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地上的癞蛤蟆

正月初六上午十一点过，陈卫红正在家里看书，接到杨梅托人捎来的话，请他立即赶到潭定招待所。.

陈卫红骑着自行车到达潭定招待所时，已经接近十二点。

寄存好自行车，循着声音，陈卫红找到同学们所在的雅间。

推开门，屋子里已经有了八九个人，正眉飞色舞地交谈着。

看到陈卫红进来，杨梅首先站起来打招呼：“陈卫红，你迟到了，一会儿要罚酒三杯。这样，你先把到场的同学认一下，认错一人，再加罚三杯。”

“哦，我酒量不好，罚半杯，行吗？”

“不行，讲好了的规矩，先前已经罚了几杯来放着的了。”

“同学们好，我来迟了，向大家道个歉。”陈卫红说完之后，与大家逐一打过招呼。因才毕业不久，大家变化并不大，陈卫红都能够认识，没有被罚酒。

陈卫红发现，今天在场的同学，除五位考上本科的同学还在继续读书，其余的，要么是大专、中专或技工校毕业后已参加工作，要么是招工或轮岗进了单位上班，或者已经商挣钱，回乡务农的同学则一个都没有。

读书时，陈卫红成绩一直保持前三名，没少帮助同学，加上武功高强，更帮过不少同学，而且为人低调，人缘关系很好，同学们大都热情地回应陈卫红的招呼。只有一个叫路一明的男同学和一个名叫朱艳红的女同学显得有些冷淡，略微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又有两名同学到达，杨梅重复着同样的步骤，雅间里又响起一阵笑声和问候声。

“该来的差不多都来了，那就准备开席吧。在正式开席之前，我们每人都作一个自我介绍，内容包括目前做什么，收入如何，住在哪里，耍朋友没有，如有了朋友，则要说明对方长得如何在做什么，所有问题，要在两分钟之内介绍完毕。否则，如果没有说清楚，或者拖延了时间，一律罚酒一杯。”杨梅宣布规矩之后，首先进行自我介绍。

路一明坐在杨梅的旁边，待杨梅自我介绍之后，立即站了起来，自豪地说道：“我前年从技校毕业后，分配到双江起重机厂工作，欢迎大家到我们双江市来耍！我们单位的效益还算不错，每个月的收入加福利，有一百多块，多的时候可以达到两百块。难得同学们在一起聚会，今天由我买单，大家想吃什么尽管点。至于女朋友吗，同事介绍了两个，还没有定下来。”

双江起重机厂是央企，三线建设时，从东北迁移而来，在双江属于待遇最好的单位之一，工资至少是陈卫红的两倍多，还有许多福利。

今天来的同学，徐兴廷等五位还在读大学的同学，自然没有买单的能力。三名大中专与技校毕业参加工作的同学，单位效益不是很好，月工资也仅四五十块钱；两名顶替父母进厂的同学，每月的工资也仅有三四十元；朱艳红两名帮着家里做生意的同学，虽然家境不错，但个人能够支配的钱却有限，要付这一桌的生活费，也有些困难。.

剩下的，就只有陈卫红、杨梅和路一明了。而陈卫红基本算是收入最低的，家境也基本是最差的，所以，路一明有资格自豪和炫耀，也没有同学与路一明争抢买单。

按照座次，陈卫红倒数第三个作自我介绍。

听了同学们神采飞扬的自我介绍，陈卫红有些自愧弗如之感。听到还在大学就读的几名同学的介绍，特别获知徐兴廷已经考上W大研究生的信息，陈卫红更自卑，悄声地自我介绍道：“我在大石乡教书，收入是每天一块五毛钱，住在乡下的老家。”

路一明的嘴角浮起一丝不屑的冷笑。

“记着，罚酒一杯，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耍朋友没有？”杨梅却不放过陈卫红。

“耍了一个，但她的父亲不同意，不知算有还是没有？”陈卫红如实回答。

“我同学这么帅的，她父亲为什么不同意？”杨梅继续追问。

“好了好了，下一个。”路一明显得有些不耐烦，有些轻蔑地打断了杨梅的追问。

陈卫红看了一下路一明。

几杯酒下肚之后，大家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陈卫红对几位还在读书的同学充满着好奇和敬意，不断地向打听他们大学的生活。路一明则与杨梅等几位女生相谈甚欢，不时抛出一些段子，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路一明，你同事给你介绍的女朋友是做什么的？”朱艳红对路一明有些兴趣。

“有一个是老师，我嫌她身上的粉笔灰灰味道不好闻，不想给她耍。如果能够找到像你、像杨梅这样的女朋友就好了？”路一明看了看朱艳红，又将头转向杨梅。

“老师有什么不好？老师有文化有知识，知书达理，积极向上。”杨梅厉声说道。

路一明的话自然传到了陈卫红的耳里，陈卫红终于明白过来，路一明今天似乎有些针对自己，是什么原因呢？

路一明的母亲是潭定区另一个乡的副乡长，父亲在外地的一个军工单位工作，家境很好。因是城镇户口，高中毕业时，成绩中下的他，通过父亲的关系弄到一个内招指标，考上了双江起重机厂的技工学校，毕业时通过他父亲的关系，分配到了该厂工作。

陈卫红回想着高中时与路一明的关系，两人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任何矛盾与冲突，当时自己是班上的特优生，一心全在学习上，与路一明等交往较少。照理说，大家相聚已经在三年半以后，应该比较亲热。就算当时关系不好，顶多冷淡一些，也不应该有攻击性的啊。想到这些，陈卫红疑惑起来。

