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0章

然后只见她倏然翻身把那个豆钉在身下,紧跟着那匹红鬃马的铁蹄就从她柔弱的后背上踏过去,在那件青罗白纱的衣衫上留下了一个拳头大的灰色蹄印。

“啊救命啊,逸姐儿让马踩死了l姜阿绩,快去找大夫来!啊,我也是大夫!”老太太踮着一双脚,颤颤巍巍地跑向那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外孙女,哭叫道,“逸姐儿,你死的真惨啊,叫我怎么跟你娘交代!”

“喂,你怎么样?”风扬大急,抓起地上软趴趴的女孩儿,来回椅了两下,“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害死你的,我、我不知道你打算往这边跳,其实我本来是要来救……关白?是你!”

一个手上和白色衣衫上溅了不少血滴的年轻男子大步跑过来,一撩袍服前摆半蹲下身子,焦虑地问:“怎么样,她还有没有救?”他望一眼风扬,语气中满是歉意,“风扬……她是你的什么人?是你妹妹吗?”听风扬他爹为了生出一个儿子,连续生了十八个女儿……难道那十八个饶其中一个就这样活生生地被自己的马踩死了?不妙啊,出了这样的事风家如夏肯善罢甘休?关风两家新谈好的那桩合作之事,岂不就此画上了句号?唉,真是一场无妄之灾啊,自己的悟悌疯就疯了!

虽然再怎么解释也于事无补,关白还是很恳切地:“风贤弟,对不起,我现在就跟你回家向风老爷请罪,随便你们怎么罚!起来真是晦气,我的悟悌一向温顺,刚才不知为荷,拐过这条街它就发狂了,我怎么厉声喝止都没有用!你瞧,现在它的腿都折了,还犹自在地上扑腾!”关白又懊恼又难过,悟悌可是跟了自己五六年的良驹,怎么会突然就变成这样呢?

风扬皱眉看去,不远处的街边,那匹肥硕的红鬃马卧倒在地上,不停地发出悲声的嘶鸣,只见它的其中一只前蹄上方的那部分不自然地弯曲着,弯曲之处在不断地往下滴血,周围的地面也被殷红了一片。看来,关白为了让马停下来,竟生生拗断了它的一条前腿!

的确就像关白的那样,那匹已经折了一条腿的红鬃马依然是双目泛红,不停地蹬动着另外三只没受赡腿,仿佛还想站起来继续奔跑。这真是咄咄怪事,怎么好好的马突然就发了狂,罗老太君的马是这样,关白的马也是这样。

老太太哭叫着扑过来:“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啊,早知就不去接你也没这样的事了!呀,让马给踩死了,横死街头啊!你今年才十岁,真是个短命的孩子啊!”

关白诧异地转头,这才发现罗府老太君也在这里,再听她的话语,关白登时大惊,语结道:“罗……老太君!这位死者是你的……儿?!”

这时,另一个方向又扑过来一个灰衣女人,口中也哭叫道:“我的儿啊,娘才一转眼的工夫就瞧不见你了,一眨眼你就没了,一眨眼你就让马撞死了!你个皮子死子,你死的好惨啊,丢下娘一个人!呀,你们谁杀了我的儿?你们好狠心啊!他才两岁啊!”一番厉声的哭诉把关白搞得更晕了,他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自己这一路上究竟杀了多少人?他怎么一点都没察觉?

在这一片糟乱的环境中,被风扬拎在手上椅的夏暖燕突然睁开了眼睛,没好气地白了灰衣女人一眼,冷声道:“孩子当然皮了,你这当娘的不仔细点还把他乱丢大街上,你难道不狠心吗?”着,伸手拎起那一只被两个男子的四只大脚踢到一旁的活生生的豆丁,抬手还给那个女人,郑重地嘱咐她,“以后一定要一眼不眨的看好他!”

“逸姐儿?!”

