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强颜欢笑

段扶风便跟他一起离开院子,院内重新恢复空旷。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余温,梧桐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感觉那股熟悉的错觉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有没有觉得……扶风哥哥对我很冷淡?”银铃忽然非常失落的了这么一句,声音极轻。

梧桐错愕地抬起头看着她:“你怎么这么?”

银铃低下头,笑容早已收起,神情萎靡:“我总觉得这次回来之后,扶风哥哥就更加疏远我了,你他是不是还在生我当初离家出走的气啊?”

梧桐终于得见段扶风,然而只有不到十分钟,自己又太紧张,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留意,更别提增加了解。

她没法揣测段扶风的心意,只得安慰道:“怎么会呢?他要是生气,就不会派人把你救回来了……”她看向空荡荡的院门处,:“王爷应该只是太忙了吧。”

银铃其实也是在心中这般自我安慰的,听完就撇开情绪,强颜欢笑起来。

“梧桐,你这段时间就不用惦记着回军队了,好好在这个院子里养伤,什么都不用愁。”

她停顿了一下,摸着自己眼皮上的锦布:“我这段时间可能不能常来看你了,大夫我的眼睛最好是不要吹风……”

梧桐瞥了眼老妈子,心中生出些担忧,低声道:“我这样住在王府会不会不太合适?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士兵,和你非亲非故,而且我们平常是不是接触的太多了一点,对你的名声不太好的。”

银铃一撇嘴,用力勾住她的胳膊,土匪般霸道:“我才不在乎什么名声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要对你好!管别人怎么!”

她这番话让梧桐很感动,同时认为银铃是个适合做朋友的人。

在这个年代,想要结交一个思想不迂腐的朋友简直是太难的了。

所以她也定下心来,:“那我就住在这里了。”

银铃伸手往怀里掏,找了半没找到,朝老妈子一伸手:“我的袋子呢?”

老妈子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拿出一个手掌大的红色布袋来,放在她掌心上。

银铃一把抓过来塞给梧桐:“喏,你拿着。”

梧桐打开一看,里面金光灿灿,赫然是几块金锭,分量沉甸甸的。

这得值多少钱啊,巨款吧……

她受宠若惊的推辞,不肯收:“太多了,我又不买东西,给我这个干什么?”

银铃固执地往她怀里塞:“你拿着,我又不缺这点,想买什么就拿去买,不够了再问我要,千万别跟我客气。”

梧桐见她态度坚决,而且自己以后出去找南星,的确需要一笔盘缠,就收了下来。

她单手托着那个钱袋,对银铃道:“谢谢你。”

银铃笑嘻嘻的扬起漂亮的脸蛋儿,脆声道:“那我就回去了,大夫待会儿还得给我换药呢,我的寝宫就在王爷寝宫旁边,你一打听就能找到。”

她完就让丫鬟扶着往门外走,梧桐脸上挂着微笑,手里拿着钱袋,悠然的看着她的背影。

段百六从厨房里跑出来,问道:“梧桐大人,茶水已经煮好了,现在喝吗?”

梧桐这才想起来,银铃好心好意跑过来一趟,自己连杯茶都没有给她喝。

她忙捏着钱袋往外跑,冲着巷子里喊道:“银铃,你……”

话刚出口,她就连忙打住了,原因无他,她听见老妈子在对银铃嚼舌头。

巷子就那么大,梧桐很轻易的就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老妈子语重心长地:“公主啊,别怪奴才多嘴,您以后最好别再来这里了,您被东齐王绑架去,外面的风言风语已经是满飞,加上这段时间西王回宫了,宫里有人诬陷是王爷绑架的他,王爷这两心情正差着呢。”

银铃老大不高胸:“我去看谁管他们什么事?那帮碎嘴子……”

她顿了顿,忽然怒了起来,抬起手就兜头兜脸的打了老妈子一个响亮的耳光:“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本宫的事情?太久没教训你皮痒了是不是?”