高中时，路一明就多次追求杨梅，被杨梅给拒绝了。后来，路一明考上了双江起重机厂的技工校，分配到该厂工作，更加有了本钱，虽然与厂的一位女工暧昧着，心里却想着漂亮、开朗的杨梅，多次写信给杨梅，没料到，杨梅却没有回音。

平时上班较忙，抽不出时间。趁春节放假，路一明再次来到潭定，找到杨梅，约她出来吃饭。

杨梅不喜欢路一明，看不惯他的势利，却又不好拒绝，便建议路一明把潭定周边的同学一起约上，同学们一起聚一聚。

路一明心里有些不愿意，却也不敢拒绝杨梅的指示，加上想在同学面前展示一番，也就顺从地答应下来。

因时间仓促，两人分头联系能够联系到的同学，再请他们往下拓展。

在联系的过程中，杨梅提到了陈卫红，并介绍了陈卫红的一些事情，话语中充满了敬佩与欣赏。

在读书期间，路一明的学习成绩虽然不好，但因为家庭经济状况好，父母又是领导，属于班上的上流人物，对陈卫这样家境贫寒而又不会讨好和附和他的同学，自然看不上眼，也就没有什么接触。但陈卫红成绩优异，一直是班上的前三名，而且功夫高强，多次帮助同学，特别是帮助女同学解了几次围，这让班上的女同学对陈卫红比较友好、亲善，使路一明有些吃醋。这次，杨梅这位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对自己不怎么在意，却特意提起陈卫红，言语和神态中充满着敬佩与亲密，让路一明很不舒服，就有了桌上的这些表现。

路一明的异常表现，杨梅也观察到了，这令她对路一明更加反感，进而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准备有意与陈卫红亲热，来打消路一明的念头，同时，也想……。

“是，你说的也有道理。”路一明虽然狂傲，却不敢得罪杨梅。

“我就要找一个老师，而且，最好是同学。”杨梅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我们同学中就有一位啊，何必另外去找！”坐在陈卫红身边的徐兴廷说道。

在高中时，徐兴廷与陈卫红同桌，成绩比陈卫红略好，在高考时发挥出色，顺利地考入了CQ大学建筑学系，现已考上W大研究生。两人关系一直很好，徐兴廷也比较欣赏杨梅，想促成两人。

“哪一个？”杨梅故作不解。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徐兴廷指了指陈卫红。

“好啊，只是妾有情，不知郎是否有意？”杨梅有些讨厌路一名，准备用陈卫红作挡箭牌，故作可怜的说道。

陈卫红有些不知所措，脸上红了起来。

路一明的脸色难看起来：“癞蛤蟆也配吃天鹅肉？兴廷，同学们，喝酒！”

陈卫红抬起头，目光再次在路一明面上停留了几秒钟。

路一明与陈卫红对视一眼，突然感觉一阵寒意，好在，陈卫红很快将目光移开。

“我这只癞蛤蟆就想尝尝天鹅肉，卫红同学，我敬你一杯！”杨梅担心陈卫红脸上挂不住，狠狠地瞪了路一明一眼，端着酒杯，走到陈卫红身边。

“谢谢你，杨梅。”陈卫红赶紧站起来，喝干了杯中的酒。

“廷兴同学，麻烦你换一下位置，行吗？”杨梅看着徐兴廷。

“好啊，看来，我要喝三百杯了！”徐兴廷赶紧站起来，让出了座位。

路一明的脸色更加难看。

杨梅装作没有看见，坐下之后，与大家谈论起来。

陈卫红很快调整过来，不想与路一明计较，端着酒杯主动出击，与同学们交流起来。

同学们涉事不深，大都很单纯，也没有在意路一明的异常，端着酒杯互敬起来。

陈卫红想避开路一明，谁知，路一明却端着酒杯找上了他：“陈同学，哦，应该叫你陈老师了，我敬你一杯。当年的尖子生，可惜运气不好，当了孩子王，也挺可惜的。我知道，你们当老师的非常辛苦，收入非常低，今天中午，你要多吃点多喝点。”

陈卫红面带微笑，看着路一明没有说话。

路一明有些心虚，继续说道：“哎，你们当教师的也真可怜，不知你怎么选择了这条路。你品一下，这可是双江大曲，十几块钱一瓶的，你可能没有喝过吧，一会儿多喝几杯。”

“路一明，祝你新年快乐！”陈卫红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举杯与路一明碰了一下。

看到陈卫红丝毫没有显出自卑与可怜，甚至没有表露出对自己的感激，路一明更加不快：“你怎么去当老师了，而且还在那偏僻的地方。需不需要师兄帮你个忙，找人把你调到潭定来？”

“谢谢！。”陈卫红依然不冷不热。

“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就是，我在社会上，还认识些人，可以帮帮你。”路一明保持着优越感。

陈卫红平静地将目光转向了旁边。

路一明本想在同学面前羞辱一下陈卫红，给陈卫红一些难堪，可陈卫红的沉着冷静让他有些无从着手，气急之下，小声对陈卫红说道：“杨梅是天上的白天天鹅，你是地上的癞蛤蟆，你这个穷酸的教书匠，想吃天鹅肉，纯属天方夜谭。请你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样子，你配得上她吗？”

路一明的声音很轻，离得较近的杨梅等几位同学还是听到了。

听到这话，陈卫红怒火中烧，正欲还击，突然想起谢荣生和朱绍武的教诲，赶紧深呼吸，保持着微笑，靠近路一明，轻轻地说道：“路一明同学，你说对了，与杨梅相比，我确实是地上的一只癞蛤蟆，我会摆正自己的位置。今天，我不想与你说，在潭定，我让着你，但是，请你记住，这不代表我怕你，在我的心中，你连癞蛤蟆都算不上。”

路一明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