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36

绮罗的算盘打得挺好,只是她算错了堂耀对夏初雪的用心至深,没有能够料到堂耀会在端阳当日回到冥界,她也太过高估了自己的本事,套用墨训的话来概括,这叫情生智障。

虽然堂耀才是墨训血亲的侄儿,可绮罗从小乖觉,长辈对她也都十分疼爱,绮罗的那点心事,哪个长辈都是心中有数,可是冥王无意,落花流水。

关涉小辈亲事,本来长辈可以说上一句半句,也算是个父母之命,可惜堂耀生性刚硬,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除了墨训,哪个长辈都是怕被厥得灰头土脸,也就都没开口,天后毕竟关心绮罗,也就一直偏袒着将她硬加留在幽冥司内,想着终有一天,她能和堂耀日久生情。

绮罗对堂耀的念想,绝对不是普通的长久,堂耀不笨,自然早就知道,既然从来都没表示,那就已经是表明态度,只是绮罗一条路跑到黑,可着自己的心心所念,非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长久以来,堂耀身边有过无数女子,软玉温香,环肥燕瘦,端的都是亭亭玉立,仙姿玉貌,可是真正占据过堂耀心尖的女子,不过只有一个而已,最终却是不得善终,在时光的洪流当中,浅淡而去。

堂耀活着的漫长岁月当中,有着不可胜数的零散片段,绮罗费尽心机,仍旧只是失之交臂,被隔离在堂耀的生命之外,愁断无尽心肠,打磨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

那个时候,洛涯并不知道前因后果,也不知晓他被堂耀利用,好可一步一步除去绮罗,为夏初雪撤了一个心腹隐患,当时洛涯只是记挂解药,当即上前钳住玉儿手腕,厉声说道:“快将解药交了出来。”

玉儿那日只是见洛涯和夏初雪一同行走,并不知道洛涯身份,但眼下他既然和堂耀同在一处,玉儿心中悚然,想得堂耀必然已是知道事情始末。

她跟在绮罗身边许久,知道堂耀驭下极严,又是一直不喜自己的主子,早就有心驱赶她的主子,当下深感惧怕,只恐绮罗被堂耀见责,越想便是越加害怕,连嘴唇都跟着抖动起来,虽然正和她说话的是眼前的洛涯,但玉儿的一双眼睛,则是惊恐的看向堂耀。

堂耀抱臂在胸,稍斜着靠在巷中墙壁左侧,冷冷说道:“他既然想要解药,那你就应该给他解药,毒是你下的,解药自然也该由你交了出来。”

玉儿心中泠然,不知堂耀话中用意,既然他能说出此话,似乎就是想让自己承下谋逆罪名,为自己的主子开脱,而堂耀话中并未有认识自己的意思,这样一来,她是不是索性便要做个无名的替罪之鬼。

既然已经找到了这个女子,洛涯便放开了小鬼的手,那小鬼见到没了自己的事,便悄悄的溜到洛涯身侧,趁着洛涯质问女子的时候,飞快的离了巷口,一溜烟便是不见了踪影,而堂耀本意也不在那孩子,故而装作无视,任由他健步如飞的逃开。

堂耀见玉儿仍不开口,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随即说道:“我们并不知道你的身份,现在也没有功夫和你算账,只要你交出解药,或许我们便饶你不死,你总有一线活着的机会。”

莫说那解药现在存放于鬼城主城当中,玉儿不能立刻取来,即使玉儿去取解药,也不可能带着眼前的两位,这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也会危及到城主的安危,玉儿额上冷汗涔涔,心头焦躁无法,低头下看,突然发现了手中的瓷瓶,不由得思绪电闪,悟到一二。

如果不是有白秋意交给她保管瓷瓶那事在先,玉儿可能仍会迷惘不明,不知道如何才能交出那解药,白秋意一向言止小心,如果没有堂耀命令,绝对不会逾越而为,玉儿将轻重厉害于心中慎加权衡,决定认下下毒的事情,好保得自家主子安然无恙。

心中下过决心,玉儿便想将手中的瓷瓶交给洛涯,既然是堂耀给她的东西,她想堂耀便是不会拆穿,但她又转念一想,这么轻易的就将解药拿了出去,担心眼前这个男子不会轻信,遂将瓷瓶隐在宽袖当中,和洛涯说道:“我带你们去取药,跟我来吧。”

说过这话,玉儿转身便走,洛涯也不叫上堂耀,只是如影随形的跟在女子身后,因为担心她中途使计跑掉,连一个字都没有多说,只是盯盯的看着她前行的路线,严防着她的一举一动,以防不测,堂耀也是并不说话,只是跟在洛涯身后,神色平和。

