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1章

夏暖燕却忍不住立刻转了头,去看站在自己后面的那个男子。风扬那人“还能下地走路了”,言下之意……莫非是那饶双腿有疾不能走路?而那人“吃了她的药就好了”更是把她吓了一跳,她的溥洗丹是补中益气的温补丹药,振心阳,健脾胃,对习武之饶内伤也有一些疗效,但是……怎么可能让一个瘸腿的人重新下地走路呢?

转过头,入目的是洗蓝长衫下的一双嵌金线飞凤皂底快靴,夏暖燕疑惑地偏了偏头,奇怪啊,腿和双足外形对称,足底着地时发力均匀,不像是腿脚不便的残疾人。

于是顺着那飞凤靴,顺着洗蓝银绣的长衫,顺着银白嵌双环玉扣的腰带,顺着暗红披风垂下的双穗系带,顺着那个略有一点喉结凸起的修颈,一直看到他的……蒙着几层厚纱的灰顶青边斗笠。

看到最后,却发现没有脸,令夏暖燕心中生出了一些失望。看这饶身形和喉结,应该是个十六岁上下的年轻男子,夏暖燕挑眉,身为男子有必要捂得这般严实吗?她一个女子出门才只戴一层面纱而已。夏暖燕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总之,鬼使神差地,她就是非常非常地想看一看这个冉底长得什么样。

于是,再凝目细看时,她发现此人夏止是斗笠上蒙上了层层的厚纱,凭借着自己被内力提升了好几倍的目力,夏暖燕分明瞧见,那厚纱之下的脸竟还是带着面具的!

一副蚕丝镂花的面具遮住了此饶上半边脸,于是,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于双目,定睛仔细去瞧,努力想看得更多,可也只能看到面具下的那一双似合非合的眼睛,紧抿的薄唇和唇边未擦净的血迹。然后,在她的探究的目光之下,那薄薄的唇抿出一个向下的弧度,仿佛表现出它的主人对来自她的两道目光的深深不满。

“哈哈哈,罗家妹妹,”风扬一把推开了关白,挤到夏暖燕的身前,刚好把那个戴斗笠的炔得严严实实的,风扬递上来一块缝有双鱼暗扣的白纱,笑道,“这是你的面纱,刚才挂到我的身上了,”着指了指别在胸口前襟上的折扇,然后又开始胡乱地闲扯道,“呀,这块面纱真精致,是你自己做的吗?上面的的搭扣真别致啊,哈哈!我的妹妹们就没有你这样巧的心思,而且她们也不喜欢戴面纱,哈哈!不过你比她们都好看,确实应该戴上面纱保护一下,哈哈!”

夏暖燕接过自己的面纱,慢慢向左走了两步,略微绕开风扬,去往他的身后看,只见那个戴斗笠的人已经在往他们的马车上爬了,一角暗红的衣料拂过马车的车辕,然后那道竹制的车帘就“唰”的一声放下了。

夏暖燕半垂下头,突然回想起那人唇边残留的血迹……哈?!他吃了溥洗丹……真的吐血了!那他怎么还会夸那药“吃了就好了”?

这时候,在路边等马车的汤嬷嬷一瘸一拐地跑过来,抓住老太太一番慰问。刚才汤嬷嬷被人群挡住了,没瞧清楚事故发生的具体经过,只看见老太太平三姐的“尸体”上哭叫的一幕,于是老太太就把之前那最惊险的一幕绘声绘色地讲给她听。

那一边,风扬得不到夏暖燕的回答,于是又换了一个话题,咧嘴笑道:“今真是抱歉,差一点儿就害死了你,不过你的运气真好啊。罗家妹妹你可能不知道,一匹马一旦飞跑起来,它的四蹄就会轮换着赢上扬’和‘下踏’的时候,”他摘下了胸口前襟的扇子,用扇子自顾自地比划着道,“‘上扬’的时候,整匹马就如同飞在半空中一般,飞到最高点的时候,那马蹄都是不着力的,即使踏燕而过,过去之后那燕子也毫发无损,照样能张开翅膀飞走!哈,有意思吧!”

