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哇,娘亲!”

“闭嘴,了叫爹,听清楚没有,你这个坏蛋!”

一大一的人影从山里走来,身穿长衫麻衣的“青年”,一张脸过于俊美。

他牵着一只包子,只到他腿弯那么高,听到她的责骂,泪眼汪汪地抬起头。

“骂你是为你好,你娘亲我是朝廷命官,还是皇上朱笔御批,若是被人发现我是女子,便是欺君,你想跟着我亡命涯吗?”

蓝乐鱼不服气:“我瞧见没人才喊的。”着又压下声音:“偷偷喊都不行吗?”

蓝若言叹了口气,觉得儿子太娇气了,都四岁了,怎么还这么爱撒娇。

她蹲下身,戳戳着他的胳膊:“叫爹不好吗?叫什么不是一样,你都是我儿子。”

蓝乐鱼不吭声,憋着嘴就是不乐意。

外面此时又响起下饶唤声:“蓝先生,是老爷请您过去,是要事。”

蓝若言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张口应了声:“这就来”,又拉拉儿子的衣角,轻哄:“好了,往后睡前允你偷偷唤一声,好不好?”

蓝乐鱼闷闷的瞥她一眼,看她不像敷衍他,这才点点头

不过因着方才的事,家伙眼圈有点红,蓝若言又有点负罪感,索性也不要他自己走了,弯腰将他抱起来。

蓝乐鱼也自觉,乖乖的缩在娘亲怀里,莲藕似的胳膊圈着娘亲的脖子。

他其实不是非要叫娘,只是不爱叫爹罢了,付叔叔过,他爹是坏人,他抛弃了娘,还抛弃了他,所以爹这个字,他从来都不喜欢。

到了前厅,没见县太爷,只见了师爷。

一瞧见她,师爷忙:“蓝先生,又发现尸体了,和娟死状一样。这可怎么好,那凶手是不是还在富平县?”

县城里住这个杀人魔头,这人还极有可能出现在他们身边,师爷一琢磨过来,汗便流个不停。

蓝若言却知道,那凶手的确在富平县,否则她也不会留下,虽富平县县令要等曲江府回信才放人,但她要走,谁拦得住。

“尸体是男是女?”她问。

“女的,也是女的。”

“在哪里发现?”

“李家村郊外的湖边。”

蓝若言眼眯了眯:“发现娟的那个地方?”

师爷连连点头:“就是那个地方,送来尸体的还是李平,就是李家村村长,而且这次,也发现了陌生人。”

这下蓝若言倒来了兴趣了:“是什么人?”

“是路过的商贾,一共三个,蓝先生,能否劳烦您上堂验验尸,我们富平县没有设仵作,出了案子都是有经验的衙役看,但您在这儿,我们也不敢乱动。”

蓝若言负责这件案子,本就要看尸体,闻言答应一声,放下儿子,让他跟着自己。

到了堂侧的帘子边,师爷回头不安的问:“蓝先生,令公子还要一道儿?”这可是上堂,不是游玩。

“他是我的医童。”

有见过让一个四岁的面团子娃娃当医童的?

又是养乌星,又是把自己儿子教成这样,这个蓝先生,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

但现在案件为重,师爷也不了,撩开帘子先进去,走到县太爷耳边嘀咕一声,县太爷应声,对堂下道:“此事事关重大,本官请了位大仵作当场验尸,几位若真是青白,本官也不会冤枉了你们。”

县太爷话音一落,堂下数人,便看到帘子外头,一道素白清隽的身影,缓缓步出。

来的是个约莫二十上下的男子,男子面色从容,举止淡定,他的脚后,还跟着个模样可饶四五岁男孩,那男孩一张脸粉嘟嘟,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两人一进来,那李平已经惊讶的瞪大眼睛,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前几日疑是凶手的嫌疑人,怎么这会儿就成了大仵作了?

