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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烟火灰烬

百里南浔闭上双眼,初夏仰着小脸,蹙紧眉头仔细看着他,生怕漏掉他一个表情。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用尽全力抱住的这个男人,是她如何也挽留不住的神灵。

虚无……飘渺……

她感觉,他快要消失在她身旁。

周围无数悬浮的石块开始缓缓移动,被自他身上发出的强大力量转移,一盏盏向自己聚集而来的烛火那般耀眼,忽然间,光芒四射,一刹那的空白,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安静地将小脸贴在他胸膛,周围一切,都不再存在。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音越来越微弱。此时,初夏心中的悲伤随着那跳动的消失似河水奔腾般,云翻雨覆。

她努力睁开眼睛,抗拒周边一切阻力。当终于成功时,她才惊觉,他们置身于一片火红的罂粟花田。

他万般虚弱地躺在地上,她仍被他紧紧圈在怀中,让她的脸颊贴在他胸膛。

“百里南浔,我们出来了,快醒醒……”她小心翼翼地呼唤着他,风吹过,迷人妖治的花香带着她担忧的喊声飘远不见。

他不动……

“睁开眼睛好不好?”

前所未有的恐惧将她弥漫,悲伤往复,狠狠撕裂拉扯着她。

“百里……”脑子被掏空,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当她手指探在他手腕,摸不出来脉搏时,眼泪止不住地大颗大颗往外流。

他若是死了,她难道不应该很开心吗?因为那样她体内的异能就再也无所顾忌,就可以问墨七直接夺得夜明珠,再也没有人能阻止她离开这个地方,她可以立马去救思竹,还可以……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痛?

为什么感觉到他正在离她而去,她会哭得如此不能自已?

初夏半跪在他身旁,哭得惊天动地,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滴在他脸上。

出其不意地,百里南浔忽然伸手将身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一把搂向自己。

“我没事儿,吵死了。”

躺在地上的英俊男人,慵懒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狭目瞄了一眼匍匐在自己胸膛的狼狈女人,不由得咧唇轻笑。

初夏皱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内心的火“腾”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喂!百里南浔!你……气死我了,没事儿你装什么装啊?这是你应该说出来的话吗?你看你,明明知道怎么出来,还硬要在里面逗留,伤成这样很好玩吗?”

“你是在担心我吗?”

百里南浔像是没听见初夏的破口大骂,只是看她满脸泪水地像只好斗的楔猫,底气十足地指责着自己,他的心里便开出一簇簇绯红的花朵来。

“哼!”吸了吸鼻子,初夏冷哼一声,目刺刺地盯着百里南浔浑身都是破口和血迹的衣服。她气呼呼地去推百里南浔,避开那双紧盯着她,满是期盼的目光。

初夏刚一动,百里南浔覆在她腰间的手便猛力一收,让她再度覆在自己胸膛。

“你刚刚是在担心我吗?”重复问道,百里南浔紧盯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初夏眉梢跳了跳,低骂了声“疯子”,便嘟着红艳艳的嘴唇,怒不可遏地一把推开百里南浔,兀自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看着那小小的个子,丢给他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百里南浔不由笑了起来,修长白哲的手,轻轻掠过自己鬓角凌散的发丝,动作慵懒而又潇洒,举手间透着说不出的高雅、贵气。

她的夏儿,刚刚是在担心他,对吧?

这几日,正当百里南浔喜悦于他与初夏之间那些微妙的变化时,又接到轩辕雪陌将会在五日后大婚的消息。

对于这一消息,他确实是有些吃惊,但他更是在“告诉初夏”和“不告诉初夏”这两个问题间徘徊不定。

她对那个男人有多上心,他比谁都清楚,他多希望这一次的魂归轮回快些到来,那样,他就不用这样患得患失。他会带着她,永远消失在这江湖,归隐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他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磨,就像此刻,两个人明明在同个屋檐,却总觉得像隔了千重万锦般遥远。

