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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郝老三逼债

郝老三的到来给苏珊解了围,她借上厕所的时间平复情绪。

老太太是她最不想见的人了,可是又不得不见,本想能心平气和地过了这一关,没想到还是吵起来了。

她心里抱怨说:爹啊!你不知道我妈的脾气吗?你俩的观念从来都是反着的,你赞赏的人无论多么完美无缺,老太太总会鸡蛋里挑骨头,从中罗列出那人的不是。你说,你夸纳老鼠干啥?为别人吵架值得吗?

她很清楚,老太太之所以喋喋不休地指责她,一半冲着她;另一半是冲着老爷子去的。

长期以来,家里有种让人费解的现象,老太太好像最看不得父亲对她好,只要老爷子对她有一点亲昵的表示,总要引起她的不满。

老两口经常为这事那事拌嘴,为她吵架是很奇怪的事,她一直不明就里。

她打小就知道自己是个“不祥之人”,隔上一段时间,父母会因她发生争吵,母亲可以单独对她示爱,父亲不可以,一旦母亲看到父亲宠爱她,立刻会生出对父亲的怨毒来。今天也是这样,二十多天没回家,父亲跟女儿问寒问暖,本是人之常情,母亲的脸上却立即挂上了霜,随即便开始了对她父女的攻击。

她对自己的应变能力很不满意,本已经做了心理准备的,完全可以坦然自若地将老太太应付过去,事到临头脑袋发懵,白长了一张伶牙俐齿。

她发现,老太太的机变与反应能力要远远胜过她,自己的那点智慧,在老太太面前简直就是小儿科,一戳就穿。

反过来讲,心中有鬼的人,心都是虚的,嘴上掩饰的再好,表情、眼神、动作隐藏不了。老太太不是愚笨的农民,她是有文化的“地主阶级”,察言观色、顺风使舵,是她的拿手好戏,她能从别人细微的变化中发现端倪。

现在咋办?跟纳老鼠的事刚开始便纸里包不尊了,打狐狸未成惹了一身骚,这事要是传出去还有脸见人吗?

苏珊蹲在厕所发愣,想着应对的办法。

镇定下来后,她觉得事儿没那么严重,老太太是有涵养的人,不会向外人讲述自己女儿身上有污水。

这事她有可能会跟索娅和法特玛说,娘仨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背后糟蹋人是她们的长项。

王成的事已经让苏家丢尽了脸面,家丑不可外扬,母亲和妹妹跟她关系再不好也不能将胡乱猜疑的事说出去。

忐忑不安的心终于静下来了,她提醒自己,以后跟纳老鼠交往必须谨慎,绝不能露出蛛丝马迹。

她回到自己家,郝老三正眼巴巴地对着门看。两人寒暄了几句,她去厨房烧水,抓茶。

郝老三说是送埋体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

郝老三的谎话太拙劣了,坟场在东边,她家在西边,南辕北辙也叫路过?

她将砌好的茶放在他面前,静等他开口。

郝老三毫不客气,自顾自地喝了起来,连续喝了好几杯,好像专为喝茶来的。

大伯子和弟媳妇单独相处是很尴尬的事,他不开口,她也不敢开口,两个人默默坐着,谁也不敢贸然看对方。

民间有一个约定成俗的混乱逻辑,姐夫和小姨子、嫂子与小叔子,可以嘻嘻哈哈地开玩笑,哪怕当着人在对方身上捏捏揣揣都属正常;大伯子与弟媳妇间的关系很微妙、很严肃,单独接触和过分亲昵都会惹人笑话。

“老五最近回来过吗?”

郝老三终于憋不住了。

“没有,张家来提亲那回走的,离家快四个月了。”

“不会吧!半过月前他回来过一次的。”

“是吗?我在医院里照顾病人,不知道他回来过。他去过你家吗?”

“去了。向我借了两万块钱,他说让我向你要。”

苏珊一听,脑袋立刻要炸了。

“啥?他向你借钱?借钱干啥?”

“说是要给菲菲置办嫁妆什么的,具体干什么我没细问。”

“三哥,我跟你说实话,菲菲相亲那天,老五跟我吵了半夜架,啥时走的我都不知道,临走还拿走了家里十万块钱的存折。我俩在电话里吵过多次,他赌咒发誓说,菲菲的事不管了,家里的事也不管了,只要自己的钱。他不想管事,向你借钱做啥?”

“他说,借钱的事跟你商量过。本来我不急着要的,可你侄子的老外母住院了,所以……”

“谁借你的钱,你向谁要去,这事我不管。”

“你啥意思?难道想赖账?”

