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37

堂耀上前几步来到玉儿身前,矮下身子伸指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她已经是没有了进气,便即起身来到洛涯身边,扶住已经摇摇不稳的洛涯说道:“她已死了,那个药丸想来未必可信,你先回去歇着,这事我来处理。”

这要是别的事情,堂耀如此许诺,洛涯是断不肯信,可是方才若非堂耀出手相救,他恐怕也是成了一具尸身,何况此事关涉夏初雪,洛涯想到堂耀对夏初雪存着的心思,点了点头,放下心来,许是突然心神安稳,洛涯身子一载,便是昏了过去。

“进来,”堂耀对着门外说道,这话方落,白秋意和观棋便双双从门外闪了进来,对着堂耀躬身拘了一礼,白秋意从堂耀手中接过洛涯,等着堂耀示下。

白秋意一向办事稳妥,堂耀也就不想废话,只是吩咐说道:“先将洛涯送回,你再回来给那绮罗好好讲讲,要据实的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白秋意手中扶着洛涯,不好躬身行礼,只是敛了敛身,告了声退,随即带着洛涯离开屋舍。

堂耀出手指了指地上的玉儿,和观棋说道:“将她连着匕首一并交到凤主手上,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心中有数。”

观棋平日里不声不响,堂耀很少着他办理殿外事务,但是每每事情所涉重大,堂耀仍是令他受领,不着落棋去办,观棋在堂耀身边要比落棋还久,对于堂耀想除绮罗的想法早就悉数明白。

虽然这借刀杀亲的做法有失正派,但绮罗生性纵荡,不知体恤爱民,虽然面上治理一方有道,可是却是不可言说之道,实是缺乏守牧一方的怀仁之心,落棋心事沉重寡言,但内心却是知道轻重善怀,本来他就惟堂耀之命是从,加上堂耀所行正合其意,就是更加竭心施为,当下颔首领命,带着玉儿尸身和匕首离去。

驱散了属下,堂耀便要回去照看夏初雪,走到瓦屋门前,侧身而过的时候,突然看到门框上笔直的道道划痕,深深的嵌在木门上面,最矮的一道划痕,刚刚只到堂耀上臂。

那个时候绮罗追到幽冥,非得赖着不走,便在这里建了一座屋舍,硬是留了下来,堂耀说她太小,不能娶她为妻,绮罗便在门上用刀划了印记,待得长高长大,便说是要嫁给堂耀,堂耀当时也是只当儿戏,任由她胡闹而已。

后来她已长大,只是矮上堂耀半头而已,喜滋滋的去求堂耀娶她,堂耀劝说不下,只得要将她逐出幽冥,后来过不多日,鬼城城主突然暴毙,绮罗求了天后多时,便接了鬼城城主的位置,直到如今。

堂耀一直没有动她,不是他不敢,而是他不忍,绮罗太过执念,以前堂耀不懂,遇到夏初雪,堂耀才刚刚开始懂得,求而难得,患得患失,只是他和绮罗之间,注定没有结果。

那时第一次想杀绮罗,堂耀已然决绝,只是他不觉的绮罗本事真的大到那般,他在等待,等待找到一个真相,还自己一个心安。

可是没等真相到来,堂耀已然失去耐心,绮罗竟然盯上夏初雪下手,挑战他的底线,他的忍耐,终于到了忍无可忍。

堂耀想到这里,走出房舍,他很期待,一趁戏的上演。

麝兰香气馥郁,源源不断的从青瓷香炉中汩汩而出,天后身着荷色衣衫,贵妃髻上翠钗云堆,颜上脂粉调和之下艳若桃李,环佩缀衫,手执金丝凰图团扇,站于天帝身侧,手腕上下轻轻摇摆,送去凉风习习。

“天后,你可是有何事要说?”天帝揉了揉眉心,闭上眼睛,文折审了太久,天帝觉得眼前有些不适,连文折上排列整齐的字迹也很跳跃,好像忽大忽小一样。

天后脸上笑靥如春,真如一簇鲜花,微微摇头说道:“天帝以为,如若没事,本后就不能来看看自己的丈夫?”

