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可爱女儿

林峰一点没觉得生个女儿有什么不好，丈母娘在春天的光影里问道：“没让你失望吧？”

“没有，女儿是贴身的小棉袄，生男生女，都是一样啊。”林峰笑灿灿地说，心里激荡出兴奋的火星，幸福地亲一下散发着乳香的女儿的小脸蛋。

王妮更是浸漫在幸福的甜蜜里，一切都是幸福的，打进窗子的阳光幸福地斜去，又幸福地从东方升起。

家，就是这个幸福春光里的小菜园，笑脸芬芳了柴扉，盛放着独有的恬然安宁。这个春天，柳冠打起绿色的云鬓，四月的芳菲汹涌着，灌满小径。女儿琳琳的小脚丫是春风里踏歌的拍子，欢快了小菜园的日出日落，这些明晃晃的日子不情愿眨一眨眼睛，不想错过目光里的所有。

幸福是如此简单，是阳光铺满的床头打一个盹，是小脸蛋上的一个亲吻，是一天到晚月牙唇月牙眼的明快。

女儿琳琳脸蛋上瞳孔里，有惹人喜惹人爱的怯生生的芬香，新奇的眸子擦亮小屋的四壁，擦亮林峰的额头和王妮乌溜溜的黑眼睛。林峰觉得，自从有了可爱女儿，自己就一改那棵不安分之树的枝桠叶脉随意，也学会了雨后的感恩，学会了在风雪之后的春天小心地活着，不再仰顾羡慕流云过天的洒脱，不再风里无意义地忙碌。时光杂沓的马蹄，也因女儿变得澄澈闲散，似乎身边的所有都在等着女儿的发丝一天天浓黑浓密，等她送来一个又一个黎明的惊喜。林峰越来越像一个父亲，像一匹舐犊的老马，目光的舌尖温热潮湿，舔了又舔明媚日光的叶片，不舍昼夜地奔跑。

女儿轻轻盈盈，穿起王妮在缝纫机边细心裁剪缝制出的绿叶点点的小连衣裙，一只欢快的轻轻小小的蝴蝶，在小巷子口等林峰下班回家，用轻盈明透的小翅膀鼓荡林峰身体里澎湃的潮汐。自从有了女儿，林峰也打心里明晓了父亲这个词对于自己，对于这个家的含义。是女儿的可爱，教会他温情地微笑，教会一棵树在阳光下根须潜滋暗长，在岁月的风暴里增加体内的分量。

世界铺满阳光的微笑，小街小巷里，椅着琳琳小脚丫清脆的奔跑，空气里舞着蕊香的缎带，黄昏铺满了金红金红的甜蜜。牵起女儿温热的小手，林峰就攥紧了一朵小浪花里的海洋，就把整个世界握在手里。林峰的心之蝶生长了透明的羽翅，跟着女儿的翅膀起飞，跟着女儿的欢笑降落。林峰这时候起飞的高度，刚好望见他儿时的村庄，刚好望见他童谣里梦一样的时光。

林峰知道，女儿的小性格里有与他一样喜欢的雨情雨趣，雨就是童年的雨滴，童年的水圈，滴滴答答，就是个顽皮的孝子，就是为孩子们而落，世界都是孩子的。林峰就变成了一个大孩子，怂恿女儿把妈妈王妮丢在屋子里，带着女儿一起奔出楼门，看灰灰天穹飘下的小雨，还有花朵鲜艳的轻颤，小鱼神秘高傲的眼神。

父女俩在同一把花伞下听雨看雨，看周遭水汪汪的世界。琳琳的小靴子粉红，踩响街面纷纷扰扰的水泡，童年多么简单而美好，一个小水泡就是一份扩展的笑容。世界又是一场多么精心多么浪漫的布局呀，有时候，林峰就会一个人爱得热泪满目，会自己把自己一个人的时光扰得无眠。会带着女儿，一起追赶落在他童年的那场小雨。感谢老天，感谢生命里的雨季，安排一场清新的雨滴，安排女儿唤醒了他的失忆。

