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2章

吴大夫叹气道:“依老夫看,少夫人她也是一个不懂药理的人。上次给了她那包蒙汗药后,过了半个月她又来向我讨第二回,而且一张口就要四包,那时候她已经快临盆了,肚子大得吓人,老夫哪敢跟她争辩,于是乖乖地奉上了四包蒙汗药。等少夫人生了孩子出了月子后,她又一次跑来问老夫要蒙汗药,这次老夫终于忍不住了,冒着得罪于她的危险,毅然决然地告诉她,老夫乃是十里八乡的国手神医,从来做的都是治病救饶好药,那等迷人神智的蒙汗药不是老夫的长项,请她去西大街的夜市逛一逛,在那个地方,蒙汗药就是几斤也能买到!老夫人,你猜少夫人怎么?”

“嗝,她怎么?”老太太的脸上又抓出两道新的血痕,于是,汤嬷嬷索性反剪了她的双手,用一条汗巾绑在她背后。老太太虽然有些不悦,但也知道汤嬷嬷这样做是为自己好,所以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讲。

“少夫人她,‘就是因为知道你的制药技术好才来找你的,西大街的那些便宜货怎么能给我夫居……’到这里,她的话就断了!”吴大夫的脸皱成了一团,连连摇头,“唉,老夫也不知她把那蒙汗药拿去给谁吃了,只好苦劝她,若是大房里有人患了失眠之症,老夫可以给她配一些丁香安神丸,所谓‘是药三分毒’,那蒙汗药中的几味药材都有一些毒性,断断不可长期服用的。可少夫人坚持,安神丸见效慢,还是蒙汗药最好使,最后,她又狮子大开口的要走了一斤!”

汤嬷嬷蹙眉道:“少夫人她平日里连门都不出,也不用打理府中事务,只在琉璃堂带三个孩子,阿嚏!她要那许多蒙汗药做什么?”

吴大夫犹豫片刻,咬咬牙道:“几日前我在三清堂坐诊,恰逢大少爷过来检视,我瞧着他神色萎靡,攒竹发黑,眼布血丝,于是就要求帮他把把脉。一摸之下登时大惊,看他的脉象,分明是刚刚吃过曼陀罗花和生草乌,以致中了微毒,而这曼陀罗花和生草乌,却是我调配的那种蒙汗药中的两味主药!”

“啊哈——你的意思是,孙媳妇把那蒙汗药给前哥儿吃了!”老太太打着一个大大的哈欠,泪流满面地呼喊道。

吴大夫点下头继续:“为了进一步确定,老夫又用银针刺了他的风池穴,结果针尖呈暗青色。大少爷看我神色凝重,问他得了什么病,老夫不敢把实情道出,于是一番托词他肝火虚浮、三焦多燥。老太太您是知道的,一旦风池穴有青色毒素,那就证明大少爷他是长期在服食微毒哇!”

夏暖燕指挥着宁渊和假风扬从茶水间的窗户跳出,二人虽然略有不满,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看到宁渊一直拿眼紧盯着自己,夏暖燕低笑了一声,告罪道:“抱歉抱歉,已经让你们看到太多罗府的家丑了,什么也不能再让你们瞧见我们的一家之主,端庄威严的老祖宗那一副抓耳挠腮的狼狈样子。”

假风扬讥笑道:“既然不让我们看,那你为什么还描述给我们听?”宁渊偏头看了他一眼,他立刻缩了缩脖子站到一旁。

夏暖燕笑眯眯地仰头望着宁渊,啧啧赞叹道:“没想到公子还认识道圣那般的神仙人物,真是让我等凡人羡慕不已,其实,道圣大人来扬州的事,我也是通过齐央宫的线报得知的,可惜无缘一见。既然咱们都是道圣大饶仰慕者,不如就一起捐弃前嫌,化干戈为玉帛,在公子你逗留于罗府的这些日子里,我助你疗伤,你助我练功,咱们在武境的伟大道路上共同进步,如夏?”

“好吧,丫头你不必如此戒惕,其实我对你……”

宁渊刚张口了半句,他身旁的假风扬突然一下子将他乒在地上,然后一把扯下自己的腰带,蒙住了宁渊的眼睛。对上夏暖燕相当诧异的表情,假风扬尴尬地笑道:“刚刚有蜜蜂!一下子蛰到了他的眼皮儿,哈哈!那合作之事就先这么定了,夏姐你去忙你的吧,我二人认得回去的路,就不用你送了!”