天帝对天后素来敬重,这点在天界中有口皆碑,都说他们夫妇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墨训听了倒说不好,哪有夫妻之间动不动就如宾客一般相处,尊敬虽然十足,却是少了亲近。

不论外界如何说法,天帝和天后之间,已是形成了一种固定的相处模式,总归是若即若离,令他者看不出究竟是疏离还是亲密。

天帝听了天后这话,也只是唇角微微带笑,执起天后的手,温和的说道:“天后多虑了,只是这殿离着蝶雨宫甚是遥远,天后每每来此,要行许多路途,也是辛苦,如若想见本帝,便令仙娥告诉本帝一声,本帝定当亲自去看天后也就是了。”

天帝有一双十分温暖的眼眸,眸色是敲的紫色,没有一丁点的诡异,却是有些蕴蓄含情的意味,每次天后与天帝四目相对,皆会陷落在天帝的眼眸当中,心中便会有如鹿撞,仍像少女情窦初开一样,一颗心砰砰的跳动不已。

天后笑着说道:“天帝就是会说,已经有半月没有去我那了,想着见你一面,也是难上加难,倒还不如你殿上的诸位仙家,每日都能和你见面。”

这话中虽是有些嗔怪,但也不乏撒娇的意图,天后也是知道见好就收,侧头冲着仙娥点了点头,一个仙娥便即缓移莲步,垂下的粉红色飘带也即跟着曼妙浮摆,她双手端着一方玛瑙托盘,盘中放着一碗栗子糖羹,临要放到案上时候,手上突然一滑,连盘带碗,便都跌到了桌案上面,将桌案上面放着的文折,染湿了一整片。

那仙娥自知不好,怕是将被天后责罚,连忙滚到帝座之下,将头磕得咚咚的响,口中求着天后饶命,一颗心怕得要死,惶恐的好像将要昏死一般,也不顾头上传来的疼痛之感,仍是专心致志的以头触地。

天后任由那仙娥求饶叩头,只是赶忙从身上扯下帕子,一边帮着天帝将案上的奏折清理干净,一边头也不回的缓声说道:“你下去吧,这样笨手笨脚,想来也做不得什么精细活计,浆洗院中正好有个浆洗的差事,你就去那帮忙吧。”

浆洗院是天界当中十大苦院之一,进了那里的仙娥仙童,无一不是早早的就将双手磨出茧子,可是纵然这样,仙娥听了天后的话,仍是一连介的叩头谢恩,赶忙退了出去,额上已是肿了好大的红包。

天后也不理那领命出去的仙娥,只是转身吩咐,命蝶雨宫的另一仙娥回去再取一碗栗子糖羹,那仙娥躬身答应,快着走离了大殿。

天帝只是双眉微微蹙起,并未说话,天后见了问道:“天帝觉得有何不妥?”

打翻碗盘,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天后的处罚,也是有些过了,天帝素日从不插手天后所管事务,只是听说天后行事一向仁慈,可是今日一见,却是有些意外,但若为了这等小事便伤和气,实在没有必要,天帝当下摇了摇头,只是看着天后手中的文折说道:“是那文折,令本帝有些心烦。”

天后听了这话,体贴的笑道:“不知是何事情,令天帝这般烦心,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本后能代天帝操劳一二的,也好为天帝分忧解愁,以尽尽妻子的责任。”

天帝微微叹了口气:“这事若是你办,也是无能为力,本帝正是因为不知如何是好,这才有些难以抉择。”

天后听了面上表情十分惊讶,不由得随手打开文折,细细的读了下去,待得看到最后一字,脸上的神色已是有些焦虑,姣好的面容微显愁色,轻声问道:“这件事情,可是属实?”

“绮罗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想要罢免她的文折,从幽冥司中已经来过数次,早知道闹成现在这样不可收拾,还不如早早将她免职,锁在天界,量她也闹不出什么事情,这下可好,如今凤朱两族一并呈了文折,字字控诉,这样让我如何保她?”

凤族虽然位列仙班,为天界大族之一,但毕竟只是百鸟之王,所以论起尊贵,实在没有天大的面子,坏就坏在凤族现在的当家身上,如今的凤主,因为他的母族即是朱雀一族,朱雀比之凤凰,尤要珍贵许多,隶属南方之神,为天之灵兽,即使天帝,也要给他们三分薄面。

现在的凤主虽然多有风流无耻行径,怎奈其母亲只有这一个血脉,疼得是放在金山银山珍珠玛瑙翡翠山玉石砗磲琉璃山上都是不能显示珍贵,反而觉得会咯到自己儿子,只要是凤主话一开口,他母亲能够办到的事情,便是绝对不会打上半分折扣。

要说凤主的风流韵事,当其还是少年时候,就是一笔难算的糊涂账本,摘着其中一件说来,便能知道端详,有次凤主携了一个人间女子相亲相爱,那人世女子从小便是喜欢星星,知道凤主贵为上仙,便是开口想要星星。

其实天上星辰皆为仙官值宿所显,就以北斗七星而论,四星天权,其为文曲,六星开阳,司职武曲,分别掌管人世文武功名,并非平常肉眼所见,只是一颗闪在天上的星星而已,那人世女子想要星星,幼时的凤主那时毕竟年纪尚轻,不管不顾的求到母亲,他母亲明明知道不可,却仍是将文曲抓到凤族当中三年,导致人世文风凋敝,士林衰微,直至他那恼他恼得牙痒的父亲回来,这才放了文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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