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愤怒与怨恨
剌生金不顾苏珊的反对，派人陪她上车站。在路上，那人一个劲地套近乎，她无心跟人说话，咿咿啊啊地应付着，她越冷漠，那男人的话越多。
到了车站，她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台阶上。
他将她扶进候车室，殷勤地帮她买票、一直把她送到班车上。
苏珊没遇见过这么热情的人，她想跟人说几句感谢的话，怎奈心情实在糟透了，心里要说，嘴却说不出。
带着侥幸而来；带着失落和失望而归。她好冷，冷得浑身打颤。
她曾以为，即便世界上所有男人都出轨，老五也不会。二十年了，他一直中规中矩，对她俯首帖耳，一朵鲜花插在家里，想乱来也会于心不忍。可是，他还是出轨了，而且很彻底，携款跟人私奔。
现今的社会，男人出轨早已不是新鲜事，但出轨的方式和表现却大相径庭，像老五这样带着钱与女人一起销声匿迹的人少之又少。
她被屈辱愤怒折磨着，心里反复询问，他为啥要这样？他怎能这样？他有权利这样吗？……
钱是老五出轨的资本和诱因，如果不是太大意；如果将存折设上密码；如果及时阻止……
世上没有后悔药，有的话，她会整瓶整瓶吞咽。
在老五偷走存折时，她虽然愤怒，但愤怒中又夹杂着很多希冀。两口子有分歧不足为奇，吵归吵；闹归闹，无论有多大矛盾，钱与人还属于这个家，心是踏实的。她嘴上嚷着要跟他离婚，其实，真实的意愿不是这样的。当时想，老五可能真是为家里着想，十万块钱放出去，一年能带来一万多的利息，等于多了一份财路。正是出于这个诱惑，她没去追回这笔钱。
现在不一样了，老五没了音讯，人财两空，一种绝望油然而生。
她判定，像老五这样的男人，不会有女人真正看上的，人家看上的正是他手中的钱。老五一定是受人**，被人讹上了，欲罢不能。在女人的唆使下，他恶向胆边生，一不做、二不休，不顾一切地退了集资款，又回去借了一些钱，跟着人远走高飞了。
但凡坑人的人都是坑外人，他倒好，将老婆和孩子坑惨了。净身出户的男人层出不穷，他为啥这么无情呢？
你不想过日子没关系，现在的社会，离婚的人有一大层，婚姻解除了爱干啥干啥，跟家里没任何关系。你又偷又借，弄走十几万，将一个穷家丢给我，要账的人撵到门上了，我该怎么办？你可以不管我，可女儿和儿子都是亲生的，你能忍心留下一个待嫁的丫头与一个不通世事的傻儿子吗？那女人是天仙；还是人精，对你能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我扪心自问，夫妻二十年，除了跟纳老鼠的事外，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平时对你管的严了点，但那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
我没浪费过一分钱，买任何东西慎之又慎，能不吃，尽量不吃；能不穿，尽量不穿，积攒几个钱容易吗？凭啥全归了你？
我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家里有一口肉，总是让你和娃娃们吃，宁愿自个咽吐沫。我身上穿的、用的衣物，都是别人送的旧物，对你和孩子不吝啬，每年花在你们身上的钱要远远大于自个。
我图什么？不就想多积攒些钱，让以后的日子越过越好。你可倒好，家里情况稍有好转就来了个釜底抽薪，将仅有的一点希望抽了个干干净净，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车轮在飞滚，苏珊的思绪在漂浮，她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对老五的唾骂与谴责上了。
二十年如一日，回想这半生，她感觉自己像做了一个不确定的梦，事到如今，真的后悔了，后悔不该嫁给老五这样的人；后悔虚度了大好青春……
她与老五订婚前，父亲苦口婆心地最后一次劝阻她，那些话当时没听进去，现在想起来意味深长、苦口良药。
父亲说：“丫头啊！你是少不更事，不懂得人生的艰难。人一生要走的路有千百条，最重要的路，可能只有一两条，婚姻就在其中。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这是一条独行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一步走错、步步错。站在为父、为母的角度看，你走进了一条长满沙枣刺的窄道。”
“明眼人一看便知，郝家的老五配不上你。那娃娃要长相没长相，要机敏（聪明）没机敏，家里又是那么个情况，你到底图他什么？我不是个嫌贫爱富的人，可是，老人有言：穷奸饿吵，家境不好的人多奸诈。老五的爹是我的表哥，我最了解他，那是个闷人，平常很难看透。当年，老人给他分家时，为了一斗粮食，他跟父母、哥哥闹翻了，打得头破血流，多少年不认父母。自那以后，我对表哥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感觉那人太奸猾，只占便宜，不想吃一丁点的亏。我看他这个老儿子最像他，闷头闷脑的，三杠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闷人喜欢走极端，这类人只能同患难，不能安静过日子，一旦条件有利或不利于他，做出的事会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农村人选女婿要看家风，起码要看三代人，这样做是有道理的，没好的家教、家风，教育不出有德的儿子，这是我极力反对与郝家攀亲的最主要原因。”
“你可能对父母有怨气，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打你、骂你，是为了不让你走岔道。你跟那个汉民木匠娃娃的事，是完全错误的事，这点上没任何商量的余地；跟老五的事，我给你选择权，好话、坏话，我已经说尽了，你要是一意孤行，将来过不好，是你自己的事。”
老爷子的箴言，犹言在耳。回回做的鲁（错事），做了不能赖给主。婚姻的路是自己选的，她不能赖任何人。
她不停地在骂自己，瞎了一双眼睛，那么多的求婚者，为啥偏偏看上老五这种没担当、没责任心的小人呢？
父亲说的很对，老五这种人，只能同甘苦，不能共富贵。结婚以来，他犹如依附在苏家人身上的一个寄生虫似的，占老人的便宜可以，每给老人干点活，总要斤斤计较。老太太对此颇有微词，说他居心不良，人品不好。现在看来，老人们的看法是对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此时，才深刻领会到了这句话的重要性。
她闭着眼睛想了一路，想得头晕、想得心痛、想得无地自容，居然晕晕乎乎睡着了。
班车到站了，售票员的吆喝声将她惊醒。她朝四周望了望，大吃一惊，周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不是县城的车站。
她起身问售票员，售票员说这是省城。她说，我要到县城去，你将我拉到省城干啥？售票员不耐烦地说，你买的是来省城的票，坐的是来省城的车，你怨谁？
她想起来了，车票是剌生金公司的人给买的，他可能误认为她要回省城。这事不怪人家，怪自己没跟人说清楚。
她蒙头蒙脑下了车，走了几步，觉得心中恶心、头发晕，想找个扶手的地方。空旷的停车场上没东西可抓，她摇椅晃继续朝前走，没走几步路，忽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