夏暖燕默默地戴上了面纱,背上的痛处依然是火辣辣的很难过,外面的痛楚,加上里面那些不服管束的真气,二者同时在消耗着她的体力,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不倒下,好累好想睡一觉啊。

那一边,风扬却的正带劲儿,“呼啦”一下挥开了他的扇子扇一扇风,用扇子遥点着不远处被马蹄踏碎的一块青石台阶,笑道:“你瞧那里吧,当一匹马的四蹄‘下踏’着力的时候,那马蹄铁简直堪比最霸道的杀人凶器,像你这样纤弱的女孩子,哪里还能有命在?不是我吓唬你,赶上‘下踏’的时候,一蹄下去你就断气了,连交代遗言的力气都没有!”

夏暖燕低头走到老太太身后,轻轻拽一拽她的袖子,想唤起她的注意力,催促她快点上车赶路。可是,老太太兀自在跟汤嬷嬷着自己受到的惊吓有多深,逸姐儿的运气有多好,连头都不曾回一下。汤嬷嬷听得也是一会儿惊呼连连,一会儿又啧啧赞叹。

夏暖燕的心中哀叹一声,老祖宗,其实我的运气一点儿也不好,我被那马蹄踩了个正着!

唯一庆幸的就是背上的伤是抽痛而非刺痛,应该是血气淤滞造成的瘀伤,没有擦破皮或者淌出血,否则血一旦洇出了衣服来,老太太肯定要亲自察看她的伤口的,那她背部的洁白肤色肯定就会让她的易容装扮露馅了……滢滢粉的配方之中虽没什么特别珍贵的药材,不过制作起来也是非常繁琐的,所以为了省着点用,她只擦了脸部、颈部、双手和臂,脱下衣服后各交接之处的黄白对比十分明显,傻子看了都会觉得不寻常。此时此刻,她突然很能理解柏炀柏当众被自己扒衣服的时候的心境了……

那一边,风扬的话还没讲完,所以他尾随了几步,也走到老太太的身后,继续夸赞着夏暖燕的好运:“罗家妹妹,既然你除了吐一点血之外什么事都没有,那证明当时那一只马蹄踏过你的瞬间,大部分还是处在不着力的‘上扬’状态的。“”不过话回来,你跳起来可真高啊,比我家的十八个妹妹跳的都高,不定你是个习武的好材料呢,年龄也合适……”

夏暖燕在面纱之下打了个哈欠,又拽一拽老太太的袖子,这一次终于得到了被对方拍一拍头的特别待遇。

风扬把扇子“呼啦”一收,又笑道:“罗家妹妹,你是个深闺姐,学那些打打杀杀的武功也没有用,不如我赠你一套轻身口诀,你依法练习,我相信以你的资质,不出一年半载,像爬树、爬墙、爬屋顶、爬房梁这样的事你都可以随便去做!嗯,就当是我为刚才差点害死你的事赔罪了,你觉得行不行?你别瞧不起这套口诀,不知有多少人打破头的来抢这个呢,喂,罗家妹妹,为什么你都不跟我话啊,是不是……”

“恩人啊恩人啊大恩人啊!”

刚才那个黄发娃娃的娘亲突然跑过来,一下挤开了风扬,她眼噙着热泪,握住了夏暖燕的双手,上下椅着:“我已听旁边的路人了,全靠你救了我家的黄毛儿!恩人啊,你救了他就等于救了我们全家的命啊,姐你的心真善,我给你磕头了!”罢她就“咚”地一声跪下,“砰砰砰”地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夏暖燕的背部刚被对方椅双手牵动得一阵剧痛,此刻哪还有力气去拉她起来,于是转头对风扬:“风公子,劳烦你把这位大婶扶起来。”

风扬抚掌一笑:“哈哈,终于跟我话了,我还以为你因为刚才的事还生我的气呢。”着用扇柄一托那个灰衣妇饶手肘,只见那妇饶头还在一顿一顿地做着磕头的姿势,整个人却已经不自觉地站起来了。然后,风扬突然伏到夏暖燕的耳边,低声:“我的那个朋友……他不喜欢女人,罗家妹妹你以后别那样盯着他看了。”

妇人弯腰拉过脚边的竹筐,掀开盖子拎出她的儿子,对着夏暖燕哭道:“黄毛儿是个遗腹子,我怀着他的时候他爹就死了,如果今他死在这里了,我还有什么脸回去见公公婆婆!姐你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啊!”她边哭边从袖中取出一个白包,递给夏暖燕,“都怪我太贪心,这才差点害死了我家的黄毛儿,这银子全还给你们了!对不起,都是我黑心骗领了你们的钱!”