“三哥,你要讲理,不能胡乱给人戴帽子。第一,借钱的事我压根不知道,真的假的不可知,即便是真的,我又没拿你钱,谈不上赖账;第二,老五拿走家里的十万块钱后,已经自行跟我断绝了关系。几个月时间里,给他打过无数次电话,要么不在服务区;要么故意不接,好不容易接通的几次,吵的一塌糊涂,真不知道他想干啥?我们商量好了要离婚的,所以,他做的事跟我无关,想要钱的话,找你兄弟要去。”

“这是啥态度?你两口子演的啥双簧?借钱时好话说尽,到要钱了,汉子不接电话;婆姨说赖话,要乜贴的丢了打狗棍,受狗气哩。”

“对于那种狼心狗肺的人,我犯得上跟他演双簧吗?两万块钱不是个小数目,要借的话,我会亲自去的,咋能让他不吱声将钱拿走?”

“你俩是夫妻,不论谁借走的,都是你们的家庭债。”

“夫妻有好多种,你兄弟跟我同床异梦,他欠下的债,我不会认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想赖账没门。”

“现在知道冲我要帐,他借钱时,你为啥不给我打电话?再说了,借钱有借条的,你拿出来让我看看,要是拿不出来,肯定是你们兄弟俩合伙蒙骗我。”

“天地良心,他真借了。”

“口说无凭,拿不出借条不管用。我和老五迟早要离婚,必须核对债务的真伪。”

“你见过兄弟间经济往来打条的吗?少拿离婚糊弄人,没离之前,你还是债务人。你是家里的‘霸王’,老五花一分钱都要经过你同意,他借那么多钱你会不知道吗?别装了,他虽没有打借条,但我有证人,你必须立刻还我。”

两个人都提高了声调。

郝老三是暴脾气人,火惹上来后,噎着嗓子大声咆哮着;苏珊也不示弱,方才在父母屋里窝了一肚子火,没过几分钟,又碰上这种事,不由不火冒三丈。

“你们兄弟简直是爱钱如命,一丘之貉。老五从家里偷走了十万块钱,不顾家、不管女儿,口口声声说那钱是他的,为了那几个钱,不惜与我分道扬镳;你也是这样,平白无故地来向人要钱,我欠了你的,还是偷了你的?真没见过世上还有你们这样的人。”

“不管咋样,今天这钱要定了,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哈哈哈哈……明抢啊!我再告诉你一遍,老五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与我无关,你别打错了主意,姑奶奶要钱一分没有,要命有一条。耍横到别处去,我不吃这一套。赶紧走,别让我叫人用棍子轰你。”

“苏珊,你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泼妇,我……”

……

两个人的叫骂声惊动了老爷子,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苏珊见自家人来了,抢着向父亲述说。老爷子呵斥了她几句,转头询问郝老三。

郝老三说了事情的经过。

老爷子不高兴地说:“娃娃的三大爹,你是大,她是小,照理你应该让着她,都是自家人,有事不能静心说吗?又喊又嚷成何体统?”

郝老三低着头不吭声了。

老爷子继续说:“老五的确没回来过,这一点我可以作证。苏珊这些日子在医院伺候纳老鼠的女人,刚刚进门,我相信她不知道老五借钱的事,要是知道了,犯得着为区区两万块钱跟你赖账吗?”

“我的女儿我了解,我们苏家没有那样的人。要账要有证据,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乱要,谁能跟你有好话说?有帐不怕烂掉,亲兄弟的帐更不会烂的。现在,你们都糊涂着,老五做的事只有他知道,等他回来了,所有的谜底都会解开。”

“老五的电话要是打不通,你可以到打工的地方找他,冤有头债有主,在这里吵得昏天地暗也解决不了问题。”

“俗话说,有米有柴是夫妻,无米无柴各东西,他连家都不管了,你还能将他拉下的债硬向家里要?”

“你看看主码吧!老五不管,你们这些做大爹的也不管,若不是他奶奶照顾,孩子早饿死了。他是你们郝家的人啊!我们七十多了,要管他到几时?苏珊一个人撑起这个家,你们不但不帮她,反而给她找事、添堵,纳家湾还没发生过大伯子欺负弟媳妇的事。”

“唉!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爹要活着,我非跟他好好算算旧账,让他看看,他的子女还有没有良心。”

“闹饥荒那些年,你爹从我这拿走了七八包粮食,我没说过一个不字。那年月,拿着黄金也买不上粮食,少吃一顿就会饿死人。你帮我算算,七八百斤粮食滚到现在,该值多少钱?”

“你们这些后辈人,只认钱,不认人。钱是老五借的,你应该向他要,他还活着,为啥着急忙慌地登门逼债?”

老爷子的话很硬气,没给郝老三留一点面子。

郝老三的脸红了,他臊的坐不住了,一声不吭,起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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