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兄弟夜话

十一月中旬,一辆安然学院标志的马车一路招摇地通过了城门守卫的检查,徐徐入城。

马车在悦来客栈门前停下,一脸风尘的大柱和二柱掀开车帘,大踏步地进了客栈。

一番休整之后,从小二嘴里打听到,京城房价物价都很贵,对比看来,在客栈住个中等房间的价格算,直至二月上旬考完春闱,吃专费比租房住的花费要便宜的多,所以便打算在悦来客栈住下。

实在是安然学院现在太过出名,所以,大柱二柱住的是上等客房,价钱却是中等客房的价格。

自打在悦来客栈住下后,大柱便慢慢地融入这群从全国各地经过层层选拔的学子们中去。姐姐告诫过他木秀于林的道理,而且读书人自命清高又是最要不得的,但韬光养晦对于现在万众瞩目的他又难免被人轻视。遂他听从姐姐的话,在各种诗宴茶会的交流中,只拿出八分的学识,意在人际交往上下功夫,既不夺人锋芒,招人记恨,也不会被人轻易忽视了去。所以他在学子中的人缘很好,还从中结交了几个志趣相投的好友。

而二柱就听从李梅的话,率性而为,在家如何,在京城便如何,无需考虑其他。

年关将至,京城城门口日日热闹非常,往来进城采办跟送年货的车马络绎不绝。因为明年就是三年一期的春闱大试,所以进城的行人中还夹杂着零星几个儒衫飘飘的书生学子。

大街上车水马龙穿流不息,街道两边店面林立,客源络绎不绝,不愧是京城,繁华程度不是其他地方所能比的!

大柱二柱,还有新近结交的举人朱子贤一起逛着街。表面上,大柱在漫无目的地看着繁华店面,实则在暗中留意姐姐口中提起的书斋。

大柱今日穿了一件干净朴素的儒衫,虽然只是普通的棉布料子,但丝毫不能掩盖住他身上浓浓的书卷气。相貌一般,脸庞黝黑,外貌是不能和一些俊俏的玉面书生相提并论,可他举止间深合礼数,不卑不亢,清高中见儒雅,要不是知道他出身寒门,就这一身名门子弟中才得以见到的底蕴深厚,温文尔雅的风范,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那种境界,让人一见就不免心生赞叹和好感。此人心中自有丘壑,别具气魄,以后仕途定然无可限量啊!

朱子贤在旁边暗暗评价,不枉自己自降身份结交,即便不能拉拢过来,只是简单交往的话,也不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咦,那边有个小书斋,哥,咱们过去看看吧,你昨天不是说纸和墨都没了吗?”

大柱随声望去,二柱说的书店不大,只有一个对街开的门面,约一丈多宽,门口摆了两张桌子,上面几打泛黄的纸和随意堆在一起的毛笔,一看就知是处理品。

书斋,简单的二字招牌,再无其他,正是姐姐提到的书店,大柱点点头。

众人走入书斋,里面比意料中大很多,外间正中一张小圆桌,周围几根圆木凳,两边靠墙是一排排整齐的货架,上面摆满各种样式的纸墨笔砚,看成色应该是些普通的或廉价的商品;里间摆设类似,不过所列商品更上档次。

小二殷勤地迎了上来:“几位,打算买什么品级的了?”

“下等纸,中等笔,上等墨,砚台好坏都要。”

小二可能没想到大柱如此简洁回答,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笑嘻嘻地道:“好勒,各位稍等,马上就来。”

小二开始东翻西找,里里外外跑来跑去,纸墨笔砚一样一样的摆上来,样式、形状和颜色各不相同。

里间原本坐着的一个胖胖的,穿着一身细布衣裳的中年男子听到大柱的话,抬头看了看,起身走了过来。那男子眼睛很小,细细的狭促眼,脸圆嘟嘟的,看起来非常有福相。

“在下姓卫,是这家小书斋的掌柜的,几位公子,看着就像是赶考的学子,本店开张不久,价格优惠,要不要趁机买些其他的备考用具啊?”中年人一副笑容可掬地搭讪。

“这样啊,子贤兄,咱俩也买些吧,过不了多久,赶考的学子多起来,东西该贵啦。”和朱子贤说完,二柱又调笑地对着书斋老板道:“卫掌柜的,我们要买的很多,你一会儿结账的时候可得手下留情。”