流萤闪烁在林梢,忽出忽没,星星点点,像树叶里藏着晶晶莹莹的蓝宝石,把夜色点缀得分外瑰丽神奇。

已是子时,初夏站在屋顶,迎风而立。她俯瞰着这深夜的光辉,犹如一块透明的面纱,轻轻地张在大地上。

她梦到轩辕雪陌了,梦里,她们之间隔着一条河,无论她如何喊叫,他始终一路向前,留给她一个背影,越来越远,让她猛然惊醒。

正瞧得出神,忽然,天空一闪,千万朵烟花穿上云霄,怦然绽放,朝她笼罩下来,宛如流星,散做漫天星辰而落。

初夏一身白衣,站在屋顶,漫天的绚烂将她包裹。孤云单影,犹如开在悬崖渡井霜的绝世之花,冷彻千古。

在一阵烟花绚烂中静立许久,她对这虚空的夜缓缓伸出手去,一阵风吹纷飞飘扬起她的衣袂,那恍如隔世的剪影在这漫天光影中飘然出尘,如同九界天仙。

好似要抓住那坠下的花朵,却又似要乘着这夜风飞上云霄。

百里南浔站在阁楼静静眺望着那抹倩影,他注视得越是认真,那人影变越显得虚无。心中那抹患得患失的情愫再次涌上心头,将他直接淹没,溺得透不过一丝气息。

他一挥衣袖,脚下轻轻一踮,向她飞身而去。

“夏儿!”

耳边一声呼唤,他的双手已然圈上她的腰腹。

又是这陌生,而又熟悉的怀抱。

初夏浅笑,眼里映着朵朵灿烂的烟花,却瞧不出丝毫暖意。

她居然没有反抗,这让他有些意外,他们之间,终于在慢慢靠近。

百里南浔忽而有些酸了鼻头,不由将她圈得更紧。殊不知,她不反抗,是因为她知道,无论她如何拒绝,到最后她依旧是他的手下败将。

她不能让自己受伤,她要将自己身体休养到最好的状态,不至于在逃跑的半路昏倒。

朵朵烟花簇拥着明月,缤纷灿烂,一层又一层地散开,幻化多变。

“喜欢吗?”百里南浔低声问道,她看着烟花,他看着她,那语气分明带着一丝忐忑和不安。

——堂堂百花宫宫主,居然会用这种语气和神情去对一个女子问话,只怕是足以让天下人哑然。

百里南浔抬头看向这漫天烟火,天地间竟没有能与眼前所能媲美的东西。

“喜欢。”她低声回答,那笑容极甜,可墨色的眸中掩藏的尽是凉意。

雪白的月光装满院子,斑斑驳驳的剪影像是下了一场大雪,将这百花宫充裕了几十年的戾气全都压了下去。

百里南浔心中一片柔软,许久未有的温暖遍袭全身,充满了欢悦和满足。只觉得他一直渴望的幸福如今竟就在他手中,这一切是那么地不可思议。

“好远!”初夏轻叹,收回了手。

好远,思竹,我要如何回去?

百里南浔神情专注地倾听着,漆黑温润的眼眸堪比这绚丽烟火,他忽而低头沉下眼睑,静静凝视着初夏。

“夏儿,你是不是在想要如何离开我?”

被看穿心思的初夏好似一个偷盗被抓的孝,吓得浑身一凛,袖中的锦帕随风漾了出去,悄然落地。

“没有!”她从他怀中转过身,悄然拉开距离,可无论她如何抑制心中别样的情绪,当她对上他漆黑的眼瞳,她仍旧溃败地不堪一击。

“是吗?你骗不了我的,”百里南浔小心翼翼地对视着她,他的眼睛,似雪山之巅永世不可攀附的冰雪,将她的影子关在里面,任她如何挣扎也逃不出去,“没关系,如果你离开,不光是轩辕雪陌,我会让整个天下来陪葬。谁也抢不走你,谁也伤不了你!”

“你……”

“我已经经受不了失去你的痛苦了。”承受不了,宁可让这天灭了我,也不愿活在没有你在身边的世界。

千年,太久,太寂寞。

“疯子!”

“就当是我疯了吧!”他平淡的语气反而让初夏几尽抓狂,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可怕,是她永远也无法猜忌到的。

“百里南浔,你清醒些吧,我不是罂粟,罂粟早就消失在这世上了。”

为什么要让她来承受这一切,为什么要她来做那女人的替身。

她不是罂粟啊!

“我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没有错认。你是夏儿,是我一个人的夏儿……”

“不,我是我自己的,任何人都妄想主宰我的生命。”

“丫头还是这么倔,这天下任何东西我都可以给你,就自由,不行!”他再度将她抱住,不顾她不堪一击的挣扎。他决绝的语气,无丝毫商量的余地,初夏忽然静下来,侧头看着这个怀抱自己的男人。

他目光飘远,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好似刚刚的话并不是出自他口,那眉宇间烙印的冰冷,仿佛世间一切纷争都与此人无关。烟火的灰烬飘落下来,却在离他一指间的距离被弹开,世间一切尘埃都被他杜绝在外。

这男人,当真没有什么东西再可温暖他的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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