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61

对着夏初雪探寻的目光，影子仍旧厚着脸皮，指了指自己的小腿：“我的小腿疼，走不动了，不知道是不是骨头断了呢。”

夏初雪看了看眼前这个自诊自断的来客，看不出他的脸色苍白痛苦，只是不知为何，看着他的脸色，倒是有些泛着红色，夏初雪于是不耻下问：“真的？”

“你不信我？！”影子有些着急，声音也是提高了几个音量，吵得夏初雪头疼。

要么就是这位说谎从未被谁拆穿，要么就是这位太过自信，夏初雪看他这种死不承认的架势，一副‘我说的话就是真理’的神情，问出一个切实的问题：“秦子沐和你，是什么关系？”

影子挑起一双浓密的眉毛，脸上写满惊讶：“你怎么认识我爹？”

夏初雪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长风五柳前。

秦家秦长风，这个名字，还是堂耀央她代为起的，这样算来，眼前这个秦家长风，还要谢谢夏初雪这位长辈。

见到夏初雪笑过一声，并不答话，长风有些心急，他的性子一直就不沉稳，此时更是显出本性，有些发急的问道：“你笑什么笑啊，我可是问你话呢。”

摆了摆手，夏初雪转身就想回去殿中，走了几步，心中怕是这位秦家少爷四处闯祸，秦子沐又是不好收拾，夏初雪好心的边走边说：“早些回去鬼城，别在这里乱逛，免得你的父母着急。”

秦长风几步窜到夏初雪跟前，跑的那是比见到狼的兔子还快，伸出手臂，拦在夏初雪身前：“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所以，你不能走！”

要不是看在长幼有序的份上，夏初雪真能笑出声来，但是念在这是秦子沐的儿子，夏初雪只是仰头望了望天，好脾气的说道：“因为我和你父亲认识，认识挺多年了，快回去吧，别让你的父母担心。”

“我不回去，我可是还病着呢，”秦长风听说夏初雪认识父亲，虽然有了一些胆怯，但是少年心性，仍是想要执意留下。

探出手指，夏初雪指了一指秦长风那只所谓‘病着’的小腿，根本就懒得和他说话，这次真的转身便走，没有一点停留。

“你站住，”秦长风并不知道夏初雪是谁，当下便是上去拉住夏初雪手臂，涨红着脸和夏初雪说道：“我可不管你是哪个，我，”说着四指拳握，拇指挺立，指着自己心窝：“叫秦长风，我看上你了，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

吱呀一声，殿旁角门洞开。

冷静如夏初雪，也很张皇。

啪嗒啪嗒啪嗒几声，几本文书，很有节奏的往地上争先恐后的掉，手里还捧着一本文书的白秋意清了清耳朵，走上前来，绕着秦长风转了几圈，眉头有点皱：“这个孩子，不是很像子沐啊。”

“是啊，”夏初雪点了点头，同意秋意的话：“是不太像，可能更像他的母亲，我们一直也都没有见过子沐的妻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他们说话的功夫，吹来一阵花香草香，风有些紧，拂动夏初雪鬓边青丝，缕缕的似水流动，飘浮在她皓玉般的脖颈两旁，拂的秦长风的那个小心肝，也是有点泛痒，秦长风的动作显然快于他的思考，在他大脑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左手，已经抓住了夏初雪鬓边的长发。

这一动作其实非常轻柔，秦长风捧着夏初雪的头发小心翼翼，好似怕将夏初雪弄疼一般，只是接下来他的动作，把夏初雪和秋意两个看得发傻，连智商都有点退化。

秦长风捧着抓住的那缕头发，放到鼻尖前边，深深的嗅了一嗅，夏初雪早上刚用苏寂时常送来的香膏洗过头发，苏寂配制的那些香膏，虽然种类不少，但是每种之中，都是最少有着七种香草或是七种香花，因此夏初雪的头发上面，仍旧染着鲜花香氛的芬芳气味，秦长风仿佛嗅到了美酒，醉得有些走神。

这是什么情况？夏初雪在人世做相府小姐之时，虽然不得长辈眷顾，但是也是闺阁之身，从无男子能够轻易靠近，后来在这幽冥司中，凡是有活气儿的，除了雪兽那种宠物类的可以排除之外，其余就像洛涯和秋意这般熟的，也是不敢轻易离得夏初雪太近，免得堂耀吃味，就连那些殿王，也都伶俐的躲着夏初雪，尤其陆殿，每次见到夏初雪，他们但凡并肩而行，就要隔着六七个肩膀的位置，把个夏初雪弄得哭笑不得。

