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最近才找到的

也有三个人认得字。而且,这念书识字的都是男孩,女孩,根本没有机会。

就连附近地主家的小姐,也没有一个是识字的。

周媛能认得些字,还多亏周远文。

其实,周远文以前时常回来,见到几个弟妹,都会抽空教他们认字。只可惜,几人当中,只有周媛有这方面的天赋。

别看周媛才五六岁,认得字却也有几百个了。三字经、百家姓,她都会背。

周远文的想法很简单。家里花精力、花大钱供他念书,他没法回报,但若能教出弟妹来,那岂不是省下不少钱么?

周媛考虑了两天,最终决定去县里找周远文。

正好在这个时候,纪婶从县城回来,顺道来周家探望。

周媛见只有纪婶一人,不由有些奇怪:“纪婶,纪叔和杰哥他们呢?”

纪婶神情一顿,随即笑道:“你纪叔带着孩子去走亲戚了,要过些时候才回来。”

她这么一说,周媛更加奇怪了。

纪家的亲戚就两三家,平时也不来往,怎么这时候突然要走亲戚?

一旁的周老婆子也皱了皱眉,开口道:“这不年不节的,走啥亲戚啊?”

“是我娘家的人,早些年不知下落,最近才找到的。”

纪婶明显不愿多谈,聊了两句后就转移了话题。

周媛便问起了纪婶在后衙的情况。

张另寅因着林府之故,对纪婶颇为照顾,平日纪婶除了做饭,只需做些轻省的活计。后衙并不大,那姓李的老仆夫妇两个人就能打扫干净。

周老婆子默默听着,一开始并不插嘴,待纪婶停下来喝水时,她却突然开口。

“侄媳妇,我家大孙在衙门里还好吧?”

纪婶微微一笑:“大娘不必担心,听李管家说,大人对大侄儿很是欣赏,时常照顾。”

周老婆子松了口气,面上露出笑意。

周媛见状,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

纪婶转着茶杯,思量片刻后又说道:“大娘,您看我跟元元投缘,最近地里也没啥活,让元元跟我去住几天行不?”

周媛一听,眼睛顿时一亮。

周老婆子有些不悦,眉头紧皱,正要开口,周显瑞从屋外走了进来。

“这怎好麻烦弟妹?”

纪婶眯着眼一笑:“不会不会,我一个人在后衙也没个人说话,儿子女儿都不在身边,一时也有些不习惯。就让元元去陪我几日,等我家老纪回来,就把元元送回来。”

周显瑞撑着拐杖走到周媛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那就辛苦弟妹了。”

周媛大舒口气,喜笑颜开,一双眼睛亮晶晶得如同水晶一般。

周显瑞看着她,眼神宠溺。

这时,周老婆子突然开口:“老二,过几日就要垦地,霜冻之前得把地翻了,把苗插上。到时候家里就你跟我俩人怎么忙活?”

周老婆子的话让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周显瑞看了看自己的腿,这几个月他的腿好了许多,但仍需拄着拐杖才能走路。大夫看过后,说最快也得来年春才能下地。

周媛低着头不说话。

阿嬷的偏心,最近越来越明显,难道她想拘着自己一辈子吗?

周媛忍不住握紧拳头。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掌搭在了周媛手背上。

纪婶朝她温柔笑了笑,随后转头看向周老婆子。

“大娘,地里的事您不用挂心。过些日子我家老纪回来,让他给搭把手。插苗的活儿轻省,他一个人就行。再说,元元还只是个孩子,总不能让她这么小就下地吧?”

