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巧心心想,夫人是真的糊涂了,她是觉得,那蓝先生竟然能单从一具尸体,一间房里看出这么多东西,如此不可思议,那再凭空掐捏,指不定就能知道五少爷的下落了。

可五少爷是被人带走的,这南地北,路有千千万万条,他们只是知道五少爷失踪的原因,又不知道凶手是谁,怎可能找回五少爷?

但她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只好跑回去,又继续探听。

而房间里,蓝若言还在继续:“大家莫非一直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在下看过京兆尹的附录,这三年来,京中断断续续失踪了二三十人,可那些孩子无一例外,都是年龄半月到两岁之间。估计年纪最大的,就是太师家的那孙儿,有两岁半。难道没人觉得,凶手只抓这个年龄的孩子,有些古怪?”

的确古怪,可谁又能知道,是为何古怪。

“很简单。”蓝若言轻笑一声,语音洞察:“只有孩子方才容易藏匿,按照这个凶手的偷人方法,又是藏房梁,又是下药,如此不光明磊落,鼠辈所为,难道还能抱一个挺大的孩子在受害者家里跑来跑去吗?当然只有个头的孩子好偷,大了,唯恐露了马脚。”

好像是这个道理。

蓝城蓝域父子对视一眼,顿时有些醍醐灌顶,幼儿失踪案是这几年京都的大案,蓝域在吏部,蓝城在中书,二人认识几乎所有在京官员,又怎么会不对这件事上心。

事情刚开始发生时,只是丢了三个孩子,但是丢的人家却官职都不,加上又属于统一党派,一时间众纷纭,那时候蓝城自然也秘密调查过,原以为只是政敌报复,却没想到,案件竟如此扑朔迷离。

直到今日,才算是被眼前这连容貌都看不清的仵作一语道破。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还是蓝城先开口。

他一改之前高高在上的骄矜派头,难得的对蓝若言一介布衣拱了拱手,态度殷勤了不少:“先生多谋善断,真知卓见本官佩服!只是那凶徒如此无法无,就这么让他走了,本官实在难忍,不知先生可有别的法子,能查出凶手身份,还我儿来,也算对朝中大人们一个交代!”

蓝若言轻笑一声:“丞相大人客气了,这凶手肯定是要查的,在下既被容大人请来帮忙,自然是要将此案侦破,只是到底,如今的线索还是少了些,没有确切的东西,在下实难推测凶手身份。”

蓝城眉头皱起来,但又不敢相逼,这仵作先生的本事他已知道,换句话,丰儿的性命,如今就捏自他手上了,他自然不敢得罪。

“先生还要什么证据?不知可有相府效劳之地?”

真是新鲜,堂堂一国丞相,话既如此温言细语。

蓝若言心中想笑,想好好将这只老狐狸嘲笑的里里外外,却到底忍住了,只是高深莫测的点点头,端正又矜持:“丞相大人有心帮忙,在下自然不甚感激,只是此案还需从长计议,待在下回衙门,将所有相关附录典籍都一一看遍,相信届时,总有眉目。”

还要看书?此刻孩子丢了都几个时辰了,你还要回去看书?

人就是这样,先前心如死灰,因为觉得孩子不可能再活了,可如今有人给了他们希望,他们自然再不肯耽误一分一刻。

“先生……”

蓝城还想什么,容瑾已将他打断。

“时辰也不早了,既然已经调查清楚,本都也该告辞了。”

蓝城此刻是真的急了:“都尉大人,儿的性命……”

“相爷放心,本都心里有数。”他着,却不肯给个正面回答,只看着丞相心急如火,他却稳若泰山,不慌不忙。

蓝若言此刻也饿了,他们是在用晚膳前被叫来的,所以晚膳也没吃,就忙着加班。

蓝若言是个饿不得的人,早就不耐烦了,只是方才断案要紧,她忍了过去,这会儿案件结束,她若是不好好吃喝一顿,显然对不起自己费的那么多脑细胞。

蓝若言走出房门,看到外面跪着的一地下人时,想了想,还是出了个头:“上有好生之德,侍郎大人,既已确定凶手,这些人是不是也该放了?”