一场小雨里，林峰和女儿都成为轻快奔跑、不厌不累的孩子。

转眼，就像一棵小树，不知不觉地成长。

林峰在想，是谁是什么原因惯坏了自己的脾气，伤了女儿的两眼小潭水，让林峰觉得，回想起来，比一根深陷喉头的鱼刺还无可奈何。后来的林峰，一次次在夜里把手指的钳子探进深喉，探进女儿双肩背着小书包的日子。是什么时候啊？琳琳的小书包里的作业本，捅触了林峰火粗的嗓子，他轻易就辜负了窗外的蝶翅，还有那年正舞着轻纱叶片的春风，那场小雨。

林峰得承认世俗的他把那根顽劣的芒刺，自虐般扎进自己脆弱的神经，后来的日子，夜夜拔，夜夜跳，夜夜疼痛不已。这世界，又多么公平，伤了别人即便是自己孩子的童年，就毁了自己一辈子的安宁。

林峰在无数个暗夜，把灵魂一次次负石入海，像天底下不容宽恕不可饶恕的罪人。他把自己投入无底的牢狱，把比肉体敏感的精神一次次凌迟。女儿喃喃着，童年负累太重，童年的小菜园风雨狼藉，盛满没有颜色的空。

林峰女儿走上街头，也是因为一场雨，或者是在特设的雨境里，找寻曾经美好的童年，迷迷离离的水酒淋湿密发，泪花儿说不清方向，脚步说不清迷茫，她的脚步不停下来，雨就不会停下来。人潮人海，城市是一片没有温度的汪洋，有个心疼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喊过来，这个城市的灯火都是别人家的灯火。

守着咸涩的海边，海角，没有一处天涯适合擦拭童年的伤痕。唠叨是海风太婆的一日三餐，生怕诵念停下来丢了蓝衣衫上的孩子。那轮银色的满月升起时，面朝大海，何处是春暖，何处是花荣呢？这世界，又有多么不公平，苦涩一直摇着苦涩，烦忧一直搅着烦忧。

永远有多远？那方小菜园，那年复一年打开的雪花，那些童年打开的疼痛。细雪落上她美丽长睫毛的跷跷板，季节里的雨滴开花，轻柔若梦。小县城，购物广厦外，人来人往，林峰带着女儿，仿佛听到了那声熟悉又遥远的呼唤，两个不约而同停下来，静下来。这是一声来自童年的呼唤，掸落父女俩单薄年衣上的微尘。

王妮对于女儿琳琳更是疼爱，她的疼爱，更自然，更真切。一次，半夜里，女儿因为着凉，身上起了些扁扁的疙瘩。因为是在半夜，窗外黑漆漆，夜晚在窗外恐惧地窥视小屋，王妮有些无可措手，心疼着急地落下泪来。

王妮每次去集市，也是精心挑选适合女儿的布头，那些布头因为碎小就便宜了许多，布料高档，买回来，巧手缝制，就成了女儿自豪欢腾的衣着。王妮的好多同事见后，就纷纷走上集市，挑选自己喜欢的布头，然后来找王妮，让她帮忙缝制衣服。王妮缝制出来的鲜亮衣着一上身，就招来好多人羡慕的目光，问价格，问从哪里买来的？林峰内心也为娶到一个贤惠的妻子而自豪，而暗自兴奋。

宝贝宝贝，快快长大吧。

宝贝宝贝，世界会在你的脚步里变小，会在你的微笑里变暖。

背起小书包，脚下都是欢快的音符。

突然，一天，女儿回来，领口都是血迹。脸上也是被水洗过，未洗净的血痕。

王妮心疼地转了眼泪，“怎么了？怎么回事？”

“老师，老师，用书本打的，打到了鼻子。”女儿眼里转了泪珠。

王妮边问情况，边说：“明天，我去找老师。为啥这样对孩子？”

林峰在一边不语。

林峰不是不爱孩子，他最不想和外人出现冲突，尴尬。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用书本打女儿面部的女老师。这种儒弱，也成为他日后回想往事的隐痛。

王妮未曾责备过林峰，未曾要求过林峰做他不乐意的事。

王妮要自己去找女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