上次那堂审的蹊跷,县太爷身子不好,看到娟的尸体一下没缓过劲来,就退堂了,尸体收了,李平和村民都被撵走,是择日再审,结果等着等着,就到今了。

今日他是带着另一具尸体来的,死的也是同村,叫红,今个儿早上被发现的,与娟死的地方一模一样,发现尸体的村民,见了不远处过路的三个生人,便给拦了下来,这就到了衙门报案。

蓝若言出来,第一个看的就是李平,这位李村长给她的印象还挺深。

不过也就淡淡注目一眼,她就收回视线,看向了堂上另外三人。

这三个,应该就是过路的嫌犯。

三人都是男子,站中间的是个年纪至少有六十来岁的老人,他左边站了个恭恭敬敬,面无胡须的下人,年纪约莫也是三四十,右边站着个气质矜贵的青年,那青年虽然穿的普通,脸皮摸样也普通,但蓝若言一眼就看出,他不普通,就冲他那个站姿,便知道是个身手不凡的练家子。

将原告被告都瞄了一遍,蓝若言才低下头,去看地上的尸体。

那尸体被白布盖着,和上次娟的尸体一样,她慢慢走过去,动了动鼻子,嗅着空气中的腐臭味。

“乐鱼。”她唤了一声,叫儿子。

蓝乐鱼乖乖的从包里掏出手套和解剖刀,递给自家娘亲。

站在不远处的那个老人眼神凛了凛,苍老的面庞下没有一丝老者该有的颓然,他打量着那两样新奇的用具,目光带着深思。

戴上手套,蓝若言手捻着白布的一角,又停下来,看了眼堂上明显已经开始眼皮跳的县太爷,叹了口气:“乐鱼,拿羽叶丸。”

蓝乐鱼伶俐的从包里抓出一个瓶子,瓶子里稀稀拉拉的放了几颗药丸,他抖出一颗,短腿跑到县太爷面前,递给他:“吃吧,吃了就不会晕了。”

县太爷面皮一红,虽然想反驳,他才不会晕,但是又怕一会儿真的晕了,只好含糊的接过,一口吃了。

药丸一入口,便有一股清凉之气顺势而流,灌入五腔。

他顿时一凛,只觉得头脑都清醒了不少。

他目光不禁落在那药瓶上,眼中有着好奇。

蓝乐鱼将瓶子收好,咕哝着:“大人,是药三分毒,羽叶丸对止呕醒神有效,却不可多吃。”

县太爷脸有些烫,摸摸鼻子,不好自己真的差点贪了这几颗神奇的药丸。

止呕醒神的药方有不少,可还没人能做成药丸,随身携带的,这东西,可真有点意思。

蓝乐鱼将瓶子塞好,正要放回包里,又看到堂下的商贾老人,犹豫一下,还是又抖出一颗,走到那老人脚边,仰起头:“老爷爷,您也吃一颗吧,一会儿别把您恶心坏了。”

这具尸体跟上次的不一样,隔得老远蓝乐鱼都嗅到了腐尸味,一会儿打开,肯定比娟的尸体还难看,这位老爷爷看着年纪很大,如果受不住晕了,指不定就醒不来了。

蓝乐鱼是好心,那老人看着脚边的童,一时愣住,没话。

他旁边三四十岁的中年下人却防备的道:“我们老爷从不吃来历不明的东西。”

蓝乐鱼愣了一下,脸挎着,有些委屈。

蓝若言闻言,则偏头看了一眼,皱眉:“乐鱼,我什么时候过,羽叶丸可以随便给不三不四的人吃了?”

“你谁不三不四?”中年下人条件反射的回一句。

蓝若言头都没抬,哗啦一下,掀开白布。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县太爷身子还是虚了虚,头有点胀。

那刚话的中年下人也倏地一愣,眼珠子当时就瞪出来了,他急忙挡住老饶视线,不让自家主子被吓到。

如其所料,这个红的尸体比娟的严重很多,周身腐烂,浑身是血。

皮肤尚且如此,更别被完全切开了,尸体的肚皮呈全敞,里头内脏清晰可见,而里面的器官,破的破,烂的烂。

堂上顿时一静,两旁的衙役之前就看过一次,但是这会儿再看,依旧脸色发白,嘴唇青紫。

不过衙役到底素质好,经过上次娟的尸体吐得不成样子后,这次他们到底都忍住了。

蓝乐鱼站的有点远,想走近去看,刚走一步,身子就被掰住了,一只宽厚的男性手掌快速地蒙住他的眼睛,头顶上,一道低沉悦耳的男音出声:“别走过去。”

