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悲伤成河
转眼，林峰就到了实习的时候。他还是找了叔叔，在县一中实习，然后留在这里。
留在省城的名额，少之又少，何况，学习成绩只是一个方面，没有关系，用人单位没有熟人，想留下来，又谈何容易。林峰尽管学习成绩优异，最后，还是要回到了他的小县城。何况，没有了李颖的消息，留在省城又有何用呢？
忙着实习，林峰也没有太多时间再打听李颖的音讯了，林峰只想工作稳定下来，再接着打听她的消息。时间，已经把林峰的激情活力消磨殆尽。
一天，林峰正在学校代课，下了课，有一个中年妇女等在教室外，“你是林峰吗？”
“对，你是？”
“我是李颖的二姨，过来有点事。”中年妇女边打量林峰边说。
李颖的二姨？林峰顿时愣在原地。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找不到李颖的时候，他的视觉，他的听觉，每每出差错，出幻觉，那些其实都是自己的主观臆想造成的，到头来，都是枉然。
如今，突然有人站在林峰面前，说到李颖，而且是李颖的亲戚，他有些不知所措，“李颖，李颖她到哪里了？”林峰眼里闪着亮光。
“她出国了。”中年妇女和蔼地看着林峰。
“出国了？怎么会出国了呢？”林峰简直不敢再相信自己的耳朵。寻啊，找啊，等啊，盼啊，终于有消息了，比没有消息还让人失望。怨不得有人说，没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呢。这消息，让林峰无所适从，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嗯。现在就在国外学习。开始的时候，他爸妈工作调动紧急，就先去了省城，后来，他爸爸又从省城去了别的城市。她只去省城了几天，就跟着爸妈又走了。再后来，他爸安排她出国学习了。她在国外安顿下来，给你的学校去了信，没有收到你的回信。又打听到你回县里了，就托我来告诉你一声，怕你惦念她。这孩子。”李颖二姨望着林峰的目光变得亲切起来。
“那，阿姨，我怎么能联系到她呢？”林峰急切地问。
“哎，你不知道他爸爸为这事费了多少心。让她去国外学习，也是为了她的将来考虑的。小颖是个乖孩子，可是因为这事，和她爸爸又哭又闹的，最后还是去了国外。你问我，我也是左右为难啊。”
“阿姨，我真的离不开小颖，小颖也喜欢和我在一起，我们说好了永远在一起的啊，我一定要联系到她。”
“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个好孩子，可是，我也没办法啊。我这里有小颖给你的一封信。”李颖姨说完，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叠着的粉色小信封来，递给林峰，然后转身走了。
林峰赶忙打开信封，取出信纸。
峰：
最近好吗？
我好想你。
这些日子，你一定也着急了。我也着急，好想见到你。见不到你，我分分秒秒都不开心。
爸爸非常反对我们的事，我好难过。爸爸又安排我到国外学习了。这样，我们就很难见面了。我几次坚持不想离开县城，等你回来。又想到来了省城，离你就近了。就又来了省城，可是，过来了又有变化，没来得及去见你，就又随着父亲到了别处，之后，就是出国。
这一出国学习，恐怕又要几年了，转眼你就参加工作了。
我想了很久，也不愿放弃这段感情，自己掉了好多次眼泪。可是，现实总是那么残酷残忍，让我无所适从。
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我们天各一方，怕是会苦了你。你也不要苦苦地再等我了，有好的了，就相处吧。
颖
这不是小颖的真实想法，这不是。一定是别人授意她这么写的，她不会这么绝情，她不会。林峰绝望地站在教室走廊里，像一个没了心跳的雕塑。
同学们纷纷诧异地从教室里望着窗外的老师，校园的麻雀纷纷飞向了高处，向着阳光飞拢过去。阳光一丛丛落下来，带着飞鸟的翅膀，那些羽毛都是白色的，纷纷扬扬，像是一场寂寞的雪。那些羽毛，缓缓而落，缓缓而落，沉到了湖底。
林峰的性格变得沉默，他像是用沉默等着什么。
就像雪野中远远孤立的一株垂柳
