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什么时候改规矩了

马庆丰是周媛姑父的堂弟,周显瑞跟他不熟,但也见过几面。本来想着,沾亲带故的,这事说不定能顺利些,没想到,事与愿违。

“这油坊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那汉子撇撇嘴:“要你管?你要榨油是吧?按规矩,先交五十两银子,榨出来的成品油,我们抽三成!”

“什么?你抢钱呀?!”

周媛差点没跳起来。

油虽贵,但还没贵到按银子计算的地步。

他们带来的十几袋花生,一共也就八百多斤。六亩地,种了两亩多花生,收成一千三百斤,这十几袋是其中质量比较好的。

花生的出油率,一般在四成到五成左右,八百斤花生,成品油最多也就三四百斤,这还是以现代工艺来算。若是用这油坊的榨油方式,还不知能榨出几两油。

市面上的油价不稳,人们常用的菜籽油和蓖麻油,基本是五十文一两。收购价大约是三十文左右。以此推算,四百斤油的价钱,在一百二十两到二百两之间。

周媛早就打听过,榨油坊确实有抽成,但一般都是一成就行。从未听说过有三成的事儿!

周显瑞也吓了一跳,他以前在榨油坊做过事,清楚其中的道道,忍不住开口:“我说这位兄弟,油坊不是一直抽一成么?什么时候改规矩了?”

“这关你们啥事儿?规矩是我们定的,你不想出钱,来这儿干嘛?回家守着被窝数铜板去吧!”

说着,那汉子上前扯着周媛的胳膊,硬是把她拉出了大门外。

紧接着,砰得一声,大门关上了。

周媛不可置信地看着禁闭的木门:“阿爹,这是什么人啊?!”

周显瑞搔搔头,也是一脸无奈。

“要不,我找马庆丰说说?这是他家伙计,像什么样子啊!”

“别去了,阿爹,我估计,他不会见你。”

周媛拉住了他。

伙计都是听老板的,哪有老板不发话,他就敢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周媛眯着眼打量着木门,心中念头一转。

这马庆丰,绝对是故意让人刁难他们。

可让周媛不解的是,她家和马家又没有利益纷争,她爹又是个好脾气软性子,马家为什么这么做呢?

这其中,肯定有着她所不知的缘由。

周媛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十分蹊跷。

她们和马家的牵扯,只有姑姑和大伯娘,问题肯定出在这二人当中的一人身上。

周媛和周显瑞带着东西原路返回。

那艄夫听了此事,也不由大感惊讶。从他口中,周媛知道了一些马家的事。

马氏是他们村最大的最大的一支氏族,和周家一样。虽然同为一族,但几房之间关系并不好。这最主要的问题就是,二房的发达。

当然,这发达是相对而言。

二房的马庆丰在年轻时出去闯荡,见过世面,也赚了些钱。回家后,他没有听父母族人的话娶妻生子,反而将全部家当投入了作坊。

一开始,他做的是棉布作坊,但亏了本,后来又改做丝料作坊,也没赚到钱。如此几番折腾过后,他才开起了榨油坊。

或许是他的霉运到头了,榨油坊开得十分顺利,尽管没有赚上大钱,但每年也有近百两的收入。

有了钱之后,马庆丰娶了妻,也生了孩子。妻子是他自己相中的,虽然只有一个女儿,但他也没想过纳妾。

而马家的其他一些族人,却开始打起了马庆丰的主意。

榨油坊每年将近一百两的收益,谁都想收入自己怀中。马庆丰没有直系兄弟,倒是有两个姐姐。这二人一开始想和马庆丰结亲,未能如愿之后,又打起了过继的主意。

但这一主意却被马家的族人否决了。依他们看来,如果过继,自然要过继马家的孩子,怎么能过继外嫁女的儿子?

双方争吵不休,数年前甚至还闹出了事。

周媛年纪小,并不知道这些,周显瑞却隐约听闻过。

也是在那次闹事之后,马庆丰才决定招赘,没过多久就传出他和周显兆一家结亲的事。

虽说是结了亲,但入赘不好听,所以周家一直也没宣扬。甚至于周远武也是在参军之前才知道此事。

“那马庆丰,一定很宠他女儿吧?”

