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夜阑更秉烛5
他的神情一下子变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就直直地往外走去。
然而他走了两步却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再次转过了头看像了方才正与他谈话的朱由检。“杨公子，我忽然有些急事，不得不先行离开。说起来也挺不好意思的，毕竟是这宴席的主角是我不是？你一来我就走，实在非我所想。”他笑了笑，“希望杨公子不要介意。”
朱由检也站起了身，“无碍。人人都有急事，更何况本就不由谢公子掌控，何来怪罪？只是有些遗憾，相识短短一刻，从此怕是再难相逢了。”
这种谈话其实有点虚伪，可若是真的细细去想他们的谈话，其实却又在事理之中。毕竟真正的世家公子，确实是都要讲究这样的礼数的。
“我虽然不懂天道之数，不过也隐隐觉得我们是有缘人。”谢文手指指了指天，语气轻柔。“杨公子，或许我们还会再相遇的时候。”
朱由检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谢文却已经转移了目光，看向了杨清一和段如是。“白敛，段庄主。”
两人也早就起了身。
“你们的大厨烧的饭很好吃，多谢了。”他扬了扬手，“我这人也不喜欢送别，以后便也不送了。”
他说着，也不待两人做出什么反应，很是果断地就转过头往门的方向去了。
留下四人有些面面相觑地互看着，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究竟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又或者说，没想到杨煦的一番话就让他急着走，关键是他便就此做了告别。
一点留恋的意思都没有。话说完了就走。
杨清一看着他越来越小的背影，心中的石头微微落地。
可是心中也莫名地生出了些许失落。
——“我这人也不喜欢送别，以后便也不送了。”
他的意思是，他离开的时候，也不会派人再来传达，更不会惺惺作态地在城门口折柳送别。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他是这个意思吗？
终究……还是和他渐行渐远了。
方才他在的时候巴不得他赶紧走，可是当他走了……算了，还是走吧。就当做是最后一面吧，他留在这里才会给带来麻烦。
杨清一轻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似乎才让所有人都拉回了思路。
谢文……就这么走了？
“庄主。”
段如是应声望去，发现那个白皙的年轻人正认真地看着他。杨煦思考了一下，还是没有喊杨清一一声什么。“何事？”
“也没什么。”杨煦抿了抿唇，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
不知道为何，段如是忽然觉得杨煦身上有一股子浓郁的不舍。虽然他是杨清一救回来的人，甚至说，他是她有些看重的人。可是他从来都只是礼貌地和他说话，带着他进进出出的，也从来只谈正事。
一来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尴尬，那些过去了的往事，谈及也没有意义，重要的是改变。
二来则是因为他生性如此。虽然他看着对任何人都礼貌得体，可是这其实恰恰是他拒绝人的一种方式。一种最无法让人言喻的疏离感。
两方面的原因让他其实并没有对杨煦很是了解。
不在意便不会了解，这一点和谢文不同。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的尴尬，可是再次打破这种气氛的人，竟然还是朱由检。
“你就是杨煦吗？”朱由检看着他，淡淡的笑。“我们是本家。”
“杨公子。”杨煦反应过来，深深看了一眼朱由检，又偷瞄了一样杨清一，最后将目光放回了段如是身上。“庄主，上回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好，账本我暂时放在了常山那里，很是安全。”
段如是点了点头。
“……我忘了告诉谢公子，他家侍卫等候之处了。”杨煦的声音微微有些懊恼，“我去追上谢公子，顺便去送一下他吧。”
“也好，差一点都忘了派人送他，这府里绕来绕去，不知道他找不找得到。”段如是颔首，表示同意。
杨煦垂下头，大步朝着谢文离去的方向去了。
只剩下三个人，面对着这一大桌子菜肴沉默无语。
“这些菜还没动，肚子也没填饱。”段如是先开了口，“还是先吃饭吧，有什么吃了饭再说。”
朱由检点了点头。
段如是放下了心，至少不用立刻想办法解决朱由检的疑问了。他微笑着看向杨清一，却发现她正在愣神，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
“清一？”
“……啊。”杨清一回过神，“你说得对，你们先吃饭。……刚刚被杨煦提醒了一下，我还是觉得，我总是要亲自送一下谢文的。否则成什么了？”
段如是皱眉，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朱由检，没有说话。
“你们先吃吧，我不是很饿，一会儿就回来。”扔下这句话，她便大步追了出去。脚步匆匆，似乎是有意追上谢文。
不过也很合理，毕竟谢文也已经走了一会儿了，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朱由检收回目光，几乎是同时和段如是坐了下来。
时隔数十天，他们终于再次单独有这样的机会，坐了下来。
自天启病危在床，为了避嫌，为了减少魏忠贤的怀疑，他们就很少再相见了。
更不用说他受了皇命入宫以后。
之后便是他孤身一人入了宫，而他却和他心爱的女人一起逃走了。
他们初次相见的时候，彼此就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野心。
一次救助，几年之后再次重逢，他们的距离也终于缩小了不少。朱由检又拉了他一把，一两年时光，段如是终于有了和他并肩而立的身份，成为了名震天下的段公子。
他们对弈合奏，把酒言谈。
无数个白昼和夜晚，他们都再了解不过彼此的心意。
他发过誓要完成自己的梦想，除去魏忠贤那个死人妖。
他也发过誓，要帮助他铲去魏忠贤这个祸害，以此主宰自己的命运。
包括在大半年前，魏忠贤害杨清一的时候，他们再次重复了彼此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