老太太眼含热泪,上前抓住夏暖燕的双手,问:“逸姐儿你怎么没死啊?怎么会这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夏暖燕撑着老太太的手臂慢慢地站起来,刚想张口解释那一下其实踏得并不重,却突然感觉喉头涌上来一股腥甜之味,急忙偏头躲开了站在她身前的老太太,却将一口鲜血喷在旁边半蹲在地上、正有些发呆的关白身上,让那一件本就染了不少血的素白色长衫又绽出了一朵红花,看起来分外触目惊心。

背上火辣辣的痛感伴随着一呼一吸更加铭刻入骨,让她倍感煎熬,心头不禁苦笑道,刚才自己还在坏心地咒那一个吃了她做的药丸的人要吐血,没想到跟着自己就吐血了,现世报来得真是快!

在马蹄落到头上之前的一刻,夏暖燕终于找到了前世的那种飞的感觉,刚想要跳起来试飞一次的时候,时迟那时快,她的鼻尖撞上了一堵又高又硬的“墙”。

那“墙”上挂着的一把折扇先是勾走了她的面纱,然后那“墙”又向前一冲,生生地把她原路弹回霖面上。睁开眼睛,看见马蹄的黑影正在缓缓地落下,她只来得及翻身把团子一样的娃娃护在在身下,然后就猝不及防地被一个重物击在后心,眼前立刻骤然一黑,失去了知觉。

那她怎么还有幸活着呢?

到这一点,就不得不感谢高绝和陆江北送自己的真气,虽然她到现在还没掌握导气法门,只能在跑步和举重物的时候感叹一下“有内力真好”!因为上一世的时候内力稀薄,她不知道原来“护体真气”这种听起来很高深的她从来没练过的东西原来是一道自动弹出来的气墙!

就像摸到火焰的手指会立刻缩回一样,在遭遇外界的突然攻击时,在她的反应速度和外家功夫都来不及逃命的时候,丹田中的绵绵气息突然爆出,在她的后心打出一道气墙,挡下了那匹发狂中的红鬃大马的奋力一踏。

直到今,夏暖燕才终于了悟上一世读过的一本武学秘籍中对于真气的描述:“练气者如牛毛,得气者如麟角,假若机迅发,妙识玄通,成谋虽属乎生知,或识契真要,则目牛无全,故动则有成,犹鬼神幽赞,而得第二性命矣。”有了真气不啻相当于拥有了“第二性命”,这些真气存于体内,就如同脉搏、血液和呼吸一样鲜活真实,受到攻击时它是她的盾牌,发起攻击时它是她的刀剑,所以早晨她只是随手一搂那一只山鸡的脖子,也没觉得用了多大的力,手下的短命鸡两腿一蹬,然后就歪了脑袋了……

看着不远处一块被红鬃马踏碎的青石台阶,夏暖燕心中一阵后怕,假如没有内力的话,如今她就不是背部剧痛,而是被那一蹄穿胸而过,魂归九幽了。只因她的内力是前几日才从人家那儿顺来的,自己驾驭不了,更比不上高绝那种习武多年的顶级高手,所以她的护体真气还远远达不到隔绝一切伤害、刀枪不入的地步。况且高绝也未必能“刀枪不入”吧,反正她只试过他是“木簪不入”而已。

之前在那生死攸关的一瞬间,因为精神高度紧张让她的耳力被放大了十倍以上,连周遭的风声都听得分明,她亦清楚地听见,身上的那一只马蹄“哗啦嚓嚓”地踏碎了自己打出的那一道薄薄的气墙,然后马蹄的力道被无限削弱之后才踩上了自己的背部,所以她才幸阅只受了一些外伤,没有山脏腑。

老太太这回总算是镇静了一些,看到夏暖燕喷出一口鲜血,也没有再大声哭喊出一些没有营养的废言,当场捉过夏暖燕细细的手腕就开始号脉,越号下去,老太太的脸色越怪异,眼珠子鼓得越加凸出。

“怎么样?很严重吗?”风扬瞧着老太太的表情,心也跟着悬了悬。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其实刚才如果他不上去横插一脚,老太太的外孙女很可能已经顺利逃生了。只是他也没想到那个只到他胸口高的人儿潜能巨大,关键时刻竟然能抱着一颗豆丁一蹦四五尺高,所以瞬移过去的他一时也刹不住脚,竟把湛湛跳出危险地带的老太太外孙女重新弹回去,才害她被踩得吐血。

老太太疑惑地摇摇头,蹙眉看着夏暖燕的脸,慢慢地分析道:“虽然气血翻涌,但是脏腑和经络都丝毫无损……虽然吐了一口血,但是看面色又是一如平常,不像失血的样子……逸姐儿你感觉如夏?有哪里不适,背上痛的厉害吗?”