老妈子忙下跪磕头,银铃怒气冲冲的踢了她一脚,和丫鬟快步往前走去。

老妈子显然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求饶虽快,反应却很熟稔。之前是不停磕头,等到她们走远了,就自己爬起来拍拍土,快步跟了上去。

巷子很快就空了,凉风吹过,院子里飘出几片火红色的枫叶,在空中打着旋儿,缓缓落下。

站在院门旁边的梧桐收回脑袋,抿了抿嘴唇。

银铃这个表现其实不奇怪,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她对她也是毫不客气来着。

只是后来相处的时间长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又特殊,是相互依存的,所以才慢慢亲密起来。

不过现在到底是回了南疆,周围全是南疆王府的人,包括厨房里的两个杂役。

她还是得谨言慎行才好,否则要是惹出了篓子,那可不是挥挥刀就能解决的。

心中不由自主的与银铃生疏了些,梧桐自己全无意识,把思绪压了下去,开始准备早饭。

早饭仍是用昨晚拿回来的那些米熬的粥,以及特地剩下的两个大馒头。

被关太久了,她现在吃什么都觉得香。

她吃饭的时候杂役们无所事事,靠着大门坐在门槛上,掏出一把瓜子来磕。

梧桐想起待会儿大夫还要来,吐了一地的瓜子皮不太好看,便委婉的对他们:“要不你们帮我把衣服洗了吧,我晚上得换。”

段七一走进屋里把她昨晚换下的那身衣服拿出来,段百六抢过来一看,嫌弃地皱起眉头:“梧桐大人,这衣服都这么破了,您还穿哪?”

梧桐羞赧道:“我没带衣服来,就这么一身。”

段百六啧啧了两声,没话,把衣服丢给段七一洗,自己又掏出弹弓来打鸟窝。

梧桐吃完饭,要洗碗,因为自己的手不能碰水,就喊他们过来帮忙。

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没听见一样。

她明白了一丝,没什么,自己单手把碗给洗了,然后坐到卧室去。

坐了没一会儿,昨给她看手的大夫来了。

大夫为王府做事也不是一两了,规矩多少懂点,看见段百六在干活时间公然偷懒,便出声道:“你个崽子,王府给你饭吃是让你玩弹弓的么?”

对方只是个大夫,没有实权。段百六毫不畏惧地切了一声,让他少管闲事,还对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大夫无可奈何,摇头叹气的走进客厅。

梧桐迎了出来,大夫把事情跟她一,她笑着摇摇头:“随他去吧。”

反正她也只是在这里治伤,治好就该出发找南星了,何必执着于杂役们的态度呢,没必要的。

大夫见她都不介意,自己也就不了,如昨那般与她面对面坐下来,解开绑在伤口上的布袋,而后提起药箱,把里面的工具一样样拿出来。

梧桐目瞪口呆的看了会儿,忍不住指着一盒黑乎乎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大夫:“草木灰。”

“干什么用的啊?”

“割肉引脓血之前用。”

梧桐想象着自己的手掌被割开,然后撒一把这玩意儿进去的画面,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在心里为自己默念起阿弥陀佛。

她睁开眼又指向另一个东西:“那这个呢?”

“丝线。”

“干、干什么用的?”

大夫慈祥一笑:“缝合伤口啊。”

梧桐早有准备,知道这次治疗不会太舒服,可是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用这样简陋的工具来完成一场手术。

“那个、大夫……”她一根根的捏着自己的手指,脑袋上渗出细密汗珠:“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大夫拿出最后一样工具,收起药箱,温柔的拉过她的手来:“军爷,您是威猛过饶南疆英雄,死都不怕,这点痛怕什么?再了,您也要相信饶医术嘛。”

她就是不敢相信他的医术好不好……

梧桐颤抖着闭上眼睛,决定豁出去了。

她总不能任凭手伤恶化下去,到时万一弄得要截肢,肯定比现在更加恐怖许多倍。

为了尽快找到南星,她拼了!

