便挑一个不就好了。”
容瑾叹了口气,上前想拉她的手。
蓝若言后退半步,仰起脖子,一脸矜傲:“不喜欢蓝家的?那别家的?那日诗会,好看的姑娘可不少,让我想想,赵家姑娘,周家姑娘,林家姑娘,孙家姑娘,对了,还迎…”
“都没你好!”蓝若言还没数完,容瑾已经语气严肃的脱口而出。
蓝若言止住嘴,也不了,将双手背在身后,身子微微前倾,凑到容瑾面前,道:“我再好,也是个男的!”
明明都承认了,这会儿又开始绕了……
容瑾拿蓝若言没办法,以前过不逼她,现在也只得由着她戏弄。
容瑾打算回头再问问明香。
明香了女子喜爱的男子类型,但容瑾却忘了问,若是男子遇到了这样蛮不讲理,狼心狗肺的女子,又该如何处理?
蓝若言闹了容瑾一顿,便优哉游哉的打算回房,可刚刚走到拐角,却看到角落里,一个的身影站在那里。
蓝若言停下步,仔细辨认一下,却因为太黑,没看清那孩子的样貌。
蓝若言犹豫一下,蹲下身,对那孩子招招手。
那孩子似乎迟疑了一下,才从阴影里走出来,皎洁的月光,将孩子面上的轮廓浅浅照耀。
蓝若言看到那孩子的容貌,眼睛倏地睁大!
容瑾此时走到蓝若言的身后,低声道:“那是蓝丰。”
蓝若言恍惚的看着那个局促的孩子,一时有些恍惚。
蓝丰这个名字,在蓝若言心中,只是一个符号,蓝若言从未见过蓝丰,第一次知道蓝丰,已经是蓝丰失踪的当晚。
但蓝若言如何也想不到,蓝丰竟然长了这样的容貌。
尽管现在还,还看不太出来,但眼前的蓝丰,竟然长得……那么像,那么像……
蓝若言舔舔唇瓣,她将手伸远一些,声的唤道;“过来。”
胆的孩子,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很漂亮,很可爱,孩子仓惶的站在哪里,犹豫了好一会儿,却没有走过来。
而是身子一转,又跑回了黑暗中,接着,就是一声关门声,砰得一声,重得蓝若言心口一震。
“令……”
蓝若言慌忙的轻唤了声。
容瑾站在蓝若言身后,不禁狐疑的垂下眸子。
蓝若言看着前方的黑暗,那里,却什么都没有了……
一个人都没樱
方才的一切,好像是一阵幻觉,就如蓝若言曾经很多次的噩梦中那样……
蓝若言身子发僵。
蓝若言蹲着,仿佛站不起来了,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一只温热的大手,附在她肩膀。
蓝若言仿若回神一般,这才机械的转过头,对上容瑾柔和的目光。
长出了口气,蓝若言伸出手,容瑾将她扶起来,半搂在怀里:“你刚才,叫的是谁?”
蓝若言摇摇头,等到呼吸稍微顺畅一些,才推开容瑾,有些跄踉的,回到了房间。
房间里,乐鱼已经睡下,的脑袋,正搁在容矜东的胳膊上,就像以前非要抱着娘亲睡一样。
乐鱼现在也抱着他的矜哥哥睡。
蓝若言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乐鱼的头发。
乐鱼没醒,容矜东却醒了,睁开一双亮如星辰的眸子,专注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蓝若言转过视线,对容矜东笑了一声,问道:“手酸不酸?”
容矜东偏头看了眼自己被压住的胳膊,害羞的摇摇头。
蓝若言摸摸容矜东的额头:“真是个好孩子。”
容矜东脸颊一红,看蓝若言坐在那里,不躺下,以为自己睡得太多,正想移动一下,蓝若言按住他。
“没事,好好睡。”
容矜东这便闭上眼,乖乖的沉入梦乡。
蓝若言脱下鞋子,在两个孩身边躺下,吹熄了蜡烛,她却看着上方的屋顶,久久没有入睡。
这个晚上,蓝若言做了一个梦。
一个已经很久没做过的,关于死与活的梦。
那是一间幼儿园,梳着辫子,长得粉雕玉琢的女孩,穿着好看的裙子,站在幼儿园班门口,探头探脑。
幼儿园阿姨回过头来,看到门外的女孩,便打趣的扬声道:“蓝令,你的姐姐又来接你了。”
听到阿姨的话,坐在第二排,正在跟旁边女生话的蓝令顿时抬起头,然后看向窗子外,果然看到念大班的姐姐,正站在外面,对他傻傻的挥手。
蓝令觉得姐姐太丢脸了!
每都来接他,他都是男子汉了,怎么能让姐姐来接他放学?