最终,周老婆子没能如愿。

周显瑞也不想让女儿小小年纪就吃苦,私下里劝了老娘许久。

周媛也看出来了,在周老婆子心中,最重要的还是她的大孙,其他人是怎么都比不上的。但同时她也明白了,阿爹对她是真的好。或许因娘的缘故,阿爹心中愧疚,总想补偿她。

这些日子,周媛也放开了心怀,不再怨怼她爹。

纪婶帮着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便带着周媛离开周家,找了辆牛车上了路。

到了后衙,李管家正在门口拾掇盆栽。一株株开得正盛,黄的白的层层叠叠卷曲。样式不一,有的如同圆盘一般散开;有的却簇成一团绒球;还有的十分奇怪,花心紧密,外围的却姿态各异,如同仙子一般。

周媛看得出神,不住地发出惊叹。

这些香气都极淡,凑近了才有丝丝清冽香气扑入鼻中。

“管家爷爷,这花是您种的吗?您好厉害啊!这么漂亮的花,让人都舍不得移开眼……”

周媛的小嘴里不断蹦出各种赞叹的话,听得那李管家一张老脸也如同一般绽放。

“你这小丫头,倒是有眼光。”李管家放下水壶,指着一盆说,“这是老夫的得意之作。”

周媛走上前去一瞧,只见在一众怒放的中,一个楔苞孤零零地陈立在眼前。花苞外层绿萼包裹着,不仔细瞧,只会泯于其他绿叶之中。

“这是绿菊吗?”

最常见的是黄白二色,少见的红、粉、紫色都是名贵无比,但周媛从来没听过绿色的。

“怎么样?这花苗可是我费了老大力气才得来的,养了两年多,今年总算能开花了。”李管家不无得意说道。

纪婶欣赏片刻后也忍不住赞道:“确实是难得的珍品。”

顿了顿,纪婶又问:“李管家,您这突然把这些珍品花都拿出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过几日,老爷相邀几位好友府中相聚,届时品茗赏花,自是要多做准备。”李管家解释,“纪嫂子,到时你也要准备一桌像样的宴席才行。”

纪婶闻言,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立即询问。

周媛听得仔细。

张另寅在朝中并无多大背景,否则也不会三十多岁才只混得个七品县令。这跟他当年科举名次不高有关。

虽然也是进士及第,张另寅的名次却极为靠后。

不过,虽然远离朝堂中心,但他依然结交了不少好友。他们组了个诗会,每年都会相约聚上一聚。

告别李管家,周媛跟着纪婶来到后院。

“后院空着不少房间,李管家就把我安排在这儿住了。”纪婶边拉着周媛走进西厢房,边说道,“你就跟我住一屋,这儿房间很大,够一家子住了。”

周媛乖巧点头,把行李放好后,帮着纪婶收拾起来。

纪婶抱着她坐下,说起这次找她的原因。

原来,前几日百草堂的案子有了结果。因牵连较大,慈溪县做不了主,所以一早张另寅就将此案上报。知府大人勃然大怒,判了那位账房流放之邢,还罚了百草堂一万两银子。

“其实,原先是要判本县百草堂分堂管事重刑的,不过听说是有人从中周旋,以银代罚了事。”

听纪婶说完,周媛登时愤愤不已。

“怎么能这样?有罪不罚,拿钱就能抵消了?这岂不是纵容那些有钱人为恶么?”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纪婶叹了口气,“听张大人说,如今西疆、北疆都在开战,需要大量的军饷。况且,这百草堂背后有人,就算是知府大人,也不敢做的太过。”

牵扯到朝堂上的事,周媛倍感无力。

纪婶也是一次听张另寅气愤之下的直言才知道这些。

她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哪能斗得过官?

想到这儿,纪婶不由有些伤感,遂转移了话题。

“叫你来,是张大人说了,那笔罚银有一部分给了县里。那些个堂上作证的百姓,都吃过百草堂的亏,大人让人将那些苦主找来,将罚银分发给他们。”

周媛一听,顿时来劲了。

“我们也有吗?”

“有。”纪婶笑道,“因我们是主告,银子最多,足足有一百两!”

“一百两?!”

周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一百两是什么概念?

一百两可以买十几亩上好的良田;一百亩可以供寻常的一家人生活十年;一百两可以县里最好地段的房子……

一百两,可以还清赌坊的债,让娘回来!

