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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难辞酒局

林峰拎着皮箱走进办公室,刚开开灯,部门的小金就出现在门口。小金头发高高耸立,发型像头上倒放着一把斧头,斧头刃从额头到后脑勺,打了足有二斤摩丝。小金眼睛闪着亮光,嘴角挂着笑,紫色西服,白衬衫,细腿西裤,棕色三接头皮鞋微光幽幽。

“要结婚啊?”林峰打趣。

小金笑嘻嘻,“林哥回来了,我早就约好了几个人,给林哥接风,到对面酒馆喝酒。”

“不了,太累了,想早些休息。”林峰把皮箱顺在墙边,背包扔在单人床上。

“大家等着你,都没吃呢,错过食堂饭点了,吃口饭再休息呀,不然睡觉还得饿醒了。”小金拉住林峰胳膊往外拽。

“你们去吧,喝酒吃饭还绑架啊?”

“你是主角,不能让大家失望。”小金笑嘻嘻。

林峰之拗不过小金,就锁了门,跟着小金往外走。

屋外,黑魆魆一片,“他们先去点菜了。”小金兴致勃勃地走在前边。

林峰抹黑走着,想起老朋友小伍来,自从林峰来青海后,小伍就经常电话短信联系林峰,让林峰回老家的时候,一定告诉他,忒想和林峰喝酒了。

林峰也总是心里一暖,远在天涯,被惦记着的人,自己心里先干了一杯。

林峰从青海海西回到老家,小伍又给林峰打来电话,像GPS跟踪一般,掐得那么准时。林峰回家刚躺卧在沙发上,小伍就电话过来,让他定喝酒日子。小伍说:“定个日子喝酒,顺便给他带本林峰发表小说的杂志学习学习。”

林峰想:小伍也是爱好写点东西的人,在林峰面前总是低到土坑里,忒谦虚的人,不是格局到那里了,就是另有企图。林峰说:“刚从高原下来,先调整一下周身的细胞吧,回来先醉几天氧,然后再醉酒,怎么样?”

小伍就在电话那头“呵呵”地乐。

林峰翻个身说:“那小说刚发表,还热着烫嘴呢,要不,就等不烫嘴了,再找你?一手交书,一嘴喝酒,二合一,效率多高。”林峰想,懒人找借口都这样,还美其名曰统筹兼顾。

小伍欢喜地应允,“行行行。”

林峰只有一本样刊,还放在矿上办公室了。就联系杂志社快递了几本,也不知哪里伤了快递大神,这杂志,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到。林峰先追问杂志社,然后再找快递公司。那个快递女说,她正在高速上开车,回家后再查。林峰一听,赶忙挂了电话,别影响人家驾驶。

林峰躺在沙发上,边醉氧,边看电视里的帝企鹅,边等她回家回电话。睡过一觉,手机也没动静,拨电话,无人接听。林峰心生疑窦,难道遇到快递骗子?不至于呀。他也没猜测那女快递在洗澡间,或是正忙别的。

这个小伍啊小伍,比林峰追问快递还勤,一直催呀催,让林峰定啥时候喝酒。林峰说:“还醉着氧呢,再缓缓吧。”小伍说:“不行就用酒顶顶呗,说不定就没事了,以毒攻毒。”

林峰说:“要是二毒合一,我这被高原蹂躏的小身板儿情何以堪啊,回去不去了,就去你家吃,在你家住。”

小伍就知道“嘿嘿”地乐。

这快递大神还真留着情面呢,最终,在林峰快休完假前两天,千呼万唤,犹抱琵琶半遮面,姗姗来迟。

林峰理直气壮地找小伍喝酒。

跟新闻发布会一样,第一杯酒就是祝贺林峰小说发表。

林峰说:“没啥没啥,地球人都出书了,发表个小说算啥。”

桌子上,还真有几个爱读书的人,聊起了读书写书。

小伍边喝酒,边渲染气氛,说早就从林峰文章里读出了朱自清的影子。林峰就抓紧跟他碰杯,心想不信堵不住你的嘴。没想到,林峰越堵,小伍的话越多。

小伍说,要给读汉语言文学的儿子看看,教导教导他,他一直太狂妄,眼里没人,天下无人。林峰赶忙举杯说:“别别,我这穿着大褂的传统文字,哪能让小年轻看得上。”

于是,桌子上的几个人就开始赞美传统,有的说,他从喜欢流行歌曲,转为喜欢民族歌曲了;有的说,传统就是爹,没有爹,就没有后代,不能忘本。

后来,林峰和小伍就聊在一起工作的旧时光。小伍夸林峰是写诗的老师里语文教得最棒的。林峰说小伍是数学老师里诗歌写得最好的。反正酒桌上,互相吹也没人来上税。

后来,小伍就借着酒兴说起上小学时的一段小情事。一天下晚自习,有个小女孩叫住他。同学都走了,小女孩拉他坐在教室前的台阶上。头顶一盆圆圆亮亮醉了的月光,小女孩先是望着他笑。他正纳闷,小女孩扭身,从斜跨的小绿书包里掏出一根黄瓜,笑嘻嘻递给他。他也乐了,接过来,掰开,给了小女孩半根。两人蘸着月光,嚼着甜脆的黄瓜,把美好都嚼进了夜色。

