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初见

那人见一击不中,借着自己急速俯冲过来的这股力量,滑了开去,他手中长剑也不知是何材质,剑尖在匕首上划出一溜火花,对准了颜瞬清的手臂,开始了第二击。

而就在这兵刃相接的一瞬,颜瞬清已经看清楚了来人的脸,他一怔,随即皱了眉,厉声道:“胡闹!”出手如电,干脆弃了兵器,赤手空拳去抓那寒光四湛的剑刃。

慕容婧捂住了嘴,堵住了自己即将出口的惊叫。

而偷袭者在最后一刻,反手一拧剑身,把剑甩了出去。大概是因为临时变招,那人失去了平衡,眼瞅着就要摔倒在地。

颜瞬清一下子扶住了那人,手掌拍上了来人的后背,没好气:“不要命了?!”

那人被颜瞬清拍个正着,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剧烈地咳了起来。他咳得都破了音,清瘦单薄的身子如虾一样蜷了起来,颜瞬清皱着眉给他顺着气,一边顺一边问:“你怎么来了?”

那人一抬眼,因为咳得太厉害,古井一般漆黑的眼睛湿漉漉的,竟有几分魅惑勾人的意味,然而这种错觉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那两片薄唇一开一合,来人开口说话了:“你进你家祖宅这么久没出来,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声音明明还带着剧烈咳嗽之后的虚弱喑哑,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恨不得掐死他。

颜瞬清却好似对这样的话已经习以为常,露出了一个纵容无奈的笑,没有理会这人的刻卑,而是转身对着慕容婧介绍道:“妹妹,这是表哥的同门师弟,徐子晋徐雁宾。师弟,这是我的表妹,慕容……咳,你也跟着我叫表妹好了。”未出阁的女儿家闺名不能轻易叫陌生男子知道,是以颜瞬清临时改口,只让徐子晋跟着他叫。

徐子晋穿着一袭黑色短打劲装,长手长脚,俊秀利落,要不是他那张脸太过苍白扎眼,整个人简直能与夜色融为一体了。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慕容婧一眼,眼中泪痕未干,乌黑的眸子中有流光一闪即逝,随后露出了一个温文的笑意,抱拳拱手行礼:“慕容姑娘。”

倒是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只是他脸上的笑意没有到达眼底,如同面具一样扣在脸上,于客套之中露出拒人于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冷峻来。

慕容婧莫名地对这个人产生了戒备之心,她退后了半步,敛衽回礼,语气同样淡而疏离:“徐公子。”

徐子晋对慕容婧的冷淡不以为意,反而一副很有兴趣继续与慕容婧攀谈的样子:“说起来,慕容这个姓氏很是少见,不知文华殿大学士慕容睿慕容大人是姑娘的什么人?”

“正是家父。”

“哦?”尾音跟他的眼角一样微微上挑,笑意倒是真诚了几分:“原来是丞相家的女公子,失敬失敬。”

“徐公子客气了。”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慕容婧就往表哥颜瞬清身后一藏,明显是不想再跟徐子晋有什么牵扯。

连慕容婧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表哥颜瞬清面前,她就像是有了凭仗和倚靠,她像一个真正的十四岁的娇小姐那样,会撒娇,也会闹脾气。

男子高大的身躯把女孩儿娇小的身影遮了个严严实实,颜瞬清苦笑着做了妹妹的挡箭牌,带着一丝歉意好脾气地看着徐子晋,好像是在为妹妹的无礼道歉。

徐子晋也不恼,还是那副微笑的样子,只是他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指于身侧敲击着,仿佛是在计算着什么,等他的手指停下来的那一刻,铿锵有力的鼓声紧接着响起,“咚咚咚”的声音在整个城市上空回荡着。

慕容婧面色一变:“呀,宵禁了!”

大崇朝有宵禁制度,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宵禁之时没有通行令牌的话,管你是平头百姓还是官员亲眷,都一律不许通行。

慕容婧心中有一丝懊恼——她赶不回去了。未出阁的闺秀夜不归宿,在哪家都是个大事!张氏要是不抓住这事闹个天翻地覆,那就不是张氏了。等她回去了,恐怕连慕容家的房顶都能让张姨娘掀了。

慕容婧不禁有些头痛。

“无妨,妹妹不用怕,别看我师弟这样,他身上可是挂着正四品的职,他手里有通行的牌子——”颜瞬清拖长了尾音,给徐子晋使着眼色,示意徐子晋赶快把令牌拿出来。

徐子晋倒是按照颜瞬清的意思,乖乖把令牌拿出来了,却没有交给慕容婧,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令牌,莹白如玉的手指在乌木材质的令牌之上,颜色对比之鲜明简直惊心动魄。

徐子晋嘴角噙着一丝笑,*地道:“令牌倒不是不可以交给慕容姑娘,不过在下这里也有一件事情非得请慕容姑娘帮忙不可。”言下之意就是要慕容婧用帮忙他一件事来交换这一枚通行令牌。

“徐公子但说无妨。”

“既然姑娘是慕容大人的千金,那么想必去大学士的书房转上一转,对姑娘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吧?”