“公子说笑了,本店商品绝对物有所值,您随意挑选,要是用得好,欢迎以后常光顾。”

“卫掌柜的还真会做生意啊,我们才来了第一次,您老人家就想拉拢我们成为贵店的常客啦。”

“呵呵,几位公子要是以后能常来,那是本店莫大的光荣。”

趁着二柱拉着朱子贤往里间逛去,卫掌柜压低声音,恭敬地说道:“大少爷,属下卫明,您以后有事,可来店里找我,即便我不在,小二卫安也是咱们自己人。还有,纸张里藏有主子给您的书信。”

卫掌柜的把大柱挑选的东西装好,拿起算盘,一阵噼里啪啦后,写了张单子递给大柱,乐呵呵的说道:“这位公子,这一套笔墨纸砚加上书帖按原价算一共十五两银子,不过给你们个优惠价,一共十四两银子即可,不知是否满意?”

“良材兄,你还选了一本字帖?”朱子贤好奇地问道。

“嗯,我平时喜爱练字,刚才看中一本字帖,想买回去练练,顺便修身养性。”大柱说着,随意地把字帖递给朱子贤。

朱子贤长得真不错,一身白衫配上精致的五官,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接过字帖,随意地翻了几下,又笑着递回给大柱。

“怪不得,良材兄的字写得不错,原来是平时下了功夫的,看来我也要花点时间练练字喽。”

“小二,帮我也包一本这字帖,把刚才选的纸墨笔砚一起算上。”

几人又闲逛了半个多时辰,在路边吃了一碗馄饨,才回客栈。

晚上临睡觉的时候,二柱晃到大柱屋里。

“大哥,今日那书斋是不是姐姐口中提到的?”

“嗯,那书斋的卫掌柜和小二都是咱们的人,以后遇到急事,咱们可以假借买东西之名去书斋通信。对了,姐姐还写了一封私信给咱俩。”

“信上讲什么?”

“信上讲,家里新买了一批下人,其中有不少是各路探子,连姐姐买来贴身伺候的四个丫鬟中,已知的就有两个!姐姐嘱咐咱俩,京城复杂,小心为上。”

“可气!终有一天,我杀了这些狗杂碎!”

“莫气,姐姐既然有了提防,量他们也翻不出姐姐的手掌心。姐姐还说,石头成了秀才,不过,他已经拜了食香阁的白大夫为师,专心学习医术啦。”

“石头不是在曹老大夫身边学医的吗?干嘛要拜那个什么狗屁白大夫为师啊?”

“我也不清楚,姐姐此举,应该有她的深意。”

“石头明明很聪明,走科举之路的话,绝对比我强,可这个臭小子愣是喜欢医术。还好,学医也是不错的出路,说不定石头以后就成为一代名医啦。”

“你和石头都不是那会逢迎趋利之人,以后不会喜欢官场上那些勾心斗角的肮脏手段,要你们以后每说一句话或者走一步路,都小心思量,如履薄冰,姐姐和我都不忍心。当官不一定都能过得好,历代被抄家砍头的可不少,连我对以后考上进士或者踏入官场都忐忑不安,既然这样,为何咱三兄弟都走同样的路哩?你没发现吗,你喜欢练武,嚷着要当武将,姐姐一直没反对吧,还暗地里教会你武功和行军布阵;石头喜欢医术,还是姐姐从小加以引导的;而我是要当文官的。咱们的姐姐啊,从一开始,就筹划着为咱家留后路呢!”

“我知道,这么多年来姐姐过得很苦!姐姐虽然嘴上没说过,我能感觉到她喜欢平淡简单的生活,要不是爹被人害死,说不定姐姐已经嫁了一户不错的人家,都给咱们生了俩外甥嘞!”

“是啊,哪个女人不想嫁个如意郎君,过着幸福的生活,姐姐她口口声声说这一辈子不嫁人,也是怕咱们兄弟难过自责,要不是咱们的拖累,以姐姐的本事,现在一定过得很幸福。姐姐过年可就要二十岁啦,即便她现在是人人称颂的奇女子,可再想要觅得良人,也非易事!”

