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计审刘氏（二）
马蹄阵阵，形色匆匆，一路引来不少妇人对他指指点点，黄轩浑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此刻正要前往的“温柔乡”，乃是城中妓馆聚集之地……
在这个时代，大多数所谓的妓馆，豢养的女子并不是真正的娼妓，而是只卖艺不卖身的歌舞伶人。
可如今战乱四起，许多女子失去亲人，无以生计，只能靠出卖皮肉生活，会稽郡是为数不多的安生之地，在大批流民涌入郡中之后，妓馆的数量骤然多了不少。使得城西这块区域，变成了一片花红柳绿之地。
蓬门倚春，盈盈卖笑。
天色黑下来未久，这个时辰许多妓馆还紧闭着门户，他转了一会，总算见到有一家已经开始迎客了。
如今的黄轩已在城中颇有名气，许多人都认识他。人还未进门，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妈子便迎了出来，掩口而笑打趣道：“呦……十二岁就逛妓馆，黄公子还真是少年英雄啊！”
黄轩也不理她，只是丢了一贯钱过去：“废话少说，本公子要找个女人，要长得狐媚水灵人又必须得聪慧的。”
那老妈子得了钱更是满脸堆笑，将馆中的女儿都叫了出来，一溜儿站成了一排，任由黄轩挑选……
青楼女子平素里伺候的，基本都是些歪瓜裂枣似的客人，哪曾见过黄轩这么水灵的小少年，再加上黄轩英武过人，名头响亮，一个个眼角含春，搔首弄姿，望着他“叽叽喳喳”的笑个不停。
黄轩来此，当然不是因为对她们感兴趣了，要是要替父亲办一件大事。
他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便相中了站在最前边一个穿红衣服的姑娘。
那姑娘大概十七八岁年纪，相貌倒是一般，但身材却凹凸有致很是不错，走起路来摇风摆柳，嘴里总是噙着几分软玉温香的笑，狐媚朗荡得很。
指了指红衣女子，黄轩满意的点头道：“就是她了，今日小爷要把她带走！”
一说要把人领走，老妈子立刻不乐意了，这些女子都是她花真金白银买来的，黄轩又不是熟客，万一找了个借口把人拐跑了，自己到哪里去讨？那可就亏大了。
红衣女子却浪声笑道：“妈妈尽管宽心，黄公子可是诸城六义之首，不会将奴家怎么样的，况且，黄公子虽然少年英豪，可那方面……咯咯……谁把谁怎么样还不一定呢？”
话音刚落，周围顿时笑做了一团。
有不少好事的听到笑声，纷纷围到了青楼入口探头进来观望。
黄轩不禁有些尴尬，转头望向一边，可这一看之下，却见到楼外赵莞和几个酒坊帮佣就站在那里，一脸愤愤的看着自己，朦胧灵秀的大眼睛中已经泛起了水雾，见到黄轩发现了自己，不待他过来说话，转身就跑了。
完了，肯定是误会自己了。
黄轩想跑过去解释，却见赵莞和那些酒坊帮佣上了一辆运送酒坛子的马车，迅速消失在了黑漆漆的视线里。
算了，回去后再找机会跟赵莞解释，想到自己身上的要事，黄轩也只好无奈摇了摇头，带着那红衣女子纵马离开了此地。
回到县衙，天色已经很晚，父亲刚刚下了堂，这会儿正在整理案件卷宗。
见黄轩居然领了一个女子进来，黄昭定睛一看，那女子烟尘之气十足，打扮的花枝招展，定然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
他顿时变了脸色，抄起案上的卷宗朝着黄轩砸了过去，怒斥道：“臭小子，你胆子还真是越来越大了，居然将这种女子带来县衙？”
一闪身的黄轩利落躲开，出声道：“父亲莫急，孩儿这是……”
听完黄轩的解释，黄昭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只怪他这几日忙的有些糊涂了，一时竟然忘了自己儿子是什么品性。
惭愧惭愧……
夜半时分，牢狱当中，刘氏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顺着胳膊粗细的木栅栏缝隙往外看，却见牢头带着一个披着粉红斗篷的人正经过自己的牢房。
虽然看不到那人的脸，但是从步伐和身段来看，还有飘过的浓郁香风，可以肯定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十分风骚的女人。
狱里有人来探望是常事，可半夜带一个风搔女人进来就有些不正常了。当然，自顾不暇的刘氏没空去管这个事，只是方才的脚步声惊扰了她的美梦，不由让她心头恨恨，对着狐媚女子背影啐了一口，暗骂了一句，“狐媚子贱人”。