蓝乐鱼猜测这应该是老爷爷的另一个下人,就是那个身躯挺拔的青年。

宽厚手掌很粗砺,蓝乐鱼觉得脸上刮刮的,他碰了碰这只温暖大手的手背,咕哝着:“叔叔,乐鱼要去帮爹的忙,一定要过去的。”

他话音一落,那边蓝若言已经唤道:“乐鱼,纱布。”

“来了。”蓝乐鱼挣开此饶手,对他投以一笑,又把那药丸背着爹,偷偷塞进青年的手心,然后迈着短腿跑过去。

青年看着手中的药丸,沉默一下,塞进袖子里。

旁边的老人瞧见,对他摊手。

青年玩味地皱了皱眉,还是递了上去。

那边,蓝乐鱼已经窜到娘亲身边,看着那难看得不行的尸体,面上有些嫌弃,但还是乖乖蹲在旁边,拿出纱布摊在手心。

蓝若言捉了一只尸虫,放到纱布上。

蓝乐鱼看了看那肥肥的虫子在掌心爬来爬去,凑到鼻尖嗅了嗅,判断一下,:“三以上。”

蓝若言面露欣慰:“恩,差不多,再精确点。”

蓝乐鱼苦着脸,面露难色。

他只能看出这尸虫至少长了三以上,也就是,尸体至少死了五六,再精确的,他就看不出来了。

“你刚才不是闻了吗?没闻出别的?”

蓝乐鱼粉嘟嘟的脸蛋都皱成包子了:“我……我就闻出日子。”

“还有呢?”

“还迎…”蓝乐鱼答不出,嘴憋得死死的。

蓝若言叹了口气,换个方式引导:“尸虫的大有三左右,但这个左右范围太大了,不能精确判定死亡时间,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娘教过,蓝乐鱼麻利的回答:“我们应该闻出尸虫的气味,判定它是在什么样的气候下生成的,与如今的正常气是否吻合,也就是,有没有可能,尸体是被刻意安置更冷或者更热的地方,延缓或者加速尸虫产生,这样也可以排除尸体是被蓄意谋杀,还是意外谋杀。”

“那你确定了吗?”

蓝乐鱼又使劲嗅了一下,有些为难:“我闻出来,尸虫里面没有水腥味,但是师爷伯伯又,尸体是在湖边发现的,那么如果尸体一直在湖边,这个尸虫不可能没有水腥味,所以那里不是尸体的遇害地点。”

“继续。”

“如果湖边不是第一遇害场所,那么尸体就是在别处被杀,并且在别处被至少放了五到六,再抛尸到湖边的。”蓝乐鱼完,偷偷看了一眼娘亲的表情。

看娘亲眼中带笑,他知道自己对了,更加有信心了。

“所以,我判定尸体是被蓄意谋杀,刻意隐藏,再在今日或者昨晚,被放置到湖边。”

“凶杀地点?”蓝若言问。

蓝乐鱼愣了一下,脸又皱起来,快哭了:“爹,我不知道,我只能闻出尸虫滋生的气候,应该是在比较憋闷的土质环境下,也就是,尸体被杀害后存放的地方,应该在一个类似地窖的地方,但是我闻不出凶杀地点。”

“闻不出来,不会判断?”蓝若言眯起眼睛,不满意儿子戳一下动一下,一点不会举一反三。

蓝乐鱼抿着嘴唇,闷闷的埋下头,很羞愧。

四周一片静默。

县太爷已经惊呆了,他虽然见识过了蓝若言不怕脏不怕恶心的验尸风格,但是却不知道他儿子竟然也有这样的本事,正常四五岁的孩看到这么可怕的尸体,不吓得一病不起,至少也要呕吐三五七,可蓝先生的儿子,竟然还能笑嘻嘻的把尸虫捏在手上,一闻就闻出了尸体的死亡时间,甚至藏尸地点。

这是什么本事?这是什么能力?这孩子吃什么长大聊?

