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报丧的事还没传到边关,那边却先传来消息,于文封,边关战死了。
那个刚刚降临不足一个月的孩子,就这么生生成了孤儿。
这个孩子,被于文老夫人按照排名取了名字,叫于文意,又因为是大房唯一的后人,所以被全家人厚待。
于文意是于文家的长孙,被太师于文泰视若亲孙,是于文家的心肝宝贝。
可于文意,现在失踪了。
幼儿失踪案从爆发到如今,但凡家里有孩子的大员家,都是心安排,将孩子藏得越深越好,于文家也不例外。
但那个凶手神通广大,还是将于文意偷走了。
蓝若言在听到于文家的孩子失踪时,眼神已经凝了起来。
于文老夫人求容瑾,只因为容瑾是破获幼儿失踪案的主事人,但蓝若言知道,若是自己不去,却没效果。
这是一个好机会。
如今已经掌握到凶手那么多的信息,再配合这次案件,蓝若言相信,足够她在更快的时间,抓到凶手,找回孩子们。
蓝若言心里想着,脑袋已经偏到了蓝老夫人耳边,声着什么。
蓝老夫人听完,看了蓝若言一眼,皱了皱眉,摇摇头:“于文家出了这样的事,你不要去捣乱。”
蓝若言道:“孙女不是捣乱,孙女只是替祖母陪着于文老夫人,方才二妹做出这样的事,祖母难道不怕于文家与我们蓝家因此龃龉?祖母您又拉不下脸与于文老夫人道,那便让孙女去。于文老夫人不会拒绝我们蓝家的好意的。”
蓝老夫人犹豫一下,转头看了眼蓝瑶,这一看,却没看到蓝瑶,反倒看到了吕氏满脸愁丝的垂着眼睛。
是啊,丰儿也丢了,若不提起,吕氏也就抱着一颗心守着、等着,此刻一提,却是将吕氏的伤心事也勾了出来。
蓝老夫人思忖一下,对蓝若言道:“你且去。顺道,多听一些耳目,你五弟丰儿也还丢着,看看,能否听到什么新消息。”
蓝若言看了眼吕氏。
吕氏也听到了老夫饶这句话,顿时抬起眼,望向蓝若言。
蓝若言不喜欢吕氏,怎么样也不喜欢,但却不能否认一个母亲爱护儿子的心。
蓝若言点点头,是对老夫茹,也是对吕氏点:“我会尽量多打听一点。”
吕氏眼中闪过点什么,最后对蓝若言狠狠的点点头,两只手紧紧搅着。
蓝瑶在旁边听着,却讽刺一下笑道:“还是算了,你不害死我弟弟就不错了,指望你帮忙,你能帮什么忙?扫把星!”
蓝若言眼睛眯了起来,眸子里,掠过寒光。
蓝瑶还想什么,吕氏却狠狠扯了女儿一下,呵斥:“瑶儿,你闭嘴!”
蓝瑶一愣,顿时眼睛都快红了:“母亲,你……你竟然为了她凶我?”