周媛坐在船头,听艄夫说着一些八卦,忍不住感慨道。

“那是,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马家幺女是出了名的骄纵?马庆丰对她宠得……什么活也不让干,简直当成千金小姐养了。”艄夫摇头晃脑道。

周媛歪头思量片刻,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向周显瑞:“阿爹,我一直不懂,明明大伯娘是马家的,为什么她姓孙不姓马?”

周显瑞犹豫了下才低声说:“你大伯娘的娘,是后来嫁到马家的。你大伯娘不是马家的孩子,是前头那位的。”

“这个我也知道。”艄夫接过话头,“你们说的是马家大房吧?大房的老太爷是现任族长,他前头那位妻子生了两个儿子后过世了,他续娶的是位寡妇,钱家塘那边的,带了个女儿嫁进来的。”

周媛恍然大悟,怪不得,以马家当初的形势,完全没必要跟周家换亲。这是周媛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原来真正的原因在这儿!

这一刻,周媛突然有一种直觉,这次的事,肯定和孙氏脱不了干系。

自从周媛回村后,很少再去大伯家。周显兆夫妻俩更是鲜少回来,慢慢的,就连周老婆子都对他们有所怨言。

周老婆子气恼的是,女婿家不和她来往,反而和大儿子家走得近。可对此,周显兆没有丝毫表示,好像视作理所当然一般。

周老婆子总说是孙氏在挑拨,一开始周媛不曾当真,但如今,周媛却开始认真思索其中的可能性。

回到了家,看着一屋子的花生大豆,周显瑞不由犯愁。

大豆倒是经放,可花生若是处理不好发了芽,就坏了。

周媛偷偷回了屋,拿出手机悄声问:“s闪了几下灯:“可以从两方面下手,一是马家,她若和马庆丰联系过,肯定有人看到过;二是县城,可以去了解周显兆一家最近的变故。”

“变故?”周媛愣了下。

“上次周远文来时说得话,你忘记了吗?”s开口道,“因为兵役一事,他们一家三口闹了许久。如今,孙氏和丈夫儿子之间必有隔阂。”

周媛恍然。

“这段时间不去大伯家,了解的情况太少。看来以后还是得常去才行。”

周媛敲了敲脑袋,起身出屋。

家里的人都在忙碌,周媛如往常一样,前往纪家。

纪家如今十分低调。自从纪叔去了宁波府后,纪婶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儿女上。

到纪家时,纪婶正在给纪杰做冬衣。

九月初,天气正是凉爽的时候,周媛只穿着一件单衫,纪解却已经套上了夹衣。

周媛跟他打了招呼,来到纪婶身边,看着她做衣服。

冬衣做起来很麻烦。周媛看着纪婶裁剪布料后,开始填充抓松的棉絮,一层又一层,直到每一寸都填满,才动手缝合。

农家做的冬衣,一般都是填的棉絮,也有少数用的是蚕丝。

兰溪村没有养蚕的,南边的村子有一个村子,几乎家家都养蚕。蚕丝也分好坏,质量不等,价格也高低不均。好的蚕丝都被收购了,差些的蚕丝,他们则会低价处理给其他村子的人。

而这些差蚕丝,会被用来做成蚕丝被或者冬衣的夹里。

周媛有一次见过同村的人做蚕丝被。

小小的蚕茧扔进开水盆里,茧浮在水面上,一旁的妇人动作飞快地将其一个个捞出来,用剪子剪开,将里面的蚕蜕剥出来丢在桶里。

烫过的蚕茧,晾干后,再仔细地抽成细细的丝,搭在手摇纺纱机。慢慢地,一团团的蚕茧,变成了细长的蚕丝。

这些蚕丝很轻,托在手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用蚕丝做的袄子,比棉袄更轻,也更暖和。

但和羽绒衣相比,蚕丝冬衣还有许多不足之处。

首先,价格太高;其次,制作过程繁琐,光是蚕丝的处理,就要花好几天时间。

想到此,周媛对羽绒衣更添了几分信心。

“纪婶,您有没有去过东升商行?听说那里卖的一种羽衣,又轻薄又暖和。”周媛瞅了个空,开口道。

“是么?羽衣?是什么做的?应该很贵吧?”纪婶随口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减慢。

“您看看就知道了,也不算贵。”