随后转个身，就打算继续睡去。
可是过了一会，却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了。
那女子所探望的人，似乎关押的离自己并不远，夜深人静之下，隐约能听见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造化弄人，不想您这样的人物也会深陷囹圄。这怕是奴家最后一次来看您了，这簪子奴家会一直戴在身上，想您了就拿出来看一看……大人，原本奴家可是想要跟您百头相老……”
女子的声音又柔又媚，带着一丝浓浓的哀怨，听着让男人瘙痒难当。
男子的声音却压得很低，竖起耳朵的刘氏听得不是很真切，依稀只有断断续续的“等我……撒泼娘们……顶罪”之类的几个字。
突然之间，刘氏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十分强烈的衍生而起。
“撒泼娘们？”好像指自己啊，那这个跟狐媚贱人半夜大牢私会的……会不是……自家男人陈冲？
入狱堂审之前，她曾买通狱卒见过陈冲一次。
当时陈冲叮嘱自己，无论谁问，都要说那些事只是她自个儿任性而为，陈冲并不知情，陈冲还说只要定不了他的罪，就有法子把自己捞出去。
陈冲是深刻了解着黄昭的脾性，知道黄昭不会轻易对女人动刑，只要刘氏咬紧牙关不松口，奈何不了他们两个。
而刘氏这几天也正是如此做的。
可是现在，刘氏不由的越想越是害怕，莫不要上了陈冲的恶当……
刘氏原本长相就十分一般，自打生完了两个儿子后，原先的容貌和身材更是变得不堪。好在陈冲虽然花心，却对自己有些惧怕，从不敢在外面沾花惹草。而刘氏自知性子不好，动不动就对陈冲声色俱厉，所以特意从逃难流民中买了两个丫头给陈冲为妾作为补偿。
可她能够确定，这粉红色斗篷女子并不是两个小妾中的任何一个。
难道陈冲在外面还有姘头？
想到这一点，刘氏庞大的身躯都气得浑身抖索起来，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只不过她看不见那男人的面容，一时还不能妄下定论。
悄然站起身，她走到木栅栏边，挤出小半个身子侧耳倾听，然而两人的交谈却已经停了。
脚步声缓缓传来，那带着粉红斗篷的女子出现在刘氏视线里，越来越近。她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那女子的样子，也顾不得许多，放声厉喊道：“小贱人，不得好死的勾引男人，摘下你的斗篷，让老娘看看你到底长成个什么样……”
可那女子仿佛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向前走，一步一步，仿佛踏在她的心口之上，让她觉得沉重仿佛喘不过气来。
直到走到刘氏这间牢房近前，似乎被恶毒的尖声厉喝给吓得有些恐慌，那女子脚步一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后，斗篷内有一根银色簪子从袍中掉落，摔在地面上，在旁侧火把照耀下发出银亮光泽。
刘氏的眼睛顿时被那根簪子吸住了。
她清楚的记得，这根簪子……这根银色簪子是属于她的，是她从张二牛那里买……嗯，拿来的。
那是自己的簪子！
女子缓缓伏身将银簪捡了起来，重新插入发间，随即扭过头望了刘氏一眼，带有几分不安的脸上居然还挂着一丝笑意。
这一瞬间，刘氏终于看清了女子的面容，年轻、漂亮，那笑意里夹杂了很多东西，仿佛是胜利者看向失败者的耻笑，又或者，像是在嘲笑她的可怜和无知，嘲笑她的衰老。
“贱人，你真是个贱人！”刘氏发出愤怒的咆哮，强行伸长的胳膊甚至把木栅栏都挤得“咯咯咯”作响着，似乎想要从牢房内钻出来，捉住这狐媚女子。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粉红色斗篷女子叹息一声，莲步轻摇，即刻消失在了牢狱尽头。
刘氏一屁股坐倒在地。
良久，她方才从愤怒而悲痛的心情中挣扎出来，一脸的不甘，对着狱外的士卒大声叫道：“老娘……”
“冤枉啊……小妇人有冤情禀报，小妇人要见黄大人，快给我去叫黄大人！”
殊不知，静坐等待在外的黄昭父子，此刻脸上已是洋溢起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