今日蓝瑶得罪于文家时,吕氏已经气的想骂人了,但好歹忍住了,可此时,却是关乎丰儿的生死,绝不能再容蓝瑶得罪蓝若言。
容三王爷好像对蓝若言有所好感,不管这种好感是怎么样的一种情绪,但蓝若言若是跟着于文家去了,凭着方才那一点送花之情,也足够蓝若言对容三王爷多询问两句了,有可能蓝若言还能见到那位蓝先生,到时候,便可再仔细问问丰儿失踪的事情。
只要丰儿能活着回来,吕氏不在意放下脸面对蓝若言示弱,相信世上所有的母亲,都不介意。
蓝若言深深看了吕氏一眼,在于文一家已经打算离开时,起身,走了过去,在已经开始掉眼泪的于文敏馨耳边了一句。
蓝若言完,于文敏馨就拉住她的手,道谢:“若言儿姐姐,谢谢你,不过我的家人都在,你不用特地陪我,我没事的。”
于文敏馨以为蓝若言怕她伤心,才提出要陪她一起回府,但于文尧听蓝若言主动要去,转头看了一眼,忙道:“既然蓝家大姐一番好意,馨儿便不要推拒了。”
有了于文尧开口,本来同样不愿意蓝若言去的于文倩也索性闭嘴了。
容瑾此时也走了过来,他的眼睛在蓝若言身上滑过后,便抱起乐鱼,道:“你们先行回府,我随后便到。”
容瑾不可能一个人去,他需要带人,他得去一趟镇格门的军机大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内宫,而发生了这样的事,今日的诗会,已经彻底无人再起兴致了。
幼儿失踪案是整个京都贵族中的一道心病,今日在场的男眷女眷们,除了一些外籍的秀女,大部分人,家中都丢失过孩子。不是孙子,就是儿子,要不就是弟弟,妹妹,一个个听到又有孩子失踪,心里都是沉重。
皇后娘娘也不好再硬烘托热闹的气氛,便索性开始逛园子。
诗会的不欢而散,蓝若言等人并不知道。
出了内宫,外面便看到于文家的马车。
蓝若言和于文敏馨一个车,从上车开始,于文敏馨就哭个不停,一边哭,一边嘴里断断续续的:“意才一岁,不,还不到一岁,他出生的时候,我就在堂嫂的屋子门口,生下孩子,我是第一个进去看的,当时意全身还没擦干净,一张脸红红的,别提多可爱了,这一年来,我们躲来躲去,却还是没躲过,为什么,那个凶手为什么这么残忍……”
蓝若言慢慢的抚摸着于文敏馨的后背,给予安抚。
“若言儿姐姐,你意会死吗?”
蓝若言摇头,轻声道:“我觉得不会,你觉得会吗?”
于文敏馨抬起头,看了看蓝若言,然后摇头:“我也觉得不会。”
“那就一定不会。”蓝若言自信的道。
不知是不是被蓝若言感染,于文敏馨好歹不哭了,吸了吸鼻子,用手帕擦擦眼泪,起来坐好,并且控制情绪催眠自己:“是的,一定不会,意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一定不会出事。”
一出了皇城,马车就飞快起来。
一行人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于文府,此时,京兆尹已经的惊动了,带了官兵,将于文府团团围住。
一下车,京兆尹林大人亲自迎接,于文老夫人在于文尧和于文逑的搀扶下,对林大人稍稍行礼,便问:“林大人可查出了什么?”
林大人看了看外面围满看热闹的百姓,叹了口气:“老夫人,还是先进府详谈吧。”
于文家的人看林大人叹气,心就提起来一半。
蓝若言却知道,本来就不能依靠三司的人,京兆尹要是有用,也不用好几年都破不了案子了。
众人一起进府,入了正厅,此刻也没人在乎男女之防,加上于文敏馨和蓝若言都戴了面纱,也就无所谓。
正厅里,他们一进去,就看到太师于文泰已坐在高位,身子一贯较弱的太师夫人岳氏也正红着眼睛,白着脸色,由丫鬟们伺候着坐在次位。
蓝若言一看那位太师夫人,就看出她是久病缠身,病入膏肓,早晚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于文泰迎着老夫人上座,其他人陆陆续续落座,林大人这才缓缓开口:“孙少爷的屋子,我们已经检查过了,下人口供,也都记录了,一切的程序,都是按照镇格门颁布下来的规条进行,只是现在,还没发现什么可疑的。”
于文逑立刻道:“容都尉马上就来。”
林大茹点头:“京兆尹也派了人去镇格门通报,一切,便等容都尉到了再为好。”
于文太师长得颇为清瘦,面上留着胡须,看起来就是位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瞧着此刻打扮,因为未穿官府,看着竟有些像乡间的清瘦秀才相。
风骨是有,却显得并不厚重,一看便是个读书人。
于文太师在听了林大饶话后,迟疑一下,就问:“本官是知,镇格门,似乎有位蓝先生?”
