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背井离乡（二）
“叔，你们那边怎么样，有东西被抢吗？”李梅擦拭着水果刀上的血迹，头也不抬地问道。
“啊，没、、、没有，只是东西被抢乱了，一些东西被打碎了。”
他们像是第一次才认识李梅似的打量着李梅，看她冷静地擦拭着血迹，想到她早料到今晚这个局势，提前做好安排，就惊叹不已。即使李梅是一个乡村出身的农家女，凭着这份胆识和聪慧，大家知道，李梅以后绝对会是一个不平凡的女人！
李梅望望远处正在忙活杀驴的村民们，回头对大家说到：“趁着他们全部心思都在分吃驴肉的份上，我们连夜走人吧，毕竟和他们熟识，要是还一起走的话，即使咱们以后再装穷，他们也是不信的。抢了第一次，总会有第二次。”
大家认为这话在理，赶紧收拾散落的东西，趁着夜色，悄悄地从树林的另一方向走了。
“梅丫头，你真聪明，想到他们会来抢吃的，早早的就把、、、”
“宋二叔、、、嘘，小点声，这是晚上，夜深人静的，小心被人听了去。你们没看到后面还是有人跟着咱们吗？”李梅赶紧打断了宋二叔下面的话，让他们往后看去。
众人回头一看，后面远远地跟了几十口子人，大家原本雀跃的心情立马跌了下来，都赶紧闭嘴赶路。
走到天亮，李梅觉得村里的人一时半会是赶不上了，就让大家停下来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不过，也不敢停留太久，只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又赶路啦。
一路上所遇到的村庄，已十室九空。这天，李梅看遇到的村庄越来越稠密，觉得可能是离大城镇很近的缘故。
石大叔也说：“前面的城镇应该是万户镇了，虽说是个镇，可比苏河城还要繁华，我们到了那，说不得能找到水喝。”石大叔说完，舔舔干裂的嘴唇。
那半袋水早就喝完了，旭冉因为每天还能吸点奶水，所以也不怎么哭闹，就只可怜了李芳他们几个半大的孩子，几天下来没见水了，也不可能去吸云娘的奶水，只得懂事地硬抗着。
“大家再坚持一下，只要到了万户镇就有水了。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我们今天一路走来的路边还遗留着被采过的野菜跟，是绿色的，还有，河塘也不像咱们那干，这里河底还有稀释的淤泥，说明这边的干旱不严重，还有水源。”
大家被李梅这么一说，就往路边看去，这才发现路边的野草野菜虽然也是干枯发黄，可也不全是干枯死了，还有很多被人挖过的痕迹。这下，大家恢复了一些精神，知道前面就有水喝后，脚步不由得加快。
远远的就看见一座高高的城墙，李梅知道是到了万户镇啦，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笑容。但是走着走着，李梅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啦，距离城墙还有一里多路的时候，就发现很多人停在路边，越靠近城墙，人越多。远远望着城门口处，更是黑压压的一片。按理来说所有难民应该都急切地进城才是。怎么会有人滞留在城门口啊！
石大叔也察觉到不对劲，开口说道：“你们先别往前挤，容易出事端。你们先找个地方歇脚，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大家点点头，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处较少人的地方安顿下来，而石大叔和宋二叔的儿子宋硕一起挤往城门的地方探听消息去了。
“姑娘，你们是哪儿的人啊？”
刚坐下来，坐在李梅旁边停歇的一面黄肌瘦的中年大汉就和李梅搭话。
“我们是渝州黄岩镇的，家乡大旱，这不，出来讨个活路。大叔，你们又是打哪里来啊？”李梅反问道。
“我们是南边冀州那边逃难过来的。”
“大叔，听说你们那里遭了水灾，难道官府没有赈灾？”李梅小声地发问道。