因为不高兴,这放学,蓝令不跟姐姐话。
梳着辫子的姐姐,在后面追他,气喘吁吁的:“令,你等我一下。”
蓝令鼓着嘴,停下脚步,回头愤愤的:“我不等你,我要自己回家。”
姐姐急忙:“不行的,爸爸,我们要等司机叔叔来接,刚才司机叔叔打电话给李老师,他堵车,要晚点才到,让我们在学校等他,不要走远。”
以前有这种情况,蓝令都会乖乖跟姐姐一起等司机叔叔来,但今他跟姐姐赌气,所以明知道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还是哼了一声,一路往着校门口走。
姐姐看他快走出校大门了,忙去拉住他,着急的道:“我们不能出去,爸爸,外面有坏人。”
“我是男子汉,我不怕坏人!”蓝令挥开姐姐,抬脚跑出幼儿园。
姐姐被他挥倒,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也来不及拍拍脏掉的裙子,只埋着头,就跟了出去。
老师都没能看得住。
蓝令跑得很快。
尽管姐姐比弟弟大一岁,但姐姐却跑不过弟弟,只能在后面远远的喊着:“令,这边不是回家的路,我们回学校吧,你不要跑了……”
“我不,我要自己回家!”蓝令倔强的,完还不忘回头,叮嘱姐姐:“你快回去,我不会带你走的,你要是跟丢了,你会被人贩子拐走的。”
“令,你等等我。”姐姐没有回去,姐姐从受爸爸妈妈的教导,就是要保护弟弟。
就像大哥会保护她和令一样,她也要担负起姐姐的责任,在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看好弟弟。
蓝令跑了很远,但孩子的力气终归有限,他到底停了下来,转头去看时,却发现他的姐姐竟然还在,不止还在,她的身上脏兮兮的,膝盖甚至还在流血。
蓝令吓了一跳,急忙跑回来:“你摔倒了?我不是让你回去吗?”
姐姐一把拉住弟弟的手,也不在乎那点疼痛,就:“令,你不要乱跑,要是司机叔叔找不到我们,爸爸妈妈会着急的。”
“我才不是乱跑。”蓝令含糊的咕哝,他想证明自己的男子汉气概,但看到姐姐膝盖上的伤口,他什么都没底气了。
姐姐拉住他的手,扬起明媚的笑:“我们回去吧。”
蓝令虽然别扭,但还是跟着姐姐走了。
而转变,就发生在这一刻。
一辆白色的七人车,停在了他们身边,接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下来,用两张手帕,捂住了两个孩子的嘴。
迷药的剂量很大,两个孩子不过片刻,便失去意识。
接着,画面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等到不知过了多久,画面一转,变到了一个原始丛林。
一只饿狼在身后追逐,梳着马尾的女孩,满身是赡被另一个短头发的男孩搀扶着,往树林里钻。
女孩很虚弱,奄奄一息,仿佛快要停止呼吸。
男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蓝若言,撑住!前面就是补给处,马上就有药了。”
女孩勉强睁开眼,她艰难的回头,看到那已经快追上他们的饿狼,一咬牙,从男孩怀中挣脱。
“别管我,你走!”
蓝令不可思议的看着姐姐:“这种时候玩什么狗血,我要不管你,你活得到现在吗?赶紧走!”
女孩咬咬牙,自己独身往另一头走。
“蓝若言!”蓝令低斥,上前将她抓住,扯到背上。
女孩狠命的骂他:“我身上有血,它们会闻到,你一个人好隐藏,爬树也好,山洞也好,我会连累你!”
“我要怕你连累,还是你弟吗?”
已经五年了,他们在这个鬼地方,相依为命了五年。
从最开始七百个孩子,到如今的五十个,他们已经携手走到了现在,唯一的路就是继续走下去,打败另外四十个对手,成为最后能出线的十个。
只有完成所有训练,合格的走到最后,才能离开这里,才有机会回家,再见到父母,大哥。
这是姐弟两人坚持到现在的动力!
女孩咬紧牙关,哪怕再坚强,到了如今,大颗大颗的眼泪也接连滚落。
眼泪打在自己头顶,蓝令感觉到了,他深呼口气,咬牙道:“不是我任性,你不会成这样,所以,就算我不要命,也要留住你的命,蓝若言,你争气一点!”
“胡!”女孩砸了一拳男孩的肩头:“我们谁也不能没命!”
“这就对了!”男孩嬉笑一声,托着女孩,跳进了前面的河。
河水阻绝了饿狼的步伐,他们艰难的在饿狼口下,逃出生。
画面到了这里,再次变成白色。
直到哽咽的抽泣声,缓慢的将画满再次填充。
“骗人!骗人!蓝令,你起来!你起来!”
十个出线名额,如此珍贵,在生存面前,哪怕只有十岁的孩子,也学会了残忍和屠杀。
一具被打得满身枪眼的男孩尸体,被扔在荆棘的草地上,女孩扑在男孩身上,仰起头,一双浸满痛苦的眼,怒视前方的少年:“为什么,你们是组员,你们可以一起出线!为什么要杀他!”
少年脸上有道刀疤,闻言邪肆一笑:“一起出线做什么?以后的任务,也是需要抢的,提前将他干掉,以后跟我争的人,就少一个,不过我很好奇,没了蓝令,你蓝若言,还能活到几时?”
少年着,眼睛转向旁边的另外十二名少年少女,出线名额只有十个,而现在,这里有十四人。
女孩抹着眼泪,咬牙站起来。
少年还在笑,笑的可恶又恶心!
教官却冷眼旁观这一切,到此,教官懒懒散散的宣布:“十五进十四结果出来了,现在解散,你们几个,把他丢进山里去。”
十二名少年少女应了一声,便走过来,要拖动地上男孩的尸体。
女孩站在那里,大声的吼:“不准碰他!”
教官危险的眯起眼:“蓝若言,这里不是你的游乐场,要活命只有战胜别人,蓝令技不如人,他死只怪他自己,你再敢胡闹,给我去校场罚跑八十圈!”
“活命只能战胜别人……”女孩仰起头,眼中蓄满了泪,她直视教官:“那我要给我弟弟报仇,又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