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84

能让堂耀这么欲言又止的事情,夏初雪想了半晌,垂下眼帘:“主上是怀疑那瓶水?”

这么些年,那件事情,他们都很默契的不再提起,夏初雪一直以为,如果有谁捅破这层薄纱,她会觉得很尴尬,可是水边光影旁边,回忆往事,他们两个,竟然可以这么平静,夏初雪嘴角散开一抹浅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个仙娥的名字,夏初雪已经忘记了,和她相处的时候,没有觉得她是如何的心机诡谲,从初识到她的死亡,都不到一天的时间,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有些已经渐渐模糊,这叫选择性的记忆。

“仅仅只是那瓶水,不会让我丧失心智的,还有凤主和我喝的酒,无忧,凤族的万年古酿,只是里面加了一味追忆草,当然……,”堂耀顿了一顿:“这件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只有追忆草,或是只有那瓶水,全都不会有事,两种叠加在一起,才能发挥应有的药效,真的不是很高明,夏初雪隐约的觉得,虽然她从未见过凤主,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里有一个很大的结,如果不解开,没谁能够看到谜底。

“你……恨我么?”这四个字,堂耀说得极轻极轻,好像水旁低徊的风,就能将这四个轻声的字,容易的扯坏一般。

“我不恨主上,真的没有,”如果当时,堂耀问她这个问题,夏初雪并不能够这么坦荡的回答给他,只是事过境迁,有些心境和感觉,都会有些不一样,这大概就是时间的力量。

“就算你恨我,我也没有办法,而且我也一定还是不会放过你的,”堂耀说着话时,根本就没有一点的犹豫,说得特别的理所当然。

这就是所谓的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老鼠偷油,懒猪嗜睡,都是改不了的,虽然将堂耀和这些低等的动物相提并论,有些诋毁的意思,但是夏初雪心中确实觉得,在某种程度上面,堂耀实在有些无可救药。

夏初雪掂量了一下词句:“主上,你有没有一点更伟大的追求?”

“等娶到你的时候,我再考虑别的,”说到这里,堂耀侧过头来,十分颠倒众生的笑:“不如你考虑考虑,之后我好考虑一些伟大的追求?”

夏初雪抖了一抖,皮笑肉不笑:“主上已经很伟大了,也挺难有什么更伟大的追求了,不如低调一点,免得别人都活不下去了,我看这样就好。”

堂耀看着夏初雪,笑得意味深长:“是么?”

夏初雪再度抖了一抖,堂耀招一招手,一杯热气腾腾的杏仁酪,出现在他的手中:“吃点热的东西,会好一些。”

道过了谢,夏初雪接过他手中的杯子,杯子被放在一个圆碟上面,旁边还放着一把小勺,夏初雪以前听过隔空取物,但是不知道,这是怎么做的,难道会是凭空生的?

突然画舫当中传来一声大喊:“啊呀,我的杏仁酪呢?杏仁酪怎么不见了?是不是被你偷吃了?”

另一个声音立刻叫屈:“怎么可能,就算是我偷吃了,我还能一起将杯子吃了下去?你不是没有放到食盒里面带上来吧?”

“绝对带来了,我可是装得好好的,”这声过后,便是翻箱倒东西的声音,噼里啪啦的。

捧着杏仁酪,夏初雪觉得有些为难,到底吃还是不吃,成了一道谜题。

“趁热吃了吧,那个画舫上的两个犯人,”堂耀说着抬了抬下巴,示意夏初雪看过去:“都快胖得能屠宰了,不缺这点东西。”

这杯杏仁酪,就算放了回去,奇怪的凭空消失,又再度的凭空出现,换了是夏初雪,她也不敢吃,想到这个,夏初雪只好一边看着听着画舫当中相互诘责的对话,一边吃着杯中的杏仁酪。

画舫中的声音渐渐平息,看来那两个人,已经把自己闹得精疲力尽了,堂耀平静的看了一会儿水面,突然转过头来,对夏初雪很认真的说:“我们去睡吧。”

堂耀的笑容……很温和,就像春风吹过的时候,留了一缕,嵌在了他的脸上,黑色的墨丝,十分柔顺的拂过他的面颊,夏初雪不得不承认,堂耀的笑,太具有杀伤力。

“怎么了?”见她一脸迷茫,堂耀笑着开口解释:“我是说,天色不早了,这里风又大,我们找间客栈,休息一晚上,反正这个时候回去,冥司已经黑了,再开幽冥门,也挺麻烦。”

折腾别人,堂耀一向无所谓,这种貌似关心的话,在夏初雪耳朵里面听来,就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托词。