“大哥,这次春闱过后,咱们回家就给姐姐说门亲事吧。即便这次咱们兄弟俩考不上进士,就以咱们现在举人的身份,也能给姐姐说门好亲事!要不然,姐姐的年纪越大,婆家越不好找。”

“你以为我没想过啊,可是,姐姐不会答应的,即便姐姐答应啦,现在哪还有真心对姐姐的好男人愿意娶啊!”

“怎么会,姐姐那么好的女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那些好男人都瞎了狗眼了,不愿意娶姐姐?”

“唉,你光想到姐姐干了那些了不得的大事,你自豪骄傲,可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姐姐的才能一点点外露,精明过顶的头脑,深藏不露的手段,还有不凡的敛财能力,这些还都是姐姐初露头角所展现的,姐姐啊,说她有富国之才,强国之策都不为过!二弟,像姐姐这样的人才,一定会被那些上位者牢牢握在手心里。已经被关注的姐姐,又岂能回到过去,隐居在乡野农村过着简单平凡的生活。”

“都怪金满楼和食香阁那些人,要不是他们对咱们兄弟和小芳下毒手,姐姐怎么会轻易展示自己的才华!”

“姐姐如若不展示这些才华,那些人也不会如此轻易罢手。姐姐一直都不想把咱们兄弟扯进来,姐姐原本的打算应该是暗中向贾圆通报复,因为他们对咱们兄弟的出手,姐姐才迫不得已高调行事。即便到了现在境地,姐姐也是一心为了咱们打算!京城重地,卧虎藏龙,人才济济,要不是姐姐名声在外,哪有咱们兄弟俩的出头日!”

“都怪我没用,本来应该是咱们保护姐姐的,现在反过来,却让姐姐为咱们遮风挡雨!”

“二弟,相信我,这种无力感不会持续太久,终有一天,咱们兄弟俩会为姐姐保驾护航,到那时,姐姐再不会连杀父之仇都瞒着咱们,而默默一人承担所有事!”

“我知道,以姐姐的学识才能,言传身教多年的我们,初出世便如此抢眼,皇上是不会放过的。”

“嗯,不过也不能小看京城的这些功勋权贵家族的底蕴,他们每个家族能在京城存世,站稳脚跟,都不容小觑。虽说科举为寒门子弟搭了一架登天梯,可真正掌权的还是那些世族大家出来的子弟。咱们也得慢慢积攒自己的底蕴啦,等咱们在京城有了自己强大的后盾,到时候,爹的死,小芳的失踪,还有姐姐多年来的付出,我都要十倍地讨回来,不管对手是富甲一方还是尊贵如皇子!”

“那哥哥,我们要不要也学其他举人在应试之前拜访一些官员显贵,要是我们愿意投卷,科考会顺利不少。”

二柱嘴里说的投卷,乃是惯例,即是应考举人在试前向高官显贵等知名之士拜访,并把自己的得意之作呈上,以图得到青睐赞赏而科场平顺,时常有士子因为某位大人一声赞而声名鹊起,也有许多士子因为行卷,被某位大人爱其才而邀请入府居住的,成为其门人或幕僚。

“不需要,京城局势复杂,咱们不能贸贸然就和别人扯上关系,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咱们不去拉关系找门路,就有人迫不及待地结交咱们啦。”

二柱想到新近结交的那几位目的不纯的“好友”,又想到前几日他们请自己去京城最负盛名的红粉名楼之一的“醉仙楼”吃饭,因为记着姐姐的嘱咐——严进青楼,被他们嘲笑还是“童子鸡”的事情。

哼,一边想要拉拢结交,一边又端着身份看不起人,要不是现在还不宜得罪人,早把他们踢一边去啦。

二柱拍了拍大柱的肩膀:“大哥,先别想这些杂事啦,科考在即,你且放宽心好好应试,到时候中个状元回去,光耀门楣。”

大柱脸色笑容不减,摇头道:“一期取士最多不过二三十人,天下近千名举人相争,哪那么容易就榜上有名啊,还肖想状元及第,你也太看得起哥哥我了吧。”

“大哥,非也非也,我不是看得起你,我是小看了你哦!”二柱摇头晃脑地笑道。

“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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