那汉子摇摇头道：“哎，那有什么赈灾啊，只不过官府让我们去雁落城，说那里富庶，总该能讨到一些吃的。一路发现有很多跟我们一样遭难的人都在往北边走，好不容易到了雁落城，又听雁落城的官府说今年大旱，北方饥馑，朝廷没有多余的存粮赈灾，下诏任由百姓往各州郡逐食云云。”
李梅看着四处散落的难民，有些怔怔的说道：“难道官府就这样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了。”
“唉，官府怎么管？如果遇到好的地方官，或许会禀报朝廷赈灾，可是一旦上报，那些官员的仕途政绩必然受损，严重的，甚至还会丢官掉脑袋。这年头有几个当官的是真心实意为咱们老百姓着想的。再说，就算上书朝廷赈灾，一上一下，来回折腾，等批文下来也是好几个月之后了，咱们哪还有命等到那时候啊！”
“大叔，这天已经很冷了，你咋还穿着单衣啊？”
前几天，天气骤然转凉，天气也开始变得阴沉，李梅他们都把冬衣套身上了。
李梅一句话说得汉子眼泪打转：“有啥法子啊，好好的就发了水，一家子都急着逃命，哪还有心思顾念着那些死物。”
李梅看他一家也确实可怜，就拿出来一个大被子，让他们一家先盖着。中年汉子的一家感激地就要给李梅磕头，李梅赶紧制止，让他们别引人注意。那汉子可能也经历了不少次抢夺事件，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大叔，你们干嘛都不进城啊？”李梅舔舔嘴唇，问道。
那位汉子看看李梅，不回答问题，反而拿了一个缺了一角的破碗向他婆娘走去，他婆娘立刻就紧紧抱着怀里的破瓷罐里不撒手。只见那汉子一巴掌打过去，才从里面舀了一碗混水递给李梅。
李梅没想到他们居然有水，连忙小声感谢，虽然很想喝一口，可她还是转身递给了李芳他们。一碗水，几个孩子都很懂事地只喝上一小口，就传给其他人。
李梅对这汉子很是感激，虽然吃的剩下的不多，可还是毅然地掏出来两个油炸过的馍馍塞到汉子手里。汉子可能也没想到李梅会有吃的，看到手里的馍馍，愣是一时晃神了。
“大叔，赶紧分给家里人吃了吧，一会儿被人发现了，就糟了。”
汉子被李梅一提醒，擦擦眼泪，点点头，就和一家人围在一起，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唉，原本还想从这位大叔嘴里打听些什么呢，可看他们只顾着吃馍馍的迫切劲，想来只能等石大叔回来才能知道怎么回事啦。
“李梅，你咋把馍馍给别人吃了，咱们自己都快没吃的啦，这个时候乱做啥好人！”
李梅看着刘云娘冷笑，还有账没和她算了，居然管起自己的事来啦。
“我给他们馍馍，是感谢他们居然这个时候能分咱们一碗水喝，总比让人抢了去好。”
一句话就让刘云娘脸色难看起来，恨了李梅一眼，背过身不说话啦。
本来，光李梅家就带了几百斤粮食逃难，再加上被褥等零七零八的东西，整整拉了两架子车。而石大叔和宋大叔一家带的粮食就不多，尤其是六子娘和他姐姐，几乎就只带了十几个饼出来。一问才知道，她们偷偷把粮食留给六子了，而自己只烙了十来个饼当干粮。李梅答应过小六子会护他娘和他姐周全，所以，六子娘和姐姐在烙饼吃完之后，就和李梅一家一起吃饭喽。即使路上又多了两人吃饭，还要时不时接济一下石大叔一家和宋大叔一家，李梅算过，准备的干粮勉强还是够吃的。
人算不如天算，坏事就坏在刘云娘身上。那晚跟着李梅后面走的几十口子人，这些天愣是像阴魂似的紧跟着李梅他们，即使被甩掉了，没过去半天时间，他们又会出现在李梅一行人的后面。李梅很奇怪，有时候为了甩掉后面的“尾巴”，他们不走官道，专门走的小道，怎么还会被他们发现呢？一次是运气，两次是巧合，三次可就是人为啦。
李梅猜测可能是是队伍里出了“内鬼”，就设计了一番，接着刘云娘就露出了马脚。刘云娘被发现后，就向大家哭诉道，后面跟着的人其中就有自己的娘家人，不忍心以后走散了，这才留下记号给他们。
富贵叔一家一听儿媳妇如此行事，很是生气，这几天一直为着这后面跟着的相熟的乡邻发愁，他们可是抢过自家东西的人啊，这天天跟在后面，说不定哪天饿急眼了又要抢东西了。前几天开始，路上就开始遇见到处横躺着的死人了，而为了抢死人的东西，很多人都大打出手，看得大家心惊不已。