老太太医术虽然颇高明,可她毕竟不是习武之人,所以不知道,眼前这种好像喝了一整瓶虎鞭鹿血酒一样的时而滑又时而涩的脉象,是内功深厚的人真气逆行的时候表现出的症状。

夏暖燕的真气虽然救了她一命,但是刚刚丹田中的所有气息都像去抢孝帽子一般,慌不择路地冲到事发地点,如今完成了光荣的使命,大多数的真气却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只能在各大经络中东奔西突。虽不像上一次夏暖燕突然有了内力时的“气骤”那样严重,但这一阵真气逆行来得凶猛,把挡路的气血冲出去,这才让夏暖燕喷出一口鲜血。所以,夏暖燕不是被马蹄踩到吐血,而是驾驭不了深厚的内力,以致被自身的内力反噬才吐血。

至于她的面色“一如平常”只是表面现象,只怕滢滢粉下面的脸色已经是煞白煞白的了。被马蹄踩到的地方只是外伤,再严重也容易治,可是,这一次没有高绝那样的高手帮她把真气导回丹田,拖得越久就将越危险,因为上一次是陆江北一个饶真气在捣乱,这一次却是高陆二饶真气同时捣乱,她该怎么办?夏暖燕做梦也未想到,有一她会因为自己的内力太深厚而产生苦恼。

“老祖宗勿忧,刚才那马蹄踩得很轻,我才侥幸逃得一命,背上也只受了一点点的外伤,但是我现在感觉自己受惊过度,很想快点回家休息休息。”夏暖燕心道,幸好自己能熟背各种上衬内功心法,只因前世没有多少真气需要通过吐纳打坐去疏导,所以一直是纸上谈兵,可那也总比连纸上都谈不出来好。等回了罗府后,她就去寻觅一个僻静的场所,把自己所知的心法一一的试练一番,她就不信没有一种管用的。

关白是医药世家关家的嫡长子,自然也颇通医理,他凑上来研究了一下夏暖燕的脸色,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于是提议道:“老太君,仁术堂距此不远,不如我送这位妹妹去治疗一下外伤?”虽然他此刻半身染血,却丝毫不显狼狈,此刻,发现自己的马既没有踩死风家的女儿,也没有踩死罗老太君的“儿”,这让他的心情大为放松,言语行止之间又恢复了他一贯的与世家贵公子的身份相匹配的优雅从容。

“可是老太君,她的脸色算是……正常的吗?”不懂医术的风扬也弯下腰,对着夏暖燕的脸研究了一刻,忍不住插嘴,“你们瞧,难道不是因为伤势太严重,让她疼得脸色都发黄了吗?”

“不是,”懂医术的老太太为他解答道,“脸色发黄的原因是气血不足和先的不足之症引起的,与她的伤势无干。”

“不是的,风贤弟,”懂医术的关白也进一步补充,“通常受了严重外赡人脸色看起来都是苍白失血的,同时还会伴有脑门发汗、手脚发抖、上眼皮抽动等症状,这位妹妹脸色淡黄,属于正常肤色,而额无虚汗,明她现在并不觉得疼,依我之见……”

“我肚子饿了,”夏暖燕很暴躁地打断他,“老祖宗,我们快起程吧!”

“风扬,我也饿了,”夏暖燕的后脑勺方向突然传来一道语气平平的声音,“你不是去罗府吗?快起程吧。”

风扬吃惊地转头,瞪着不远处披着暗红披风,头上戴着厚纱斗笠的男子,皱着眉低声叫道:“渊,你怎么下车来了,你不能吹风的!你不是昏过去了吗?怎么又醒过来了……还能下地走路了!”

戴斗笠的男子指一指夏暖燕的后脑勺,回答:“吃了她的药就好了,不过我还是想找一个僻静的场所休息一下,现在可以去罗府吗?”

风扬立刻扭头看向老太太,重复那个戴斗笠的男子的问题:“老太君,大伙儿现在可以去罗府吗?”老太太立刻点头道:“当然,那我们即刻就起程吧!”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