鬼差本就应该彻夜值守,只是这么晚了回去,少不得又要把落棋和观棋给吵了起来,折腾一番,夏初雪想想,也觉不忍,也就点头同意,和堂耀去寻客栈。

秦淮河流淌无数年头,在这上面行过的舟舫之中,数不尽的文人骚客,士子学士,达官显贵,羁旅客商,历史洗尽了一种铅华,又有另一种铅华的色彩,浮现在另一种历史上面,反反复复,带着浅唱低吟的流觞。

在这繁华的都城当中,找一间上好的客栈,并不算难,堂耀刚刚拿出一锭银子,噼啪打着算盘的客店掌柜,立刻堆着满脸的笑肉迎了上来,亲自送堂耀和夏初雪去了各自的房中,吩咐小二打来温水,送去吃食点心水果,张罗了好半天。

客栈依水而建,背后是条通衢的狭长河流,据说叫做胭脂河,客店掌柜说了一通典故,夏初雪就是笑笑听听,也没用心记住,反正都是戏说,给她支笔,给她几张纸,她也能给你编出一通典故来,从胭脂河写到河上临河架设的胭脂桥,才子佳人,落魄文人,爱才小姐,凶父慈母严兄,套路多多。

吱呀一声,房门从外被推开,夏初雪根本就不想回头,反正也是知道是谁,其实夏初雪一直想和堂耀商量商量,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神出鬼没。

堂耀也不用夏初雪请他,特别自觉的坐在房中的一把椅子上面,看着夏初雪:“还记得掌柜的刚才说的那个秦卿人么?”

这个名字,夏初雪多少有些耳熟,但是这些年来见过那么多人鬼仙佛,纵然堂耀提起,只是一个名字,还不能让她立即想起。

“就是那个苦等了十五年的女鬼,”堂耀笑笑:“这么快就忘了?”

说到这里,夏初雪方才想了起来,原来客栈掌柜刚才说的胭脂桥和胭脂河的典故,竟然就是他们认识的秦卿人,原来还是个故人,哦,故鬼。

“难得主上还记得,真是稀少,”那个秦卿人,相貌倒是很美,当年挂牌揽客的时候,明艳秦淮,得过‘倾秦淮’的美誉。

“有些同感罢了,”夏初雪听着堂耀这话,那个意思里面,竟是有点同病相怜的感慨,一时不知道是不是改接话,想了一想,还是觉得闭嘴最好。

“后来还是没等到,被白秋意劝了一通,转世投胎去了,夏初雪,你和白秋意的感情,倒还不是一般的深,”堂耀正用小指叩着桌面,有一下每一下的,微弱的沉闷声,弄得夏初雪的心,有些发紧。

“啊?主上……是什么意思?”这个所谓感情,具有很多种,例如亲情、友情、爱情等等,堂耀说的究竟是哪种,对于这件事情,夏初雪一定要问明白,她自己也就算了,可别不明不白的把秋意给坑了。

“除了白秋意的那种尖利口舌,确实没谁能够劝动那个秦卿人轮转投胎,强迫倒也可以,只是你又不忍,要不是你开口,白秋意断然不肯去做这个说客的。”

“所以?”

堂耀抬头看向慌张的夏初雪,突然了然,失笑道:“没什么所以,不用害怕的,我又没说你和白秋意之间有着什么事情,他也不敢。”

夜晚凉爽,尤其临河,更是多了一丝寒气,可是堂耀这话说过,夏初雪的额头,却是有些发汗,堂耀这也太过专制,是不是她身边的所有带着活气的生灵,就连蜜蜂蝴蝶是不是公的,会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堂耀都要排查一遍?

这种千万般小心的照拂之意,没有感动到夏初雪,却是有点吓到她,堂耀就像一张织得严密结实的网,还是那种没有一点空隙的网,将她裹得结结实实,别说逃跑,连个透气的空隙都没有。

“天晚了,主上要不要回去睡?”夏初雪指了指旁边的屋子,面上带着笑容,明显在送客。

客人显然不太想走,但是夏初雪既然已经说了,堂耀也是不好在这赖着,又是千篇一律的反复叮嘱,就是一通睡觉注意事项的话,夏初雪早就听了好多好多遍,差不多都能背下来,还没等堂耀说,自己先给他说了一遍。

送走了堂耀,夏初雪舒了好大的一口气,坐到床上,拍了拍床沿,确定床板很结实,这才将疲乏的身体重重的放了上去,不亏是上好客栈的天字号房间,虽然赶不上自己那张铺满柔丝的睡床,但是也很舒服,软软绵绵的,就像睡在云端一样。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