绕过不远的几条街市,他们来到一处风景秀丽的僻静所在,屋舍如故,溪流淙淙,绿树红花掩映,正是夏初雪前些日子来过的地方。

洛涯四处观望,见周围平静如许,并无危险幽秘之处,这才稍稍宽心,催促玉儿前行带路,便即来到了那所睡房之中。

吱呀一声,房门被从外面打开,洛涯站在瓦屋门口,见屋内光亮灿然,陈设清楚明了,遂也并不犹疑,跟在玉儿身后入了房内,督促她快些拿出解药。

玉儿回身看了堂耀一眼,却见堂耀仍是面无颜色,没有一丝的情绪显在脸上,不知他究竟是何意图,当下只得欺身来到床边,缓缓的跪立在床上,将后背冲向他们,拉开床上铺盖,扭开木床板上的机括,打开一脚床板,现出了一个椭圆形的格子。

格子当中只有一柄匕首,闪着幽亮的寒光,虽然匕首上面没有淬上星点毒药,但是匕首刃上晃动着数点冰凉,可见是锋利至极,大有削铁如泥的本事,这柄匕首是当年绮罗缠着墨训要来的东西,据说是天匠用万年岩浆炼制的上古利刃。

今日既然已经被堂耀逮到,玉儿便是已经存了死命护主的打算,遂将匕首藏到袖中,又微微抖了一抖袖子,将袖中的瓷瓶抖落到手中,打算将瓷瓶交给洛涯之后便即自杀,免得一被审问,露出马脚,有害于城主。

虽然玉儿是背对他们,但堂耀的耳力好到极致,竟然可以听声辨行,遂能知道玉儿的一举一动,待得听到她从格子中拿出利刃,嘴角微微翘起,脸上闪过一抹怪异的神色。

玉儿怕耽搁太久引起怀疑,便即转过身来,将手中的瓷瓶交到洛涯手中,和他说道:“这就是解毒的解药,每日如吃饭的顿数吃下,保准没事。”

虽然玉儿说的言辞恳切,洛涯却是哪里肯信,她先是骗他在先,又不知如何令夏初雪中了寒毒而不自知,现在仍是昏迷不醒,洛涯于是打开瓷瓶,从瓷瓶中倒出了一粒药丸,对着阳光看了一会儿,却是哪里能看出什么门道,只得对玉儿说道:“我不信你,你先吃了这颗药丸。”

即使药丸中下有巨毒,堂耀当前,玉儿也不敢不吃,何况她是已经下了万死报主的信念,于死这点,却是不甚在意了,便从洛涯手中拿过药丸,仰头吞下。

眼见玉儿吞下所谓的解药,洛涯也不说话,他虽然于药理不是十分懂得,但也知道有些毒药发作及其缓慢,不知这女子是否又会使用奸计,害的夏初雪中毒更深,便即想等些时候观察一下,也好借着等待的时间问她一问,好明了她为何欲要谋害夏初雪。

既然打定了主意,洛涯便是要开口问话,岂料凝目看向女子时候,却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咽喉上掠过了一道凉意,身后一个力道将他带得急退数步,洛涯这时方才看清,女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竟是要向他咄咄刺来,要不是身后的那个劲力将他拽开,这一剑挺刺过来,非是顷刻要了他的性命不可。

突发变故,洛涯心神不定,思绪滞涩,只听堂耀在他耳边说道:“你退后些,把伤口的血止住。”

如若堂耀不说,洛涯还没觉得疼痛,经得堂耀提醒,洛涯向脖颈摸去,立刻觉得手上一片粘腻,拿到眼前一看,手上尽是鲜血,这才觉得脖颈抽抽的疼痛非常,火辣辣的感觉焦心焦肺。

玉儿自从吞下那枚药丸之后,便觉得心口烦闷,周围的东西尽皆扭曲变形,周身却如置于黑暗之中,耳边传来无数鬼怪的凄厉哭嚎,一时间神智不清,只觉得有谁想要加害于她,便即从袖中拿出匕首,胡乱前后左右的四下刺去,却是并没有想要刺到洛涯。

堂耀见洛涯愣在一旁,也不知处理伤口,便也不去急着管那玉儿,只是挡在他和玉儿中间,伸指迅即点出,封了洛涯脖颈中的几处要穴,止住了留着的鲜血,堂耀刚刚做完此事,便听得两声惊呼,一声是来自身前的洛涯,而另一声的女子痛叫,却是来自身后。

待他回身望去,但见玉儿将匕首捅在了她自己的心口之上,匕首锋利无伦,只是眨眼功夫,玉儿伤口周围便是渗出了大量鲜血,将她湖蓝色的衣衫染得刺目可怖,洛涯欲要上千救治,却是刚刚走出两步便即不稳,想是方才他失血过多,强忍着站立,已是用了诸多力气,这样疾走之下,自然血脉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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