“闻什么闻，把手放开，”白秋意走到秦长风身边，用文书打了一下他那只手，试图让他收敛一些，好不至于惹出什么麻烦。

可是这位小爷儿显然不懂，以为白秋意是来找他麻烦，一张脸拉得驴脸一样的长，语气生硬：“管你什么事情？哼，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一口气没吐纳稳当，白秋意觉得有点犯晕，怎么这对父子都是一个德行，看不出事情风向，听不出好话坏话，可着怎么自己舒心怎么来，一点都不三思后行呢，白秋意有点郁闷，以前因为秦子沐的这个德行，他是为他收拾了多少后路，现在没了那个大的麻烦绕着眼前，怎么结了果了，又出来了一个小的麻烦，真是愁死他了。

秦长风的这种行为，要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见了，或许会羞得满面绯红，很不好意思的垂首敛目，低声讨个告饶，或是等着哪个英雄好汉来个狗熊救美，但是夏初雪谁呀，连堂耀哪种强壤夺的超级强盗都见识过了，秦长风这种盐粒吃得都没她多的晚辈后生，根本就不算是事儿。

“你先把手放开，你这么拽着，我头发丝疼，”夏初雪一边说着，一边将头发从秦长风的手中一根根的往外抽，夏初雪的发丝很柔软，还带着丝滑的感觉，荡过秦长风的那双大手，挠得他的手心有些发痒。

“我……，”秦长风追上想要往回走的夏初雪，打算再接再厉。

夏初雪打断了他的话，回过头去，看着他爹的面子，笑得异常温和：“家去吧，别在这里瞎胡闹了，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当然知道，这里是司书殿啊，我爹爹以前，就是这里的文书，前几天呀，我听爹爹说起这里，就想回来看看，我可一直都没来过呢，”秦长风显然心比天宽，根本就没懂夏初雪问这话的意思。

鬼城和十二大殿虽然都在堂耀治下，但是毕竟鬼城离着十二大殿不算太近，因此长久以来，有些划界自治的意思，鬼城城主比之殿王，只在地位之上稍逊一些，但是平时并无特别事务往来，因此这远地的一城城主，地位却是很高。

既然十二大殿不能约束鬼城，鬼城也就自然不好插手十二大殿事务，所以自从有了这个不是规矩的规矩之后，鬼城的职官但凡想要进入十二大殿所属辖域，都要先有文书呈递，当然了，大家都是同在幽冥司职，只要合情合理，也没有谁因为这事为难过谁，但是既然有了这个规定，必定需要走了这个手续，一直都是如此。

“你爹就没和你说过，没有通牒文书，不能进这十二大殿的地界？”隐晦着说，显然这位秦大少爷并不能懂，夏初雪尽量捡着平白的说，怎么直白，便是怎么说。

“说过的呀，我嫌麻烦，所以就想偷偷来看看，原来你也知道啊，而且呀，我可只和你一个说哦，这个司书殿里还有一个司书，是个女的哦，据说啊，还是幽冥主的情儿呢，”秦长风笑得特别没心没肺没肝没胃，声音压得确实挺小，白秋意确实不能听到。

倒是一旁的白秋意念着兄弟的交情，难得的苦口婆心，对着这位素未谋面的侄儿说道：“长风，她是司书，夏初雪。”

夏初雪瞪他一眼，心想你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个时候说。

这个眼神，白秋意显然没能明白，但是见到秦长风脸色顷刻之间便是煞白，有点紧张，点了点他：“你没事吧？”

“孽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这嗓音那叫一个洪亮及其响亮，整个司书殿内，自打走了苏寂，就没哪个，再用这种声调说过话的，山摇地动的。

“爹……，”秦长风刚才那种镇定的劲儿，早就散得没了，见到秦子沐，就如兔子见了老虎，老鼠见到猫，怕得声音都发颤。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我说的哪一句话，你有听过？！”这种咆哮体，夏初雪好久没有听过，乍一听到，竟然还能觉得有些亲切。

化身老鼠和兔子的长风，正被他爹追得满地的跑，夏初雪趁着这个功夫，打量着许久没见的子沐。

光滑的脸庞，乌黑的头发，灵活的身体，夏初雪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已经研究到了一根头发丝的地步，也是楞没看得出来，秦子沐的身上，有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夏初雪看够了他们父子两个你追我赶，和白秋意摆了摆手，一起回到正殿。

原来时光，好像已经停在某个点上，寂静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