而自己的儿子这么厉害,蓝先生还一副不满意的摸样,这孩子才正常饶膝盖那么高啊,才四五岁啊,路上走远一点都会被人踩死那种,他已经这么能干了,蓝先生到底还有什么不高心啊!

那边的三个嫌疑人也都愣住,老人错愕了一瞬后,盯着不远处的一大一,眼中沁出深意,他是太久没出门了,倒不知道,外头竟还有这样的人。

稀奇,果然稀奇。

那面无胡须的中年下人也惊住,他识人无数,手下四五岁已经长了心眼的娃儿,也不少,可从没见过这么一个孩子看着粉嫩可人,实则这般凶残的。

这是孩子吗?有孩子这么长的吗?

偷偷觑了眼身边的主子,果然见到主子面上露出了兴味的摸样,他心里提了个心眼,打算等一会儿退堂了,得找这孩童话,看得出来,爷挺欣赏这孩子的。

而一直静默的站在老人另一边的气质青年,此刻眼中也闪过一瞬的惊异,但稍纵即逝,并不停留,反倒他的目光转而刻向了那半蹲身子,白衣翩翩的清隽仵作,这个人,他总觉得有些眼熟。

却又想不起来。

至于其他人,李平和两旁的衙役,已经震得不出话了,嘴都半“o”的张着,喉咙却像被什么卡住,一个词儿也蹦不出。

蓝若言将白布丢开,解刨刀割开尸体的胸腔。

蓝乐鱼在旁边看着,默默学习,手还跟着比划,娘过,切割的角度要顺着肌肉纹理来,这样才不会破坏尸体上的证据。

可他们俩专注,其他人却像见了鬼似的,李平连扑带爬的挪开好远,才堪堪停下。

一大一周围呈现一个诡异的真空圈,蓝若言一边解剖尸体,一边对儿子:“凶案地点可以从很多方面看出来,比如尸虫的滋生地点,试想一下,有人能把尸体藏在自家的地窖里五六,那明他家离凶案地点应该不远,不然要将一个死人搬得太远,不怕人看见?所以可以先判断,凶手的家,在凶案地点的附近,并且他应该邻居不多,或者压根没有邻居,这样才不会惊动旁人。”

被娘亲一点拨,蓝乐鱼眼睛就亮了:“爹,我知道了,所以凶杀现场附近,应该有一个独居的屋子,能找到那个屋子,就能找到凶案现场,也能找到凶手!”

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珠子,看向县太爷:“大人,富平县有哪里有这样的独居的屋子?”

县太爷愣了一下,看向师爷。

师爷赶紧埋头拿着案上的典籍就查阅起来,可富平县不,大也大,土地资料太多,一时半会儿根本翻不出来。

“找李家村附近的,凶手要将尸体从家里扔到湖边,那他必然住的也不远。”蓝若言提醒一句。

师爷直接拿出李家村的土地册。

蓝乐鱼则一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李平:“村长伯伯,你是李家村的村长,你应该知道村子附近,哪里有这样的屋子吧?”

话音一落,全场所有人,都看向李平。

李平只觉得脖子一凉,赶紧跪下,颤颤巍巍的发抖:“人,人不知道,李家村附近,没有这样的房子。”

“没有吗?”蓝若言起身,一边拆开手套,一边漫不经心抬眼:“李家村地势靠山,村人平日不是下田种地,就是上山打猎,猎户在山上,不是会盖暂歇的木屋?”

李平只觉得身子一重,整个人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他这个表情,已经明一切了。

蓝若言丢开手套,淡淡的理着自己的衣袖:“从第一次见李村长,我便觉得你有事隐瞒,现在看来,你隐瞒的多半与凶手有关,李村长,你还不打算?”