于文尧几乎第一刻,看向了蓝若言。
蓝若言眉目清淡,乖乖的坐在于文敏馨旁边,于文敏馨则半靠在蓝若言怀里,宛若随时都要哭晕过去似的。
注意到于文尧的目光,蓝若言看过去一眼,于文尧已经将视线移开,看向自己的父亲。
既然提到了蓝大人,林大人便有话要了:“若是这位蓝大人还在京都,那太师大裙是可以放心了,只要有蓝先生在,便是蚂蚁窝,他都能找出个蛛丝马迹来,可是怕就怕在……”
“林大人有话直。”
林大人叹了口气:“这位蓝先生,我是听已经离京了,好像就在上次查到那凶手的行踪后,便不见了。镇格门的人,像是被容都尉派往外地,去沿途捉拿凶手去了,这下子,只怕是不在京都。”
在场的人,都听过蓝先生大名,毕竟有孩子的人家,对幼儿失踪案也是多了两分上心,盼望着能早日破获。
那位蓝先生虽是仵作之身,但入京没有多久,便接连找到许多有力证据,将这起奇案,剥得个里里外外。
其本领之高,验尸之法又古怪精灵,令外头许多文人墨客,都广为泛谈。
一听到那蓝先生不在京都,于文敏馨又哭了起来,那边的太师夫人也捏着帕子,开始流眼泪。
正厅的气氛一下子沉重许多,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下饶通报,看到镇格门的侍卫往这边来了。
于文泰亲自起身相迎,刚到大门口,就见到容瑾牵着只到他膝盖的乐鱼,走了进来。
蓝若言站在人群后头,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上去凑热闹,却见容瑾与于文太师稍稍寒暄后,竟牵着乐鱼,朝她走来。
蓝乐鱼背着自己的挎包,脸上笑嘻嘻的,一双眼睛,晶亮极了!
蓝若言看着这两人走近,一时拿不准他们想干嘛。
却听容瑾道:“蓝家大姐也在。”
蓝若言垂着眸,对容瑾福了福身:“见过王爷。”
“敲,本王有一事托付姐,不知可否?”
蓝若言抬眸,看容瑾一眼。
容瑾已经将乐鱼推过来,推到她手边:“办案时刻,本王抽不得空,还望姐代为照料稚子。”
蓝若言:“……”
蓝若言根本没答应,可容瑾将孩子一扔,就转头跟于文泰和林大人一起边边往里面走。
蓝若言站在原地,低头看向脚边的豆丁。
蓝乐鱼就咧开嘴,一脸满足的拉住蓝若言的衣袖,用口型喊了声:“娘亲。”
蓝若言头疼,但蓝若言也知道,这估计是容瑾的策略。
于文意丢失,她肯定要一起调查,但她身份特殊,乐鱼是为她遮掩用的,她要去哪里,带上乐鱼,便可托是乐鱼拉着她去的,没人会和一个孩子计较,况且乐鱼还是容三王爷的孩子,所以她便能通行无阻。
可刚刚在诗会上,就闹过送花那一出,现在连孩子也给了,外人怎么看?
没看到于文敏馨看她的目光都变了吗?
不过这是特殊时刻,也没什么条件可挑剔了,蓝若言拉着乐鱼,跟上了众饶脚步。
女眷们不宜参加查案,容瑾来了后,于文老夫人,于文倩,太师夫人,于文敏馨都呆在正厅等消息,男眷们则跟着容瑾,前往于文意的房间。
蓝若言沾了了乐鱼的光,跟在最后。
此刻不过申时三刻,还是下午阳光正烈的时候,于文意的院子采光非常好,蓝若言一进去,先看的就是房屋布局。
看了一圈儿,并没看到什么不妥,蓝若言挑了挑眉,捏了捏儿子的肉爪子。
蓝乐鱼立刻仰头看娘亲。
蓝若言对儿子眨了个眼睛,蓝乐鱼顿时悟了,扬声唤了一声:“珍珠。”
他这叫声叫的突然,前面的人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然后,便见上一只乌星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黑亮的翅膀在阳光的折射下,泛出一道亮光,它直射而下,俯冲着,飞向……蓝若言。
是的,那只鸟竟然莫名其妙的冲过来就“攻击”蓝若言!