慕容婧露出了戒备的表情:“不知公子想知道什么呢?”

“京城布防图。”

慕容婧还没有反应,颜瞬清已经沉了脸色打断了徐子晋:“子晋!”平时颜瞬清称呼徐子晋,除了叫师弟就是叫他的表字“雁宾”,当他叫徐子晋名字的时候,就表示颜瞬清是真的不高兴了。

徐子晋哈哈大笑,这一笑倒是真心,眉梢眼角俱都飞扬了起来,沉渊一般的眸子也好像倒映着漫天星河,流光溢彩,他摆了摆手:“在下也知道让姑娘誊抄一份京城布防图是强人所难了。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今年正好是三年一次的官员轮换之年,姑娘只要看一下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继任者的名字就好了。”

这哪里是退了一步?他明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想让慕容婧看名单的!只不过开始提出一个更过分的提议,再退一步,让人不好拒绝罢了。慕容婧心里明镜一般,也不戳破,问:“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名单非同小可,徐公子要这份名单所为何事?”

徐子晋微微一笑:“慕容姑娘想知道可以去问师兄啊。”把球踢给了颜瞬清,语毕,好似笃定慕容婧会答应他一样,就把令牌递了出去。

慕容婧见这件事情与表哥有关,便不再追问,也没有拒绝,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接徐子晋手中的令牌:“即使如此,那十日之后颜家老宅,我再来告诉表哥。”一拿之下,却没有接过来。

慕容婧不解地看了徐子晋一眼。

徐子晋一双眼睛颜色极深极黑,好像一汪深潭中的旋涡,让人看着看着就会不由自主地被他的视线吸引,不自觉地沉溺在他眼眸的深渊中。

徐子晋却在这时又没事人一般地放开了手,把令牌交了出去。慕容婧时间紧迫,实在没有多余的功夫跟这讨厌的人纠缠,拿了令牌就向表哥告别,急匆匆地回厢房去找浅碧去慕容府了。

等慕容婧的背影再也看不见的时候,颜瞬清才不怎么高兴地开口问:“你干嘛把婧姐儿拉进来?”

青年但笑不语,用脚挑起了那柄扔在地上的长剑,端详了一下,嘴里“啧”地一声:“剑刃又崩了,你这匕首当真是削铁如泥。”

颜瞬清却没有被徐子晋把话题带偏,他知道这个师弟比自己聪明得多,眼珠一转心里就冒出十七八个主意,但是他实在不喜欢师弟把慕容婧拉到这么危险的事情中来,加重了语气:“她是我妹妹!”

徐子晋淡淡地看了颜瞬清一眼,对师兄的不满不以为意:“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表妹好像是姓慕容,并不姓颜。”

“那又怎样?没有婧姐儿,我们根本找不到这东西!”颜瞬清指了指胸口,那枚秘玺现在就安安稳稳地揣在颜瞬清怀中。

徐子晋面对这可以号令天下的秘宝不为所动,薄唇一勾:“她帮你,所以你就相信她了?”

颜瞬清心中一凉:“你怀疑我表妹?”

“养在深闺中的女子,想必不足为惧。我只是提醒你,她没有跟你站在同一个战线的立场。他们慕容家现在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你以为你这表妹会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跟着你做这朝不保夕刀口舔血的营生?”

论口舌锋利程度,颜瞬清远远比不上徐子晋,被徐子晋噎得愣了半晌,忽然道:“那你这侯府世子不也是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跟着我做这朝不保夕刀口舔血的营生了么?”

徐子晋没有料到这平日里不善言辞的师兄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咳了一声:“我跟那小丫头不一样。”

颜瞬清瞥了徐子晋一眼,目光中的意思明显就是“我没看出来你们俩有什么不同”,但是颜瞬清为人一向宽宏厚道,轻易不会让人下不来台,于是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慕容婧不知道这个时候她的表哥为了维护她跟徐子晋吵了一架,也不知道徐子晋这个满腹黑水的家伙已经把自己卷进了一件会影响到天下走向的大事里面。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人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慕容丞相的书房,查到五城兵马司的继任者的名字。

今年正好是官员三年一次的考评,慕容睿作为文华殿大学士,最后吏部的条子是要呈给慕容睿过目的。至于慕容睿会不会在书房处理这些事情,就不好说了,说机密也不算是太机密的官员晋升贬谪的名单,可能在衙里就处理完了。

不管怎么说,慕容婧还是要试一试,要是在慕容丞相的书房里面找不到,那就只能传信给表哥,让那位徐公子另请高明了。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

慕容婧看了看灯火通明的慕容府大门,叹了一口气,这要怎么不惊动众人地回到家里去啊?

宵禁了才回来,必然是要有一番拷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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