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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雪就怕折腾,要是让她待在幽冥司内,就算审核批改一天的文书,她也不觉得有什么累,但是如果从早到晚的到处走走逛逛,一般到了晚上,她都特别能够快速睡去。

这种情况下,夏初雪很少会做梦,只是今日,是月末,一个月的最后一天。

因为今天事情层出不穷,夏初雪根本就不记得今日就是月末,等到又被睡梦惊醒时候,这才满头大汗的醒了过来。

这种梦,是不是可以算作春梦?主角可考可查,确切的说,其中的一个主角,就在隔壁睡着,夏初雪盯着床帐帐顶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口渴,下床喝了一些水,用手帕抹干了额头的汗,这才回到床上,挣扎着睡去。

她下床的时候,因为觉得麻烦,并没有将室内的烛火点燃,只是摸黑下的床,又摸黑找到桌子,喝过水,又是凭着记忆回的床上,夏初雪睡得迷迷糊糊,又是刚刚做过所谓‘春梦’,真的很失神,也没有注意到手上连着的一线黑色柔丝。

待得夏初雪沉沉入睡之后,柔丝缓缓从她的手腕上面滑脱下来,漫过床沿,顺着屋门的缝隙,向左折转,悠悠的走了不远,折进了夏初雪左侧的那间屋子,停了下来。

其实堂耀一直没睡,他带着夏初雪来人间,虽然主要是为夏初雪散心,又是能和夏初雪独处一段时间,但是既然来了,他便坐在床上凝神探寻,看看是否能够发现什么恶鬼妖魔作乱人世,如果归于幽冥管辖,就一并收了回去。

夏初雪开始做梦的时候,堂耀挣扎了好久,是不是应该进入她的梦,虽然说,能够知道她的心思,她最不喜欢回想起来的事情,可以加深对夏初雪的了解,但是退一步将,如果夏初雪的梦,让他很受伤,那要怎么办?

刚开始进入夏初雪梦中的时候,堂耀吓了一跳,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原来过了这么久,夏初雪仍是不能忘怀这件事情,他有过太多女人,多的不能计数,他不能够知道,那一夜,对于夏初雪而言,算是什么。

他有问过,夏初雪是否因为那事恨她,夏初雪说不恨,那种眼中的诚挚,骗不得。

原来,有些事情,不恨不怨不悔,却不仍不是不忘。

早上夏初雪起床的时候,屋外已是一片艳阳天,每次午夜梦回,第二日早晨,她都很难早起,夏初雪渐渐已经习惯,不以为意。

夏初雪慢慢走到梳妆镜前,漫不经心的梳理头发,她是一向不喜繁复,只是简单的扎成一束,在发尾扣上一个水莲花的花扣,两鬓有几缕细碎的墨丝,松松的垂在她雪白的两颊旁边,刚刚起床,脸上还有一些星点的朝霞红,更显绰约。

房门被打开的时候,夏初雪尚未完全清醒,两只手放在手盆当中,已经有好一会儿,本来就是羊脂玉白的一双手,在水中浸泡多时,更是泛出凝玉的瓷白,堂耀走过看了一眼水盆,将夏初雪的手拿了出来。

“水都凉了,怎么还在泡着,不饿么?”一边说着,堂耀从旁边拿过一块丝帕,轻轻柔柔的,将夏初雪手上的水珠尽数擦去。

在这种时候,夏初雪最不想要看到的,就是堂耀,今早醒来之后,夏初雪方才觉得有些奇怪,不歪不斜的,偏巧就是昨天,堂耀约着她一同出来,似乎就像布好的陷阱。

看了看堂耀的脸色,夏初雪没有能够研究出什么异常来,今日的堂耀,没有和以往的堂耀有不一样的地方,对待别人,还是冰冰冷冷,对待自己,也还是一样的温柔似水,好像带着两重面具。

堂耀与不少尸鬼有过接触,杀了很多,对于尸骨临死的诅咒,也颇了解,知道做过梦后,无论梦的种类是什么,做梦的人,心中总是不会特别舒服,都会有些迷障,于是也不多和夏初雪说话,只是将早饭放好在桌上,将筷子放到夏初雪手中,笑着让她吃饭。

比起上次梦后清醒,夏初雪已是好了很多,起码脸色上面,已经不是十分难看,大概梦着梦着也就成了习惯。

吃罢早饭,堂耀命人将碗筷收了下去,陪着夏初雪说了会儿话,给她讲了一些有关秦淮河旁的见闻故事,堂耀不是说书先生,不靠口才吃饭,将故事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热场开场之类的小轶闻,但是因为故事本身就很曲折,难得堂耀那种口才,也能让夏初雪觉得有趣。