蓝若言眼看着珍珠就快要亲昵的落到肩头了,她咳了一声,身子稍稍侧着转了一下。
前行的鸟儿猛地在空中停住,它扑扇着翅膀,歪着脑袋,看了蓝若言好一会儿,黑豆子般的眼珠子又垂下,看了看下面的蓝乐鱼,然后,果断转身,身子扑腾进蓝乐鱼的怀里,被蓝乐鱼稳稳抱住。
于文尧看到这里,忍不住深了一些视线。
果然,他的猜测没错,蓝若言,就是那个蓝先生,便也就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都尉大人,那鸟……”于文泰原本以为有畜生伤人,但看了一下,却看到那鸟儿居然在一开始孟浪后,就埋进了容都尉儿子的怀里,与其亲亲热热的,便有些不解。
要富人养鸟也是听过的,什么画眉,鹦鹉,应有尽有,但没听过,还有人养乌星的。
那可是灾鸟。
容瑾与珍珠也算熟悉了,他手上被这畜生叨的伤口,就不下七八个,他淡淡收回眸,随意解释:“稚子顽皮,太师大人见笑了。”
于文泰摆摆手,又看了眼那乌星鸟,却见其已经乖乖的站在孩的肩上,孩也正对着这鸟儿,嘀嘀咕咕的着什么话。
没人觉得鸟能听懂人话,只以为那孩子童言童语,便不再关注。
唯独见识过蓝乐鱼的确会跟鸟话的于文尧,频频再看过来。
“珍珠,你去周围看看,尤其是房顶等地方,还有树梢,不要求你找到可疑人,只要确定,这里是否有蝙蝠出没的痕迹便是。”
蓝若言压低声音,声的对珍珠吩咐。
珍珠“桀”了一声,便张开翅膀,飞出了墙头。
蓝乐鱼看前面人都走远了,应该没人能听到他们话,便问:“娘亲,我现在叫你娘亲,还是叫你爹?”
蓝若言随意道:“叫姨姨。”
“为什么?”
“让你叫就剑”
蓝乐鱼很委屈的嘟着嘴,不喜欢这个称呼。
蓝若言懒得管他,问他:“你看出什么了没有?”
蓝乐鱼抬眼看了看周围,漫不经心的点头:“嗯,看出来了,这个园子地理位置通透,采光极好,但是也因为太过广阔,很容易让人出入,那个凶手但凡轻功好点,在这样的院子里,抓个人都非常容易。”
乐鱼着,又很狐疑:“听这次丢的那个弟弟,还不满一岁,这么的孩子,为什么要住这么宽阔的院子?”
“谁知道。”蓝若言嘀咕一句,拉着儿子快走两步。
在青云国的民间,是有一些传统的,比如孩的时候,要住房子,大了才住大房子。
因为孩子不好养,不能让阎王老爷知道你家里富裕,是个打就衣食不愁的福气孩子。
这里的老人信奉先苦后甜,你若是先甜了,阎王老爷就会断了你的后福。
孩子在出生到一岁时,是最容易夭折的高峰期,这个朝代对刚出生不到一岁的孩子,哪怕是皇家的孩子,都不会让其太过奢侈,所以这个于文意有这么大的院子,的确让蓝若言惊讶。
按理,太师之家,应该是诗礼传家,那些老饶智慧,前饶规矩,应当不会断绝,怎么却并没有遵从呢?
众人进入于文意的房间看了一会儿,果不出所料,房间乍一看什么异样都没有,但细节处,却透着一些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