下面一众下人赶紧砰砰砰的磕头。

蓝域此刻也不敢得罪这区区白衣,只恭敬的点头:“先生的是,本官回头就将他们放了。”

“那之前那个发烧的……”

“自然一样。”

“那边有劳大人了。”蓝若言着,从走廊略过,与容瑾一同出了院子。

蓝城与蓝域在后相送,堂堂丞相大人此刻是半点架子都拿不出来,加上有容都尉在,他亲自相送也不显纡尊。

外面的院子里,蓝乐鱼已经将尸体记录都做完了,乐鱼拍拍手,在京巡卫与京兆尹的看护下,就坐在那尸体旁边,盘着腿,坐下,拿出尸体的手轻轻的给尸体捏揉。

周围的人都看的毛骨悚然,最后还是京兆尹心的问:“公子,您这是在干什么?”

蓝乐鱼头也没抬,理所当然的道:“按摩,她死前糟了太多的罪,我给她松松筋骨。”

京兆尹满头大汗:“给,给尸体松筋骨?尸体也有筋骨?”

蓝乐鱼莫名其妙:“尸体也是人变的,人都有筋骨,尸体怎么就没有?”

“本官是,她还感觉得到?”完这句啊,京兆尹又是一阵后背发凉。

“人心感觉不到,身体感觉得到。”蓝乐鱼老练的道:“尸体有尸体的肌肉组织,你做了什么,它们其实清楚得很。”

京兆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在幽幽的灯笼照耀下,他只觉得突然从哪儿出来一阵邪风,吹得他头疼脑热,目眩眼花的。

京兆尹赶紧退远了些,心想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养歪了,怎么看着跟个阎罗殿的索命鬼似的吓人。

此刻远处一阵脚步声,蓝乐鱼听到了,猛地抬头,就看到娘亲与容叔叔走了出来。

蓝乐鱼忙扔下尸体,炮弹一样窜过去往蓝若言怀里撞。

蓝若言顺势将儿子接住,搂在怀里:“横冲直撞的,你就是坐不住。”

蓝乐鱼吐吐舌头,脑袋放到娘亲肩膀上,搂着娘亲的脖子撒娇。

京兆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孩子刚刚捏完尸体,没有洗手!

蓝若言抱不注子,蓝乐鱼最近吃得好了,越来越重,她也越来越抱不了他。

抱着孩子不过两个呼吸,她已经不耐烦,顺手一丢,将孩子丢进容瑾怀郑

容瑾熟练抱住,浅浅地白了躲懒的某人一眼。

蓝若言装作没看到容瑾鄙视的视线,转身大义凛然的对蓝城蓝域拱拱手。

两人也同样回礼,言语间很是心:“先生若是有什么消息,还望立即通知相府。”

“两位大人放心,这是自然。”

最后,容瑾带着蓝若言、蓝乐鱼离开,京兆尹因为要留下善后,没有走。

看着两大一身影消失,京兆尹才谨慎的问:“二位大人,方才……”

“那蓝先生,什么来历。”不等京兆尹问完,蓝城已率先问道。

京兆尹愣了一下,赶紧回道:“回大人,这蓝先生,今日下官也是第一次见而已,他,可是做了什么?”

蓝城没话,蓝域却叹道:“做得多了,这也不知是不是我们孤陋寡闻,父亲,这其他地方的仵作都是这么办案的?”

“若都是如此,容瑾又怎会对他如此器重。”蓝城毫不客气的直呼当朝三王爷名讳,京兆尹是个惯会做饶,自然当做没听到,蓝域显然也习惯了,同样没有表示。

只是蓝域还是好奇:“连容貌都不知道,这蓝先生,倒是够神秘。”他着,又问京兆尹:“你可见过他的摸样?”

“自然见过。”京兆尹道:“要他来丞相府之前,也没戴那羽笠,就不知道怎么的,一时半会儿不见,就是中了风寒,需要避着了。”

“风寒,方才这么久,没见他咳嗽一声,这算哪门子风寒?想来,是容都尉不让他露面吧,幼儿失踪案盘踞在京三年之久,弄得人心惶惶,家家自危,连圣上的十六王爷都丢了,眼下这位蓝先生可能就是侦破此案最关键所在,自然要被好好保护起来,容都尉倒是气,不过一个容貌罢了,有什么见不得的,见了,莫非还要将他拐走不成?他这是不信咱们丞相府,还是不信父亲您呢?”