“这一百两,我们还是老规矩,对半分。”纪婶拍了拍发呆的周媛,从床头的柜子里掏出一个盒子,“这里是五十两,你收好。”

周媛下意识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薄薄的银票。

“银子太重,不好拿,我就给你换成了银票,你带在身上也不会有人知道。”

周媛伸出小手,摸着那银票上的墨迹。

五十两。

当初她爹因为三十两,闹得家庭破碎。腿被打断,她娘被带走,周家也分了家。

想到这些日子所受的苦,周媛忍不住落下泪来。

小小的脸上,豆大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滑落。

周媛伸手抹了抹,却怎么也止不住。

纪婶看得心疼,伸出手将她搂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

周媛哭了许久,突然清醒过来,将银票揣进怀里收好,跳下椅子。

“纪婶,我要去把娘找回来!你知道赌坊在哪儿吗?”

纪婶摇摇头,想了下道:“我看你不如去找你。他现在是衙门的书吏,赌坊的人见了总不会为难你。”

周媛一想,觉得有道理,随即向纪婶道了谢,飞快离去。

一路上,周媛紧紧拽着前襟,脑海里不断浮现着她娘的样子。

从小,周老婆子就偏疼孙子,对她这个孙女并不重视。周显瑞虽然疼罗氏,却也不敢在周老婆子面前表现出来。

周媛记得,自己最初的印象,就是躺在娘亲的怀里,听着娘亲哼的歌。

那柔柔的嗓音,深入她的骨血,永远不会忘记。

娘,终于能再见到你了!

周媛找到周远文时,见他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忙拦住他,直截了当说道。

“你能不能带我去赌坊?”

周远文眉头一皱:“你去赌坊做什么?”

“我娘……之前我爹不是欠了赌坊的钱,才害的我娘被他们带走么?我现在有钱了,去找赌坊的人赎回我娘。”

周媛一口气说完,满怀希冀地望着周远文。

周远文对上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眸,心中一软,思量片刻后点头答应。

“好,但待会儿你不要说话,由我出面。”

周媛答应下来,跟着周远文出了县衙。

慈溪县只有一家赌坊,就在西街的街尾。本朝并不禁赌,这家赌坊就开在闹市周边,人气倒是颇旺。

周媛跟着周远文走了一路,刚在赌坊门前停下,就听嘭的一声,一旁的侧门被人撞开。紧接着,两个大汉推搡着一人。

那人骂骂咧咧,嘴里很不干净,却还想继续去赌。被那两个大汉一顿臭骂,直接丢在了路边。

周媛见那人一身衣服破破烂烂,面黄肌瘦,双眼呆滞,在地上挣扎了会儿起不来,就直接躺倒在地上,径自呼呼大睡。

“这人……不会有事吧?”

周媛忍不住低声问道。

“不会。你不要多管,我们直接去找赌坊管事就行。”周远文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继续看。

周媛“哦”了一声,乖乖牵着周远文的手,走进赌坊。

一进门,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周媛忍不住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止住,定睛一看,这赌坊内竟飘荡着一缕缕白烟。再仔细看去,那些烟都是从屏风后面飘散出来的。

周远文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眉宇一拧,招来一个伙计模样的人,询问管事在哪。

那伙计眼珠连转,看起来格外机灵,并不答话,而是笑嘻嘻地拉周远文去赌桌旁。

“别费事了,我找你们管事有正事。”周远文厌恶地看着赌桌旁的那些人。

正说话间,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腆着肚子慢悠悠而来。

“呦!这不是衙门的周书吏么?怎么有空到咱这儿来?要不要耍两把?”

“你是管事?”周远文瞥了他一眼,问道。

“正是,鄙姓梁。”梁管事笑眯眯地说道,说话时他的手不停着,一直把玩着两个骰子。

周媛瞧得分明,那骰子并不普通,似是某种玉做的,上头的点儿都是红宝石,哪怕在这昏暗的地方,依旧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周远文开门见山道:“三个多月前,是不是有个妇人被你们拉来抵债?”

梁管事小眼睛一转,呵呵笑道:“我们这地方,拿妻女抵债的事儿也不少。不知周书吏说的是谁?”

“兰溪村周家的儿媳妇,姓罗。”

周远文话一说完,那梁管事顿时露出了然之色。

“你说的是那个妇人啊……我倒是有印象,啧啧,那妇人姿色很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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