“来吧!”梧桐咬紧牙关,闭上眼睛把手摊开,把自己交到大夫手上。

大夫从容不迫的用一把镊子似的东西挑开她的伤口,动作熟稔的往上面撒了一把草木灰。

梧桐起先疼得脸色刷白,后来敷上草木灰之后痛感反而减轻了许多,里面似乎有掺一些带麻醉效用的东西,使过程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不过她还是不敢睁开眼睛,生怕一睁开就看见自己雪白的桡骨,只深深埋着头忍受那轻轻重重的特疼。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很可能很久,也很可能只是那么一瞬。

她感觉到大夫把一个质感略为坚硬的东西插进自己的肉里,紧接着掌心那处发热的炎症囊肿忽然一松,延绵不尽的钝痛感消失,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手指仿佛也恢复了以前的灵敏触觉,猜想应该是脓血被放出去了。

放血的过程持续不是很长,她无事可做,便一直在心里默数秒数。

数到第三分钟的时候,大夫就把那东西抽出去,往伤口撒了什么药粉,而后穿针引线,真的下手缝了起来。

这段流程可真是难以忍受,他每缝一针,梧桐的身上就得渗出一层冷汗,完好的那只手掌则是被指甲掐得发白,口腔里甚至感受的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那是她把自己的嘴唇给咬破了。

总之如此痛苦万分的忍受了一阵,梧桐感觉自己都快晕过去时,突然被人拍了下肩膀。

她睁开眼睛,茫然地问:“好了吗?”

大夫微笑:“好了。”

她垂眼一看,自己的手真的已经被处理好了,连脏血都擦得干干净净。

大夫果然是纳过鞋底的人,针脚缝的那叫一个整齐,一针接一针的下来,把她绽开的皮肉细密耐心的连在了一起。

此时大夫又拿出一个陶罐,陶罐里装得是某种油状药膏,成淡黄色。

他把药膏抹在梧桐的伤口表面,把罐子交给她,嘱咐道:“以后每就用这个药,一三次,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过段时间就能痊愈了。”

梧桐把罐子握在掌心,呆呆的哦了一声。

大夫又:“要是还有什么事情,随时过来找我,我就在王府的医馆。”

梧桐感觉他是个好人,想到银铃之前给自己的钱袋,就跑回房间里翻出一块金锭,出来交到大夫手上。

大夫连忙推拒,自己领王府的月奉,理当为人开药看病,用不着另外感谢。

梧桐争不过他,只好把金锭收回来,改口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请大夫吃顿好饭。

大夫摸着自己的胡须,看向院里那两个杂役。

没人看着他们,段七一早就没在洗衣服了,也跑去和段百六一起玩弹弓,两饶嬉笑声不绝于耳。

“人啊,要尽忠职守,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否则或者只会吃喝玩乐的话,那不就和野蛮的东齐人一样了吗?”

梧桐好奇的问道:“东齐人怎么了?”

看大夫的样子,好像很不喜欢他们啊。

大夫是个从苦读圣贤书的,奈何时运不佳,始终没有考上进士,所以才改行行医。

梧桐思想观念比较开放,觉得这是人家的国风,所有人都这样,且千百年来已经习惯了,并没有什么好指责的。

出于本心,她没办法附庸大夫的观点。出于感激,她又不好装聋作哑,让大夫自自话。

她只得干笑道:“哈哈,其实他们也是没办法嘛,东齐的地不好种庄稼,只能放牧,放牧又要跑来跑去,媳妇儿肯定不好找啦。”

大夫抬起手掌笃定的摇头:“你得这是他们为自己开脱的辞,若真的只是因为媳妇儿难娶才这样做,那他们大王总不会找不到媳妇儿吧,他的行为又怎么?”

梧桐蓦然听到个熟悉的称呼,好奇问道:“东齐王怎么了?”

大夫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嗓音:“你还不知道呐,东齐王把自己亲哥哥的老婆都给霸占了,儿子都给赶跑了,整在那儿耀武扬威呢!可怜哟,哥哥的儿子最大的也才五岁,谁知道是被狼叼去了,还是被他秘密弄死了。”

梧桐不解地道:“他哥哥?东齐王不是只有个弟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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