用生命等候绿色
就像远航漂泊的水手
用茫茫的心期盼水天间遥远的港湾
我用千万次被冷落的心
等待你远去的背影
即使南移的日光
永不回归脚下的土地
即使身下的海
舒展成无尽的航程
林峰把时光凝成了无尽的思念和等待，每一天，都想着李颖入睡，每一天，都盼着她的消息。他幻想着，她会有一天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轻声告诉他，她是如何冲破阻滞，如何历经千辛万苦，回到他的身旁。
他也要告诉她，他找她找得忘了自己，没有她，他的日子是多么干瘪空虚。他们要促膝谈上一天一夜，不，是一个星期。他们要在一起，日夜不再分离。他们要一起去看大海，一起去赏雪花，一起做简单的饭菜，一起拿着她爱吃的雪糕看电影。
他什么都不让她做，只要她在院子里的小凳上穿着那条紫色花瓣的连衣裙坐着，只要她甜美地笑着。他哼着歌，打扫院子，栽花种菜。他手舞足蹈，给她摘下黑紫的葡萄，他们一起品着院子里结出的酸甜草莓，一起扔着米粒，喂那些可爱的小鸭小鸡。一起计划着出游打鱼，一起回到那间并肩听课的教室，嬉笑着述说两个人一个班的往事。
哈，你那么美。
嘻，你那么呆。
哈，你怎么就把那张英语篇子给了我？
嘻，你的头知道我往左歪，你还往右歪。
嘻，我去找你，你那么不解风情。
哈，我见到那么美的你，总假装一本正经。
嘻，我把那份工作，看做是对你的等待。
哈，你等在那里，我就会回来。
又过了许久，林峰从李颖二姨那里打听到，李颖在国外有了男朋友，不会再回到国内了。
那天，天空飘起了巴掌大的雪花，一朵朵，一朵朵，落下来，落进院子，落进小巷，落进林峰的心里。雪花，只有雪花懂得林峰的心事，像是一场安慰，柔情地抚摸着林峰的孤单。
林峰沿着铺满雪花的小巷走到大齐家，拉大齐出来，跟他一起踏雪。这条路，他跟大齐走过。失去李颖的音讯后，林峰常一个人在这条路上漫步，把浓浓的思念留在了这条路上。
“她是一朵天上的雪花，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你。”大齐的围脖围得严严实实，一说话，围脖就跟着动。
林峰插着兜，慢慢往前走，不说话。
“你也不用难受，还有更好的，在某个时光的转角等着你呢。”大齐嘴里的哈气冒着白烟，学着林峰的语气。
林峰不说话。雪花挂在他的睫毛，滑到他的唇角。
“你呀，别折磨自己了，你也是文化人，什么道理都懂，我说得你比我还明白。这个事上，你得相信缘分，相信天意。”大齐踢着松散的雪絮。
林峰低头默默地走着。
“你叫我来，我就来做做你的思想工作，就像你当初做我的思想工作一样。我们相信吧，世界是平等的。我是你哥们儿，你是我兄弟。已经属于曾经的，就让它过去吧。”大齐边说，边扭头打量林峰。
林峰的头上积了白雪，像是顶着个白头饰。
“既然，世界是公平的，过些时间，我给你介绍一个更好的。”大齐攥了一个雪球，砸向一只低飞的麻雀。
林峰和大齐迎着斜斜的雪幕，往造纸厂的方向走。铅色的云压到天边，让雪无休无止，空气清新冷冽，两个人眼前一片白茫茫。
“一切都会过去，大雪会过去，坎坷会过去，大雪告诉我们，一切都会过去。”大齐的声音雪野般沉静。
大雪无声地落着，满世界的银白，淹没了所有颜色。大雪无垠，大雪无声，比一场倾诉更有主张。
雪越积越厚，厚厚的雪絮，仿佛要埋葬整个大地，要隔离大地上所有的踪迹。
李颖她不会回来了吗？她怎么会不回来了呢？林峰心头的雪越积越厚。
“我知道你还在想着她。属于你的，不会飞走，不属于你的，没翅膀也会跑掉。”大齐拍拍林峰肩头的雪。
“我以为，跟你一起走走，那些烦恼，就都走光了。没有想到，这大雪，不是以往的雪了，每一朵雪花，都像是从她那里飘过来的，大雪告诉我，她的思念悲凉，大雪让我的心无法释怀。”林峰幽幽地说。
“别想了，你完全进入了我过去的模式。而我，也进入了你以往的模式。我不会说什么，就用你的话劝说你，用你的道理启发你。可是，你满身都是抗体，我的话管不了用。”大齐的喧子都白了。
“她坐在教室里的神情，特别特别美，她坐在车站石阶上等着我的神态，女神一样镀着金光，她的笑那么迷人，像一副毒药。”
大雪在落，大雪什么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