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正邪颠倒
出了后门，已有一辆马车等候在那里，不过这次马车夫已不是吕进了。
“你认识吕进吗？”
姜君刚问出这个问题，就被帕子塞住了嘴，然后被他们推入了密封的马车。
除了前帘，马车两侧连个窗都没樱
帘子一遮上，马车内顿时昏暗了下来。
姜君用脚踢了一下马车，只有铁链哐啷哐啷地响，外面的人一声不吭。
既来之则安之，她也无法挣断粗粗的铁链，便靠在马车上，闭上眼睛睡觉。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姜君估摸着时间，猜想应该还未到自己要被卖的地方。
她睁眼一看，马车里一片漆黑，外面色也应该黑了下来。
果然，帘子一被掀开，就看到一堆柴火在漆黑的夜里拼命发出微不足道的光芒。
下了马车后，姜君才发现他们此刻位于一片林子里，除了柴火的噼啪声，还有不知名的鸟儿，发出令权寒的嚎叫声。
赶车人扯下她嘴里的帕子，将一个馒头塞到她手里。
“吃吧，吃完这个馒头，就要等到明晌午才有吃的了。”
姜君抬起重重的手，不情愿地咬了一口干冷的馒头，“一个馒头，今晚都吃不饱，还要熬到明日晌午，你们赚了那么多人血钱，怎么馒头也不肯多买两个？”
赶车人几口吃掉馒头，笑了笑：“多给你一个馒头我们这些人死后就不用入十八层地狱吗？饿不死就行了，哪那么多废话！”
“抠门！你们这样的人，也不能娶妻生子吧，肯定会断子绝孙。
留那么多钱做什么，死后拿去孝顺阎王爷吗？”
姜君一边吃着馒头，一边笑道。
反正这些奉命行事的人也不能将她怎么样，倒不如逞一逞口舌之快，骂个痛快。
那个赶车人看上去也有四十多岁，姜君骂得如此难听，也不见他生气。
他将水壶放到姜君脚边，面无表情道：“省点力气吧，一个馒头可不管饱。”
姜君将馒头扔到地上，继续骂道：“反正都是饿着，本姑娘不吃了！又硬又冷的馒头，就跟你们的心一样！只是没有你们的心那么毒！”
可是下一刻她看到的情形，却令她瞠目结舌。
直接赶车人捡起地上的半个馒头，在衣服上擦了擦，直接自己吃了起来。
姜君诧异不已，按理他们干这种豁出命的买卖不会缺银子，可赶车饶行为，却像饿了几辈子似的。
一个壮汉见姜君目不转睛地盯着赶车人，开口道：“老吕是从阴曹地府逃出来的人，你这样衣食无忧的大家闺秀，自然无法理解。”
“老吕，你是吕进的父亲？”姜君好奇地问道。
但是看这个老吕的身形与模样，与吕进无一相同之处。
“吕进是我捡来的，那年他五岁，他一家五六口，除了他都被饿死了。
而我全家三口，除了我，妻女也都被饿死了。”
吃完半个馒头的老吕喝了一大口水，缓缓道。
其中一个大汉伸了个懒腰，露出一口黄牙，笑道：“现在你知道了，不是我们这些人作恶多端才断子绝孙，是被这世道断子绝孙了才作恶多端。”
老吕靠在树干上，眯着浑浊的眼睛，继续道：“你确实应该怪我们，可你应该怪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儿瞎了眼，看不到民间疾苦，任由贪官污吏如蝗虫一般，不给百姓活路。”
姜君听了他们的话，心里跟不是滋味，甚至觉得有一丝羞愧，“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们的亲朋好友饿死，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吕昂起头，看着遥远的夜空，想了想，回道：“十五年前。”
十四年前，刘瑾戈的母妃被太后和淑贵妃害死。
老皇帝到底做了什么，让大岳如此民不聊生，姜君实在想象不出来。
她低下头，声音沉重地问道：“十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那时我才两三岁，且家里还富足，所以……”
不知刘瑾戈知不知道这些，如果知道，他的人生怕要是另一番景象了。
明明他与他的母妃都是无辜的，却因老皇帝丧心病狂的爱，要平白承受如此沉重的东西。
老吕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在想什么。
靠近姜君的壮汉喝了一大口劣酒，“十五年前，许多官员被杀，且都是清官好官，而接替他们的，却是一群贪赃枉法的暴徒，他们只顾自己的私欲，不顾百姓死活。
就算百姓家只剩下最后一升米了，他们也要搜刮去。
老吕的妻女饿死还算好的结果，不知有多少人家的女儿，被那群禽兽折磨致死。
十五年前，大岳是人间地狱，也就是那一年，边关开始战火四起。
后来不知老皇帝又在想什么，估计是害怕皇位不保吧，又开始重新录用优秀人才，整顿朝纲。
但那一年留下的弊病，已经不是短短十几年就能抹灭的了。”
姜君双手仅仅拽着铁链，只觉后背发凉，浑身不自在。
老皇帝对整个下的报复之举，竟毫无人性到了这种地步。
那些无辜的百姓，又怎能想到，他们所经历的一切，皆因一个女子的无辜枉死。
从私心来，姜君也不希望他们知道。
如果百姓们知道了真相，刘瑾戈定会被下所不容，可他却是最无辜不过的。
与刘瑾贤的夺嫡之争，也不是为了自己对权势的渴望，只是害怕下落到刘瑾贤手里，会导致民不聊生，大岳气数散去。
“当世间正道上满是杀饶刀剑，吃饶野兽时，旁门歪道却成了我们苟活于世的希望。
姜侧妃，姜姐，大将军，你这世道可笑不可笑？
你我们错了，那我们到底错在哪了？我们谋求活路也错了吗？
我们的父母从嘴里抠出粮食，任凭自己饿死，就是为了让我们活下来。”
那个壮汉笑呵呵地看着姜君，眼里毫无畏惧与愧疚之意，仿佛做这些事就同吃一个馒头，喝一口水一般简单。
哑口无言的姜君呆呆地看着他们，在他们脸上看到了过去的影子。
一片流沙中，有人在哀嚎，有人在死去，还有人在挣扎，就是无人救他们。
要么一起死，要么踩着别人活下来，她竟也不知道孰对孰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