大海很是羞愧，觉得对不起大家，嘴里喊着要休妻，吓的刘云娘抱着大海的大腿不放，哭嚎着告饶，以后再也不敢的话，刚会走的连旭冉也扯着大海的衣角哇哇大哭起来，喊着要娘。
李梅虽然有心怪罪，可看在旭冉还小的份上和富贵叔夫妻俩的面子上，这事就揭过去啦，不过，告诉刘云娘，要是再敢偷偷做“记号”，就不会这样好说话啦。
这事一解决，大家正要动身的时候，后面的几十口子人，就围了上来。李梅一看，除了刘云娘的娘家人，剩下的都是王家村的，有自己的大伯父一家，有里正一大家，还有村里都能叫出口的村民。
他们围上来，也不废话，直接要吃的。李梅看着他们疯狂的眼神和紧紧攥在手里的木棍、菜刀，知道这次要是不拿出吃的，怕是不能善了。只得从架子车上搬下来半袋高粱面，扔给他们。他们一看那半袋面，知道李梅车上可能还有更多的食物，反倒不满足了，让李梅把吃的东西全都拿出来。
李梅也没和他们废话，小声叫大家做好准备，妇孺和孝拉着车子先撤，她和石大叔他们断后。
“宋二叔，富贵叔，你们也随着他们一起撤，除了壹和我随着断后，其他人拉着东西先走。”
一听李梅吩咐着离开的事，那几十号人直接拼了命的往李梅他们冲过来。李梅直接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也不问是不是乡邻亲戚了，狠狠地砍了过去。
知道寡不敌众，附近说不定还有不认识的难民等着“坐收渔人之利”，李梅他们就边打边退。可这些人都饿红了眼，不要命的涌上来。李梅把背包里的烙饼和油炸的馍馍直接撒了出去，他们看到有直接能吃的，很多人停下手来抢吃的。可是这样的行为也只能暂时阻止一些人，更多的人没有得到食物，反倒更加拼命的追着车子跑。
很快，车子就被他们追上了，贰他们也加入了战局。李梅看到李芳被推倒在地，害怕她出事，直接高声喊道：“那一车东西不要了，你们赶紧拉着另一个车跑。”
等到李梅他们满身是血的逃出去之后，一路飞奔，很快就赶上了大柱他们。
小玉姐和花妞姐低声哭着，旭冉好像也被吓到了，正在放声大哭，刘云娘小心地哄着。石头和李芳也是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李梅顾不上身上的血，左右抱着他俩，低声安慰着。
担心后面的人追过来，石大叔捂着伤口，招呼大家躲进树林里。等进了树林深处，他们才停了下来。所幸那些人一心只系抢车上的东西，石大叔他们受的伤也不算太严重，小玉姐和夏雨连忙给他们包扎伤口。
李梅查看了一遍东西，直叹运气不好。之前准备的几百斤粮食，李梅是按三份面粉，七份烙饼和油炸馍的比例准备的，而被劫走的那辆车大多放的都是吃的，而这车上只剩下两袋玉米面和几床被褥，还有零星的日常用具。
石大叔家的车子也没逃出来，小玉和她丈夫推得独轮车也被劫了去，小玉姐的婆婆还紧抱着怀里的包袱，一脸惊吓地呆坐着。看富贵婶子一脸伤心欲绝的样子，嘴里还喊着“没吃的啦，呜呜、、、完了，全抢走啦、、、”李梅就知道，现在只剩下自己家有吃的啦！
“你个扫把星，你个贱货，这下你称心了吧，吃的都被抢了，你高兴了吧、、、”
富贵婶子突然窜到刘云娘面前，也不顾及儿媳妇怀里还有哭闹的孙子，抬手就打了过去，嘴里还不停的咒骂着。刘云娘也不敢狡辩，更不敢躲避，只得嘤嘤地哭起来。大家心里有怨气，都冷冷的看着，也没有人上前拦着。小玉接过旭冉，坐在旁边哄起来。
过来一会儿，富贵叔才阻止道：“好了，你现在就是打死她，也没用，再把抢东西的人招来，赶紧住手。”
“小梅啊，这，这以后可咋办啊？”
在不经意间，大家已经把李梅当成主心骨，好似，只要李梅在，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似的。
李梅苦笑，有面粉没水，也没法吃啊，只得检查几个背包里总共还剩下多少吃的啦。
所幸，每次休息，李梅都会让壹他们的背包“补给”的满满的，所以，看着还剩下的六包烙饼和馍馍，大家总算暂时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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