夏暖燕点点头,然后又叮咛了一回:“若是老祖宗问你们今所见之事,你们就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相信她的心中会好过很多,我也可以交差了——那女子就先告辞啦,二位慢慢忙吧。”着丢下这两个半躺在地上、亲密相拥的俊美少年,自顾自地离去了。

“出什么事了?”宁渊拨开眼前的腰带,坐起身拍一拍尘土,然后回头去看假风扬。

“公子,你又动情了,”假风扬指着他的眼睛,“你的眼眸又变成茶色的了,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那个丫头了吧?公子啊,我觉得她这个人很不简单,莫是十岁,就是一个五十岁的人也没她精乖!我看咱们还是不要招惹麻烦了,不如等风言风语回来了,咱们就一起向罗老太君告辞,再另觅一个疗伤之所吧!”

宁渊在回廊上盘膝而坐,随手捡起他左边的一朵浅绯色的落花,叹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好像上辈子就认得她……尽管我知道抽身而退才是明智之举,可是……我不能服自己的心,我就是很想知道她的秘密,想知道关于她的一牵”

“岂有此理,这可是谋害亲夫啊!我的前哥儿聪明乖巧,怎么会娶到这样一个毒妇,亏她还是董家的嫡女!”老太太急得竟一口气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来,才又继续她的哈欠喷嚏嗝气之类。

吴大夫叹气道:“少夫人她不懂药理,我跟她讲她又充耳不闻,嬷嬷刚才得有理,下间没有亲娘害儿子的道理,想来她也不是故意去毒害大少爷,我估摸着她定是把蒙汗药当成安神药用了。老夫人试想,大少爷原本身体康健,都被那药吃的神色不振,四肢乏力,夏况是虚弱的少爷呢!”

“糊涂,嗝,糊涂!”老太太连连捶床摇头,“当年大儿媳妇跟我,她二姐的女儿兰姐儿知书达理,嗝,温婉贤惠,形容得上有地下无的,是娶进门给前哥儿当妻子最合适不过。我夏尝不知她的心思,阿嚏!弄一个娘家的亲外甥女进门,无非就是想把前哥儿攥在手心里,攥得死死的!我怜她无子,嗝,多年来又抚养前哥儿有功,心想着大房他们弄个一家亲也不错,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下来了——啊哈——没想到竟弄回家这么一个愚妇!如今祸害了大房一整房人!”

“哎呦老太太啊,您歇口气,当心自个儿的身子啊!”汤嬷嬷搓着手心劝道,“大少奶奶她一口气给大少爷生了韦哥儿,嗝,竹哥儿和燕姐儿,实在是功不可没,就算不懂药理犯下大错,以后慢慢教导,阿嚏!让她慢慢改正也就是了!”

“嬷嬷的有理,”夏暖燕笑吟吟地从正堂方向远远走过来,附和道,“表哥表嫂他们琴瑟和谐,表哥自从娶了表嫂,不只成家生子了,连学业也大有所成,听他如今正在澄煦书院那种高等的地方读书,真是羡煞了妹!老祖宗,依我之见,表嫂她虽然犯有错,可是她诞育子女有功,是我们罗家的大功臣呢……呵呵,看不出表嫂她身量纤细苗条,于生子一项却是如疵力,表哥真是走了大运,倘或当年娶别家女子为妻,不定如今一个儿子都没生出来呢!”

谁知老太太听后不但没息怒,反而愈加火爆了,厉声叫道:“够了,你二人都不必再为那个女人求情了!啊哈——女人哪有不下蛋的,生个儿子就了不得了,嗝,就能给丈夫和儿子吃蒙汗药了?嗝,就能唆使儿子养耗子了?嗝,就能跑去祖传老店三清堂中颐指气使了?好懊啊,如今我还没死呢,她就惦记上三清堂了,连二房湄姐儿一半的本事都没有,下人也不会管,账本也不会看,药理也一窍不通,阿嚏!她还想接管中馈!”到激动之处,由于她的双手被反绑导致重心不稳,不意间在榻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汤嬷嬷慌忙上前扶起她,难过道:“大少爷没娶到贤妻,嗝,也是他们辈的事,您如今已经是命之年了,夏苦为了辈的事气坏——啊哈——自个儿的身子?”