“咦?主上回冥司了?”夏初雪盯着堂耀左手的小指指缝,有点好奇。

堂耀循着夏初雪的目光看了过去,点了点头:“是啊,昨晚闲着无事,就回去了,办了点事,今早回来的,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没醒呢,看你睡得正香,我就没叫醒你。”

听到这种解释,夏初雪觉得十分无语,无论她抗争多少次,堂耀仍是不顾她的不满,每每出现在她的卧房,中规中矩是肯定的了,只是这种随意出入的行径,让夏初雪觉得十分头疼。

自己睡觉的时候,是不是会打呼噜啊,有没有踢被子啊,会不会滚到床下去啊,这些事情,因为堂耀不时的穿门入户,总是困扰夏初雪。

想要和堂耀讲讲道理,不次于对着石头弹琴,夏初雪已经决定放弃,也就不在这件事上继续说话,只是对堂耀晚上回去幽冥一事,稍感奇怪,明明是他说的,晚上回去,会有诸多麻烦,怎么还是独自回了去?

像是能够看出夏初雪心事一样,堂耀笑笑说道:“我是冥王,即使不惊动鬼差,也可以无形无声的穿过幽冥门,再则,我昨晚也没有回去雪兰殿,所以落棋和观棋,大概都是睡得很好。”

和堂耀打交道,夏初雪一向秉承一个守则,凡是涉及公事,不该她管的,她就坚决不问,既然他是深夜回去,夏初雪心中想着,他是必然有什么事情要去处理,于是就没有开再问。

其实和堂耀说话,如果不会论及尴尬之事,经过这么多年,夏初雪已经觉得挺放松的了,在这点上,洛涯对于夏初雪,表示过十二分的敬仰,毕竟夏初雪对堂耀的这种平淡恬然的感觉,在洛涯知道的任何仙神佛圣当中,没有一个。

每到这个时候,夏初雪都不好和洛涯讲道理,这话让她怎么去说?和洛涯谈谈,堂耀经常笑得如沐春风,声音温柔的似水流转,洛涯会怎么想?估计会吐啊吐啊,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或许洛涯说的没错,夏初雪有点非常人。

吃过午饭,夏初雪已经听了六个故事,每个故事,都是时间、地点、人物、场景无一不备,真是难得堂耀都还记得。

自动夏初雪任了司书之后,便就很少午睡,她的无涯的生命,全部献给了无尽的文书,堂耀如果能看着她的时候,夏初雪便就不得不午睡。

午觉也睡过了,堂耀终于提起回往幽冥,这次竟然是他自己提的,而且痛快成这样,夏初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蛮神奇。

刚一过幽冥门,夏初雪便闻到了一阵泥土混合着青草的芳香,看着潮湿的地面,夏初雪扭头问堂耀:“昨晚下雨了?怎么地都是湿的?”

“哦,我把敖光叫来了,让他下了场雨,就这样了,”堂耀说的漫不经心,好像就像讨论馒头好吃还是包子好吃一样。

夏初雪有些迷糊:“主上自己也能布雨,怎么将天池的龙王请了来,是不是有点麻烦啊?”

“也不麻烦,我看敖光挺开心的,我布的雨,没有天池池水的灵性,还是敖光来做好。”

灵性?夏初雪不明白,幽冥司中虽然不常下雨,但是就算下一场雨,也没有必要下上一场有灵性的雨吧,只是堂耀既然觉得理所应当,而那个布雨的天池龙王敖光,又很好很开心,夏初雪也就不再问了。

怪事天天有,今日特别多。

将夏初雪送到司书殿外门之后,堂耀竟然就走了,没有蹭吃的打算,没有停留的意图,没有假公济私的想法,夏初雪一时之间没太适应过来,愣在门旁好半天,这才走了进去。

幽冥门的天井当中,所有鬼差全都围在那里,这也就罢了,就连洛涯和秋意,都是在天井那边,好奇的围成一个圆圈。

“都看什么呢?”这道墙围得密不透风,夏初雪站在外面问他们。

听到夏初雪的声音,洛涯首先冲了过来,指着身后:“夏初雪你看,这个池塘,好不好看?这下我可以种花种草种鲤鱼了,而且……”

撇开在那边不着边际无限遐想的洛涯,夏初雪走到秋意身边,视野开阔,正好能够看到池塘。

见到司书过来,鬼差都规规矩矩的退到两旁,有些正在当值的,立刻回到自己的岗位上面,认真勤恳的做事去了。

天井的正中,有一个很大的圆形池塘,波光盈盈的池水,盛在一种质地奇特的圆形石材当中,透明清澈,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很将池塘里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就连池塘里面放着的椭圆形的小石子,也很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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