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夜阑更秉烛4
杨清一松了一口气。
朱由检看着这三人之间的互动，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微妙。
至少，方才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到这个所谓的谢爷，是真的动了杀意的。
他上前一步，走到了段如是的身边，看着谢文淡淡笑了。“闻名谢爷已久，果真是不如一见。”
“闻名我吗？”谢文笑，“那公子叫什么？不然我多不好意思？”
朱由检神情不变，“免贵姓杨。”
“哦，姓杨。”谢文拖长了尾巴，然后又笑着道：“原来是杨公子。不过还真是巧了，又是一个姓杨的。”
“还有谁也姓杨吗？”
“有啊。”谢文看了一眼杨清一，“是吧白敛。”
杨清一的笑容依然有些僵，她看着朱由检，轻声道：“还未来得及介绍给你认识……庄里来了一个男孩子，叫做杨煦。”
朱由检点了点头，“原来是本家。”
“是啊，是本家。那男孩子也是个聪明的，短短数十日就学了不少东西，改日介绍给你认识。”段如是接上了话，他扫视了一眼众人，微微笑了笑。他一向是打圆场的。“都坐下吧，不是都饿了？宴席才刚刚开始，菜还没来得及上全呢。”
几人各怀心思地依言坐了下来，客气地碰了碰杯，吃了几口菜。
一向话最少的朱由检反倒是好奇一般地开了口，他的目光不离谢文的那把弯刀：“谢公子很喜欢玩刀？”
“一点小爱好而已，平日里也用不上，知道的人也不多。”谢文挑眉，“怎么杨公子很好奇吗？”
“是有些好奇。我看身边的公子哥都是玩剑比较多，很少看见有公子玩刀的。”
“这倒也是。”谢文的语气很是微妙，“这里是江南，杨公子也是南方人么？南方人总是要文弱一些，舞刀弄枪的不太多，倒是很有头脑。可我不是南方人，就是喜欢玩这些东西，玩惯了的。”
说着，谢文又拿起桌子边的弯刀轻轻晃了晃，“没了它，还怪不习惯的。”
杨清一的心“突突”地跳着。
谢文一向都是话多的人。也正因为如此，跟他聊天的人会不自觉地多讲一些。越讲越有劲，停不下来的那种。
不过要是事后再想一想，就会觉得有些不太对。
虽然他的话多，可是要么是在翻来覆去地讲一件事情，要么就是讲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反倒是说了个头，引诱着你忍不住地去讲你自己更多的事情。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谢文成功地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而你一无所获。
杨清一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他就是有这样的恶趣味，从他们第一次相见，她就知道。
可是现在的谢文却不一样。他讲的话，引诱对方说话的意思很少，反倒是一个劲地在说着自己。就像是江湖上那种有点小权小势，却自鸣得意而装作平静地“炫耀”。其目的就在于让对方不断产生好奇不断追问，然后他便顺势可以讲出更多的话。
他一直把话题放在自己身上。
这一点也不像是谢文。
杨清一和段如是对视一眼，她知道，此刻对面的不是谢文，而是多尔衮。
骨子里的不屑和张狂。
从谢文站起来的那一瞬她就这么猜了，可是心里还是隐隐抱着一丝侥幸。侥幸谢文并不能那么确定朱由检就是朱由检。
可是这一刻，她却可以肯定，谢文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因为他这种不断暴露自己，甚至是希望朱由检对他产生好奇的这种心理，是最深的好胜心。
或者说是敌视。
因为知道他就是朱由检，是大明的崇祯皇帝。
所以身为后金贝勒的他，才那么希望与他一决高下。
可是因为她，多尔衮放弃了直接厮杀这个念头。
“原来谢公子是北方人。”朱由检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听说这是欢送席？谢公子这就要回去了吗？”
“是，家里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谢文忽然咧开了嘴笑了笑，露出几颗乳白色的牙齿。“一件已经筹备了十数年的事情，眼看着就要成功了，我怎么也不能缺席不是？”
杨清一紧紧绷着唇，她算是有些明白谢文的意思了。
他愿意先暂时按兵不动，可是这不代表他不作为。
他大概是希望朱由检能猜出他的身份，然后乐于看他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反应。所以说，这场宴席，时间越长，朱由检起疑心的可能性便越大。
最重要的是，谢文的这个“暂时”，究竟是多久？
后金在这里可有军队？会不会突袭？
朱由检若是起了疑心，谢文又无意隐瞒，若是被他查到谢文的真实身份……
她不敢再想。
她不能让这场聚会继续下去。
“谢爷。”
杨清一一惊，连忙转过头去。
说话的人是段如是，只不过他并没有望着谢文，可是同样地侧过头望着另一个方向。
刚才喊这一句的，还有另外一人。
一名男子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了过来。他的个子在在座的三位男子之中显得并不是那么高，但是却一点也没有输了气势。
即使这三人，在当今时代，都是跺跺脚就能让这天变了的人。
男子走近了，众人也瞧的清楚了一些，这是一个皮肤白皙细腻，五官清秀端庄——典型的江南男子的样貌。
“谢爷。”杨煦看着谢文，又喊了一声。“实在是无意打扰，只不过似乎谢爷府上有侍卫很是着急，就要找您。在下冒昧打扰，希望谢爷不要见怪。”
杨清一一怔。
“找我？我的人？”谢文的表情更是诧异，“是谁？”
“很是面生。”杨煦认真的答道，“先开始在下也有些怀疑，可是他腰间配的玉佩……在下在京墨身上见过，虽然花纹不同，可是路数却很是相似。再加上他神情焦急，不像是作假。……当然只是在下的猜测，谢爷是否要去看一下？”
谢文一下子站了起来，表情严肃。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