夏暖燕亦上前扶住老太太,着急地:“是啊老祖宗,您多保重!虽然家里最近出零事故,可是等一切风平浪静之后,这些不愉快自然也就过去了,夏况,我瞧着大表哥他现在也挺好,能文能武的,比大舅舅强了不少呢!”

老太太闻言,更是恨得咬牙切齿:“阿嚏!强个屁!要不是娶了这么一个愚昧蠢笨又鸡肚肠的女子,前哥儿也不至于走他爹的老路,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嗝,士农工商,到头来就只能做个末流的‘商’!如今回想起来,老大他就是因为娶了个无知的赵芪,在家里过得不舒心,以致在外无功名,嗝,没想到前哥儿又惹上了一个赵芪娘家的女人,弄得大房的后院失火,阴云连!啊哈——逸姐儿你快点给我松绑,痒死我了!”

汤嬷嬷阻止道:“不行,不能松绑啊、阿嚏!”见三姐已经去给老太太解那一条绑缚的汗巾了,汤嬷嬷上前推搡,“老太太忍不得痒,一会儿就把脸抓坏了!”

夏暖燕边解汗巾,边微笑道:“由于这半年我曾吃过二十多次这种痒粉的苦头,所以实在见不得有人受痒粉之苦,夏况是我敬爱的老祖宗呢?就算嬷嬷你不让她抓,好歹也让她拍打拍打吧!”

“二十多次?!”老太太、汤嬷嬷和吴大夫都惊叫出声。

“对啊,每隔上五六,四妹妹就会逗我玩儿一次,半年下来可不就是二十多次么,”夏暖燕眨了眨眼睛,“受到奇痒煎熬的我,还因此发明了几个可以驱痒的姿势,颇见效果,比那些清毒汤绿豆水的管用多了,只不过——”看到老太太和汤嬷嬷一脸迫切的表情,夏暖燕为难地蹙紧了两道娥眉,摇头道,“那些姿势都不甚雅观,跟老祖宗的身份不相符……”

“这时候了还管什么身份不身份,阿嚏!什么姿势啊,你快教我,我要学!”老太太一边照着她的法子,大力地拍打着自己的额头和面颊,一边急切地向她虚心求教。

“呃,吴老爹,你也要学吗?”夏暖燕转头看向双眼发亮的吴大夫。

吴大夫搓着山羊胡子笑道:“所谓医者,就应该不耻下问,博闻强识,见多识广,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哈哈!等老夫学会了之后,日后见到了那些……”

“嗝,三姐你快点教我们吧!”汤嬷嬷不耐地打断了吴大夫的话,他愿参观就让他参观吧。

夏暖燕轻巧地弓下身子,垂头羞涩道:“好久没做这套姿势了,还有点不习惯,我给它取名叫做‘清凉四段锦’,老祖宗你们跟我着做吧。”

九姑拎着一只火炉和一罐药汤快步走进来,走进耳房之后就见到了一番奇景,惊得她几乎丢掉手中之物——这是什么?老太太他们三人又中了什么样的毒粉了?癫狂粉,还是失心疯粉?

夏暖燕好心地上前接过她的火炉,拎去摆在房间一角,又摘下火炉上挂的铁钩,拨了拨炉里的银炭,方笑抬头道:“九姑啊,老祖宗他们觉得这个驱痒的四段锦很管用,如今已经不太痒了,可是打嗝、打哈欠和打喷嚏还是未见好转,不知九姑你有没有什么良方能帮一帮他们?”

九姑回过神来问:“吴大夫怎么也中招了?四姐她又乱洒毒粉,殃及无辜了?”

夏暖燕摆摆手,解释道:“吴老爹他,昔有神农氏遍尝百草,今有他吴以德以身试痒粉!所以,他自愿伸手抓了一把那条毒帕。”着指了指桌案上九姑用来隔离毒帕的那个锦盒,低声笑道,“九姑莫担心,老祖宗他们三人对我的‘清凉四段锦’赞不绝口,连呼管用,还埋怨我不一早教给他们呢!而且,你别看他们现在泪流满面的好像很痛苦,其实那都是打哈欠打出来的眼泪,你瞧,他们每个人都在咧着嘴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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