周媛笑眯眯地回了句,然后开始打听县里最近的一些事。

之后,周媛从纪婶那儿了解到,周远文现如今跟在张另寅身边,帮他做一些执笔抄录的活计。繁琐,却意味着他已得到县令大人的信任。

张另寅的仕途,周媛不太清楚,偶尔几次听林清霏提过,他们似乎在等一个契机。

这些官场之事,周媛很少打听。她在林清霏那儿学的都是些陶冶情操的东西,琴棋诗画,她已经入门。

打听到了想知道的事,周媛暂时放下此事,去找林清霏学琴。

之后的数天,周媛都在打探孙氏的事情,结果不出她所料。

就在半个月前,孙氏回了一趟娘家,具体见了谁、说了什么,周媛不清楚。但她却从几个村民口中得知,孙氏曾拎着礼品来找马庆丰。

周媛能够断定,孙氏必定和马庆丰说了什么。

马庆丰此人,从他的经历就能看出,是个油滑的人,本事不大不小,但认定的事很少会改。

说起来,孙氏和他既是堂兄妹,又是儿女亲家。

要想从孙氏这儿打开缺口,很难。

周媛和s商量了几天,最后将目标定在了马庆丰的女儿身上。

八月一过,天气就变得凉爽起来。

慈溪县最近十分热闹,东升酒楼推出了新的菜式,钱家铺子新制了成衣款式,就连东街的金银楼都摆出了新的首饰。

马窈娘带着丫鬟出门,逛了几家店铺,两人手里都多了不少东西。

“小姐,前头就是东升酒楼了,您要不要进去吃点东西再走?”丫鬟戌抱着几个盒子,指着前方问道。

东升酒楼这段时间生意十分火爆,大堂内坐满了人,专售烤鸭的柜台更是排起了长龙。

“正好肚子饿了,去尝尝东升酒楼的新菜。”

马窈娘摸了摸肚子,抬脚走进了酒楼。

榨油坊和酒楼有生意来往,马窈娘经常跟随她爹出门,因此东升酒楼的伙计也认识她,第一时间将她带到了二楼。

马窈娘挑了最东面靠窗的位子,一坐下,就点了五六个菜,全部都是最新的菜式。

就在等菜的空档,隔着屏风的邻桌,却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也不知我二哥现下如何?”

这声音听起来十分稚嫩,像是个幼童。

紧接着,一个成熟的声音沉稳道:“你也是,你二哥是替他服兵役,用得着你替他操心么?”

“哎,二哥在家一直不受重视,大伯娘从来都不管他……本来以为给他定了入赘的亲事就够可怜的了,结果更过分的事还有……”女童嘟嘟囔囔地说道,声音越来越小。

马窈娘一听,下意识想到了未婚夫,心神一紧,悄悄走到屏风边,凑过耳朵仔细听。

就在这时,她脚下一个不注意,踢到了,发出一声响亮的“砰!”

马窈娘的丫鬟吓了一跳,忙跑过来拉她。两人正慌乱间,只见那屏风不知被谁推了下,向邻桌方向倒去。

嘭!

一声巨响,整个屏风砸在了桌上,一桌子的碗筷瓶乒乓作响,饭菜洒了一地。

马窈娘被丫鬟扶着站好,看到这一地狼藉,脸上不由一红。

“对不起,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们俩没事吧?”

“没事没事。”回答她的,是一个六岁的女童,扎着双环辫,穿着桃红色的裙子和白色短袄,笑盈盈的样子,十分可爱。

马窈娘拍着胸脯,踩着碎瓷片之间的空地,朝对方走去。

她脚步灵活,长裙对她没有造成丝毫阻碍。

丫鬟戌已经叫来伙计收拾,只不过这一大摊,恐怕要收拾好一会儿了。

“我是北岸村的,我叫马窈娘,你是哪家的孩子?”

“我是兰溪村周家的,我叫周媛。这是纪婶。”周媛扬起脸,一脸的天真无邪,“姐姐,你的裙子脏了,要不要到三楼的包厢换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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