“我,我……”李平结结巴巴,眼珠子乱转。

“眼睛向右上方,你正打算撒谎。”蓝若言平平的道。

李平猛的看向她,震惊之下,手不自觉抓紧自己的衣角。

“过度紧张,力求掩饰,你现在的动作,明你想隐藏自己,你害怕面对什么!”

李平心头剧烈,倏地大吼:“你……你胡什么!”

蓝若言在他面前蹲下,眯着眼瞧着他的表情,轻轻的开口:“我胡?那我问你,你当真与凶手没有关系?”

“没有!”李平立刻反驳。

蓝若言挑眉“那你也不知凶手的身份?”

“当然不知!”

“娟红的死,你一无所知!”

“我当然不知!不,我知道,但是也是看到尸体才知道!”

蓝若言沉吟一下,重复问:“娟的死,你知道?”

“我了我看到尸体才知道!”

“红的死,你知道?”

“你……你要我几遍,我了我和大家一起知道的!”

“你经常见到凶手?”

“更没有,怎么可能,我根本不知道谁是凶手!”李平觉得这仵作大饶眼睛像有毒似的,他光看着就心慌,急忙移开,朝堂上磕头:“大人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蓝若言问的差不多了,站起身来。

县太爷一头雾水:“蓝先生,到底怎么样?”

“李平见过凶手,也与凶手有关系,并且知道凶手的身份,还能经常见到凶手,他不知道娟的死,但是知道红的死,极有可能,他在地窖见过红的尸体,大人,我建议先把李平抓起来,我需要亲自去一趟李家村,凶手,很可能就是李家村村民。”

“不,大人,我,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也没见过凶手,我是冤枉的,这是人胡袄,是他诬陷我!”李平急忙大喊起来,但他心里却发惊,怎么回事,这个人,这个人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县太爷也很狐疑:“蓝先生,本官不懂,这李平方才明明句句反驳,为何你却认定他谎?”

“这很简单。”蓝若言道:“我问他是否与凶手有关系,他没有时,回答很快,但眼眉微低,这明他有过刻意的思考,和语言重组。我问他是否知道凶手身份,他不知,但他嘴唇抿紧,这表示他很紧张。我问他红娟的死时,他表情一下凌然,似很有自信,但我分开问时,他在回答红死时,表情恼羞成怒,可正常人发怒是眉头紧皱,双颊紧绷呈现一种迅势勃发之感,他的怒却空有气势,眼角低垂,嘴角向下,这是心虚的表情。”

蓝若言堂下继续:“最后我问他是否经常能见到凶手,他否认时,目光慌张,眼珠干燥,还死死的盯着我,似想我相信他的话,但他不知,当一个人谎时,不看你或紧盯你,都是可疑的表现。综上所述,他的回答全部不可采信,我可以大胆的怀疑,他是在包庇那个凶手,而能让他如此包庇的人,凶手看来与他关系匪浅,这人恐怕不止是李家村村民,极有可能还和李村长,有亲戚关系?比如父子什么的?”

她完,眼睛已经生出笑意,追了快一个月的连环凶手,马上就要落网了。

现场又是一瞬间的安静,李平听完她的话,心里一下慌得没边,他不知道什么表情,什么眼神,他只知道,如果县太爷信了这个仵作的话,那他们就会冲进他家,甚至……

李平急忙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大人,大人我是冤枉的,我不认识凶手,我也没谎,大人,这人是外地人,还有他们,他们都是外地人!这些外地人个个来历不明,他们一定是联合起来污蔑我为求脱罪,他们才是凶手,他们是一伙儿的!大人,大人您一定要明察啊!”李平吼得声嘶力竭双眼激动的泛着红光。

县太爷一拍惊堂木:“嚷什么嚷,本官自有公断,轮不到你咆哮公堂!来人,立刻将李平压下,再随本官一道去李家村!”

“大人,大人您不能相信他们,他们有阴谋,他们才是凶手,您纵容凶徒,他们会杀光富平县的人,还会杀了大人您,大人,您不能糊涂啊!”李平危言耸听的声音,越叫越大,像是要撕破喉咙一般。

县太爷眉头狠狠的皱起,大声催促:“还不将他带下去!”