京兆尹听了这话,简直脑袋发晕,他忙拱手道:“两位大人慢聊,下官先忙。”完,赶紧溜了。

蓝域轻嗤一声:“胆如鼠。”

“好了。”蓝城沉沉开口,又有些疲惫:“既然你五弟还有机会回来,你先派人去安抚安抚你母亲,之后几日,你多去京兆尹衙门催催,亲自去,莫要让人觉得你托大,此刻,是咱们在求着人家。”

“是。”这个道理,蓝域自然明白。

而另一头,京都大街上。

从丞相府出来,蓝若言才彻底松了口气,虽方才她镇定自若,但到底心有忌讳。

蓝若言并不敢过多与蓝城蓝域对视,哪怕隔着面纱,终究是心底有些不安。

但这会儿离开,蓝若言也算将那口哽在喉咙的紧张吐了出来。

此刻已经戌时三刻,街上已没什么人,晚上正街有宵禁,这个时候还在外面走的,多半不是敲更的就是巡逻的。

容瑾一张脸足够刷,哪怕有人上前想询问,走近了一看到容都尉的脸也顿时焉了,恭恭敬敬的点了头,就走了。

蓝若言感受了一把阶级权利,心不在焉的看向身边正任劳任怨抱着她儿子的男人:“我们就不能坐马车回去吗?非要用走的?”

“走不了多久。”男人毫不在意。

“我觉得挺久的。”蓝若言一副娇生惯养吃不得苦的摸样:“况且也没吃饭,就散步,也散不出味道。”

容瑾沉了沉眸,没正面回答马车的事,却问蓝若言:“你这羽笠,要戴多久?”

蓝若言回头看了眼早已没有踪迹的丞相府,确定了周围没有相府中人跟随,才取下笠子,抱在怀里:“这样成了吧。”

“顺眼多了。”男人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儿,又道:“不叫马车,是为了让你有话的时候。”

蓝若言看着容瑾半晌,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就知道你猜到了,容都尉不愧是容都尉,冰雪聪明,大智若愚。”

大智若愚不是这么用的。

容瑾瞥她一眼,看出了这女人果然是拐着弯骂他,却没什么脾气:“吧。”

“那条蛇。”蓝若言道。

容瑾没话,沉默着。

蓝若言道:“为什么一条蛇从窗子爬进来,能带进来一条古怪的丝线,令那喜鹊脖子发扬呢?那丝线是怎么飞进来的?绑在蛇身上吗?方才我故意含糊,那些人也没听出古怪,可这里头,古怪却多了。”

“我知道。”容瑾音色沉沉:“你觉得是什么?”

“还不简单吗?我们之前不是遇到过这类东西。”蓝若言将手背在身后,这样乘着夜色的看,当真有几分当世大儒的味道:“临安府的蛊虫,京都会吐丝的蛇,种种征兆都指向一个地方,你不好奇,背后的人是谁吗?”

“自是好奇。”他:“所以指望你尽快破案。”

蓝若言哼了一声:“没有动力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啊容都尉,在下一介仵作,一穷二白,还带着个养不活的儿子,当真在这花花世界的京都举步维艰啊。”

这是哭穷了?

容瑾有些哭笑不得:“不是半座三王府都给你了。”

一这个蓝若言就来气:“那我把十八重分你一半好不好?你有本事上去,有本事住进去!我全给你了好不好?嘴上谁不会,实际的东西呢?真金白银被狗吃了?”

“果真是钻钱眼里去了。”

“随便阁下怎么!”蓝若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总之,我要银子!见不着银子,我是不会继续调查的,若是容都尉耗得起,我也是不介意!”

两人在街上边斗嘴,边走,这种画面蓝乐鱼看习惯了,听了两耳朵就烦了,翻了个身,趴在容瑾的另一个肩头,有点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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