浪漫故事一出来,于是乎,大家就借着酒劲儿起哄,讨教。于是乎,小伍成了众矢之的。

后来,大家就硬着舌头去唱歌。小伍是典型的麦霸,不停地唱,不停地唱。那些缠缠绵绵的爱情歌曲,被他演绎得情深深雨蒙蒙,只是曲调成了新版原创。大家都说他拿着麦克风像举着根黄瓜,在啃。

除了小伍,景彩也几次叫林峰喝酒,林峰一直没当回事。

每次回老家,林峰常常当天去,当天回,怕喝了酒会耽误行程。

有一回,林峰的车停在村子当街,景彩出来进去,看到了林峰的车,找到家里,先是声讨林峰一番,然后就司令般的口吻让林峰留下,晚上喝酒。林峰被声讨得没了底气,接受命令也就理所当然。

景彩和林峰是在村子里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后来林峰跟着叔叔一家搬进县城,从此,两个人像两只被棒打的小公鸳鸯一般,各自东西了。别人不在意,两个人却是惺惺相惜,各自疼怜。每年寒暑假,林峰回村第一个想见到的就是景彩,洗澡、摸鱼、燎荒、放炮仗,玩得昏天黑地,个子疯长。

别看从小一起长大,林峰和景彩一起喝酒的时候还真不多。自打林峰的胆囊因息肉过长切除后,就有意不喝或少喝白酒了,啤酒柔和些,遇到诚,就少来点儿。

有时候,酒桌子上,林峰拿胆囊当挡箭牌根本不管事。有一次,一个要好的同事,见林峰不喝酒,就讲故事炮轰林峰的底线。他讲笑话说,有个病人去看病,大夫问他:抽烟吗?答曰:不抽。喝酒吗?不喝。玩牌吗?不玩。大夫说:你啥也不喜好,还活着干啥?可恶之人在指桑骂槐,刺激林峰喝酒,林峰真是进退两难,喝也萧萧,不喝也萧萧。

还有一次,同事喊林峰去喝酒,林峰死乞白赖不去。旁侧一同事低声耳语,你还因为不去喝酒伤人吗?林峰愣在原处,恍然大不悟,于是低头赴宴。因为不去喝酒伤人,真是不值得,不识抬举。而去喝没意思伤身体的酒,真是觉得自己没原则,没底线。

喝得醉醺醺,林峰就想:近墨者黑,是因为自身骨子里就藏着暗色,找啥借口呢,真不去,还有人会绑架吗?真不去,就真的伤人了吗?伤了硬拉喝酒的人,又有何妨呢?

太阳偏西,林峰想,还是跟着感觉走吧。被景彩拉着手,与其说是被绑架到了酒馆,还不如说半推半就。

几杯清酒下肚,旧事就往上翻涌。景彩的提问正式开始,你还记得某某某吗?你还记得咱们一去哪哪哪吗?你还记得谁谁谁家的闺女吗?林峰的思维在高原缺氧,在酒桌上断片,多数时间是跟着景彩的提示走。这让景彩有些失望,继而非常非常失望。林峰心想,唉,这酒,不喝也失望,喝了更失望,怎么喝也喝不出希望。

揭短是必须的,景彩举杯就是要让林峰的底线溃堤,让他脱掉矜持的外套,露出酒囊饭袋的本色。景彩开始说道林峰:“字写得忒难看。”并把“忒”拉得跟酸菜粉丝一般长。说一句就行了呗,还非得揪住小辫子不放,让林峰点头认是,让林峰承认他的字比林峰好。

酒到酣处,话题无所不至。聊到两个人小时候一起的爱好,说起看电影。听说哪个村子要演电影了,早早吃过晚饭,走着去占位置。可气的是,有位喝过酒的人知道他俩是铁杆电影迷,竟利用他们的无邪天真,制造假信息,绘声绘色说某某村今晚有电影。他俩就眼底放光,问,哪个庄?啥电影?那人嘴里嘟嘟囔囔,也听不出个数。管他说的啥电影,看了就知道了。结果,历尽千辛万苦,俩人摸黑到了那个村子,找了一圈儿也没有找到演电影的迹象,只好耷拉着脑袋,顶着星光回村。

第二天,林峰和景彩敌意的小眼神问那位发布虚假信息的人。那人嘴巴先含糊着说了一个电影名,然后又清晰地说出一句,今夜遛细毛驴腿。说完,一侧身钻进自家的草门。这个可恨之人,还以为是多激烈的战斗片呢。报复是难免的,不必细说。

两个人在酒桌上越说,往日趣事越多。林峰忘了一大把年龄,忘了杯底溜走的时间,忘了还想连夜赶县城,频频举杯碰杯。

两个人为一起经历的趣事喝酒,为分别多年喝酒,为久别重逢喝酒。酒桌子上都是喝酒的引子。到了最后,桌子上的人,什么戴眼镜的喝一个,梳小辫的喝一个,吃药片的喝一个,老同学喝一个,老同事喝一个,老战友喝一个。什么,岁数大的喝一个,岁数小的喝一个,年龄差不多的喝一个。什么酒是粮*,越喝越年轻。什么你是弟我是哥,你说咋喝就咋喝。

只要酒还在,喝的由头就在。不昏天黑地,不眼珠子发直,脚底打晃,就对不起那粮*。

最后,景彩晃着身子,拍着林峰的肩头,“明天早餐,豆浆,油条,茶叶蛋,吃完再走。”

第二天,林峰到了家,景彩才从被窝醒来,满电话愧疚地说:“下次,我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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