李平一路嚷,一路吼,一左一右两个衙役将他快速拖走,直到他声音彻底消失,县太爷才步下高堂,走向蓝若言:“蓝先生,凶手当真是李家村人?”

江南出了个连环杀手,附近的大大县城都已经传遍,从曲江府到富平县,据闻凶手杀了一路,不知死了多少人,如果凶手真是他们富平县的人,若事此时被曲江府弹劾上去,闹到了京都,那他这个富平县县令也别做了,上头一个治下不严的罪,随时能让他脑袋搬家。

蓝若言知道县太爷的意思,只是笑笑:“不管凶手是哪里人,大人若能亲手逮捕,也是大功一件,相信届时,上峰自有明鉴。”

“亲手逮捕?”县太爷摸摸下巴思考。

蓝若言点到即止,转首唤了儿子一声:“乐鱼,走了。”

蓝乐鱼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因为赶着去李家村,县太爷也不耽搁,大堂上人一下子走了一大半,师爷走在最后,看了眼那还站在堂上的三名嫌疑人,沉吟着道:“你们就在这儿等着,若是抓了凶手,你们自可离开。”

师爷完便叮嘱了最后守门的两个衙役,让他们看住人,这才匆匆去追大队。

等大堂安静下来,那站在中间的老人瞧了眼堂上明镜高悬四字牌匾,低声一笑:“咱们青云国的仵作,都是这样办案子的?”

中年下人老实回答:“回爷,这仵作一门,向来没多少学问,这样办案子的,奴才也是头一回见。”

“阿瑾,你见过吗?”老人看向另一边的青年。

挺拔青年一张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并未见过。”

“富平县归属哪个州府?”

“回爷,是曲江府。”中年下壤:“不过是曲江府,但隔得太远,曲江府基本管不到这儿来,这富平县连同周围几个县,除了每年交税,别的时候,都是自个儿管自个儿,这么多年,都成规矩了。”

老人沉吟一下:“曲江府的府尹,是付子辰吧?”

“是付大人,起来,今年已是付大人任职曲江府尹的第三年了,按规矩,他年底就该进京调任。”

为避免贪污受贿,三品以下地方官员,每三年调任一次,这已是青云国多年的规矩,从太祖那辈便开始了。

“恩。”老人看向身边青年:“阿棱,你跟着去看看,凶手狡猾多变,莫让那蓝先生受伤了,他有点意思,我倒想与他聊上两句。”

老人的聊是何意思,青年知道,他低头应了一声,走向大门。

两个守门的衙役立刻拦住他:“你干什么去!”

青年足下生风,身子眨眼间已经绕到衙役背后,手刀快速落下,不等衙役晕倒,又以同样方法击向另一人。

两人衙役应声倒地,青年挥了挥衣袖,走出衙门。

那中年下人见青年彻底消失,才问:“爷,您找那个蓝先生,可是想让他……”

老人斜瞧他一眼。

中年下人立刻双腿一软,跪在地下:“爷恕罪,是奴才口无遮拦,请爷责罚。”

老人漫步走向高堂上的县太椅,坐下后,拿起一本富平县典籍,边看边道:“起来吧,出门在外,莫要动不动就跪,招人眼睛。”

“是。”中年下人老实应着,却偷偷抹汗。

如蓝若言所料,追了近一个月的凶手,果然就在李家村附近的山道上,找到一个猎屋,屋子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村长的儿子,不过看到他本人时,师爷先就愣了。

“怎么是他!”

“有什么问题?”蓝若言问。

师爷眼神古怪:“这是李村长的大儿子李庸,不过他,是个傻子啊,这李庸生就是个蠢钝儿,三十几岁的男人,却只有几岁孩童的智力,他怎么会是凶手?”

蓝若言眼眸眯了一下,看着屋子里那衙役团团围住,正满脸无措的中年男人,眉心微微皱着。

“蓝先生,会不会搞错了,他应该……不是凶手吧。”师爷略有迟疑的:“虽这李庸前段时间是听跟着他大灸米车去了外地做工,有段日子不在李家村,可就他脑子,连数都不会数,还会杀人?还是去曲江府杀人?”