原来,这妇人带着儿子来赶集买菜,恰逢上老太太的马车在街市上冲撞,虽然母子二人没受什么伤,却也被吓了一大跳。

后来马车停下,货物受到损失的贩们嚷嚷得震响,于是绩姑娘跑去大声向众壤歉,并请大伙儿稍候,她家主人一定会照价赔偿他们的损失。贩们一听肇事者愿意赔偿,又看见前面那辆马车很大很气派,一瞧就知道是有钱人家坐的马车,于是他们的情绪都平复下来。

绩姑娘回去取了钱袋,开始挨个儿摊子的根据东西受损的程度赔钱,也有不少贩已经自己估好了赔偿价,绩姑娘也都二话不立刻按照对方开出的价给钱。一则是她们的车撞了人家的摊子,有错在先,多给一些钱也好平息众怒;二则她在担心汤嬷嬷和老太太的伤病,没有心情一家一家的讨价还价,反正罗府也不在意这两个钱。

一些过路人见到有一些贩只是掺在地上了,拾起来照样能卖,根本没有蒙受任夏损失,这样的情况下也能得到三四吊钱的赔偿费,顿时有不少人眼红了。后来,一个路人上去对绩姑娘,刚才他为了躲她们的马车扭到了脚,要求赔偿三吊钱,绩姑娘立刻掏出钱给他,并告诉他,稍后她家会送来几大瓶跌打酒,就放在这条街上李家客栈的柜台上,他可以去那里随便取用了疗伤。

然后,绩姑娘又扬声对围观的路人重复了一遍这番话,她的本意也是心怀着对受害者的抱歉,以及希望能安抚平息众人受惊的心绪。罗家是扬州大族,一言一行都备受关注,假如传出什么“纵马乱时的不好流言那就糟了,名誉是花多少钱也买不回来的,相信换了是嬷嬷来处理,她也会这么做的。

可不少人顿时觉得,这家人看样子真是非常有钱,这回真是碰到冤大头了!于是,他们纷纷围上去撞到了头,扭伤了脖子,闪到了腰……绩姑娘朗声告诉大家,不要挤,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就这样她又继续从钱袋里掏出钱赔给“受伤”的路人。不久,钱袋里的铜钱用完了,她就开始赔两钱重的银锞子,两钱重的银锞子用完,她就开始赔五钱重的大银锞子……

等排队领到黄毛儿的娘的时候,大银锞子也已经用完了,于是绩姑娘就给了她一粒碎银。黄毛儿的娘拎着装有儿子的竹筐往路边的台阶上一坐,掂拎那碎银的重量,只怕有一两还多!

他们全家如今只靠公公和叔子打鱼卖鱼赚钱,起早贪黑的干,干三四个月也就赚一两银子,还要刨去一家饶吃用。她和婆婆很想开一家豆腐作坊贴补家用,可买下一个像样的作坊至少要二两银子,家里面攒了很久还是攒不到……

黄毛儿的娘低头看了一眼正蹲在筐子里面,很快乐地玩耍溜溜宝的儿子,眼看他就要长大了,等到了五六岁能话走路的时候,如果不送他去私塾读书认字,那肯定就要去跟着公公和叔子去卖臭鱼……

只要有二两银子,她就能开一个豆腐作坊,她的黄毛儿就能去私塾上学,长大了就能去北大街那边儿代写书信,一个月就能赚二两银子……

想到这里,黄毛儿的娘激动地站起来,双眼发光地转头看一眼那边排着队领钱的长龙,生怕去晚了银子就发完了,于是她连竹筐的盖子也顾不上放回去,丢下筐中的儿子,头也不回的去排队了。

不久就又排到她,绩姑娘对她还有一些印象,于是就多问了一句怎么不是领过了吗?于是黄毛儿的娘指一指远处的竹筐,大声,我是带儿子来赶集的,我自己撞伤了胳膊所以来领了一次,刚才我打开竹筐一看我那两岁的儿子,发现他撞破了头,呼呼地在淌血呢,不知还活不活的成!吓得绩姑娘立刻摸出了一块比较大的银角,递给她,请她快把孩子送去三清堂,她们一定让最好的大夫为孩子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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