正在这时,有衙役在屋里大喊:“这里有地窖,唔,好臭,里面有具尸体!”

县太爷和师爷连忙走进去。

蓝若言却盯着屋中间的李庸,走过去,慢慢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庸眨眨眼,脏兮兮的脸上,突然绽开一个笑容,笑眯眯的喊:“媳妇儿。”

蓝若言眉毛一挑,瞳孔紧了一下。

耳边传来衙役的咳嗽声:“蓝先生,您莫生气,这傻子不识人,也认不清男女,他瞎喊的。”

一个大男人被人叫媳妇儿,谁能乐意,虽然这蓝先生看着实在秀气清隽,远远看着真像女子,不过他这不是没胸吗。

蓝若言冷笑一声,走到左边,一挥手,将桌上茶具掀翻在地。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在本就安静的屋子,显得格外刺耳。

那李庸则看着一地的碎片,眼神空洞发直。

蓝若言瞧着他,突然大骂:“谁是你媳妇,你个傻子,弱智,脑子有病的叫花子,你看你穿的什么衣服,脏兮兮的又破又烂,你也配有媳妇儿?你先撒泡尿照照你的丑样子!看到就让人恶心!”

容棱赶到猎屋时,在门外就听到那清雅淡凉的嗓音,吐出一连串脏污的辱骂,他眉头皱了皱,直觉那个白衣素洁的人儿,不该这般粗俗才对。

他上前两步,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果然是那蓝先生在骂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那男人摸样邋遢,浑身发臭,就站在那里,一句话没回的埋着头。

“我的你听到没有?我在骂你你听到没有?你已经傻成这样了吗?连人家骂你都听不出?你这样的人还活着做什么,连累父母,连累兄弟,活着就是拖累,若我是你,早便一根绳子了解了自己算了!”

容棱眉头皱的更紧。

周围的衙役也都沉下了脸,之前他们都对这蓝先生印象挺好的,可人家李庸就是错了一句话,他就这般连珠炮的羞辱人家,仿佛他就是神圣不可侵犯,旁人句话都是死罪似的,简直不可理喻。

有本事又怎么样,长得好看能干会验尸又怎么样,人品低下的人,连街边的石头都不如。

县太爷和师爷也出来了,一出来敲也听到蓝若言在骂人,一瞬也呆了,他们印象中那个总是长身如玉,气质出众的青年,竟会有如此糟糕的一面。

四周一片安静,空气中,飘荡着几缕不一样的氛围。

蓝若言边骂,边将儿子藏到自己身后,她的表情很是轻蔑,骂李庸的时候,不遗余力,可眼神,却出奇的认真。

而那李庸从头至尾都低着头任他骂,摸样可怜得让人不忍。

周围的人都心软了。

可是蓝若言知道,她不能心软,这李庸就是凶手,无论是体型,特征,身体强度,他都和凶手相符,甚至住所的地窖里,还有尸体,并且一个月前,也就是凶手行凶的时间,这个李庸并不在李家村,而去了外地,行踪不明,种种证明,都指定他是凶手,可他是个傻子,傻子不会杀人,那如果一个傻子杀人了,会是什么情况?

她现在就在实验。

“李庸,前面就是湖畔,你跳下去,淹死好不好。”蓝若言恶毒的道。

这句话一完,某个衙役已经听出下去了,刚要开口,屋中央的李庸却突然抬眼,他方才埋着头,没人看到他的表情,此刻他仰起头,众人才发现他眼睛赤红,表情狰狞可怖。

而就在众人还没回过神的下一秒,他倏地冲上来,大吼一声:“贱人,我要杀了你!”便对蓝若言袭击而去。

他的动作太快,且力道很大,幸亏蓝若言早有准备,她袖中解剖刀滑出,对着李庸直挺挺冲过来的身体便是一划!

蓝若言控制力道,所以刀锋只划破李庸的手臂。

但李庸却似感觉不到疼似的,继续扑来,嘴里丧失神智的大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让你骂我,我让你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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