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古代言情 > 盛世容妆

第57章 相伴相依慰寂寥

我放心不下沈夙的伤势,翌日醒来,梳洗一番,便往离闲居去,司马懿清守在门口,恭敬的对我道:“王爷还在休息。”

我轻抿了唇,也不多言,在门口站了会儿转身离开。

第二日照旧前来,司马懿清仍是恭敬的行了礼,却依旧并不打算让我进去。

我轻皱了眉:“这是何意?”

司马懿清面带歉意道:“王爷还需静养调理,不可激动。”

我知他话里深意,他是怕我向沈夙刨根问底,深探四皇子的事,我淡淡扫他一眼,道:“王爷该静养,我自是不会让他动气,还请司马先生前去问问王爷,若王爷不想见我,我即刻便走,绝不多留。”

我话说得分明,司马懿清也是明白人,见我眉宇间起了一丝怒意,颇有些无奈笑道:“王爷说得倒是没错,王妃动了气,称呼起人来便往生分的去了。”

言罢,俯身替我开了门。

屋内极静,有淡淡药香潆绕在空气间,沈夙躺在床榻上,双目轻合,似是睡着,面色已不似昨夜那般苍白,外着一件茶色外衫,里面单一件中衣,似是方上过药,胸襟处微敞开露出白色绷带。

我伸手轻轻拂上他胸口处的伤口,眼里却是一痛。

这一箭,是为救我而受的。

鼻尖有些发酸,我赶忙抽了手,转身欲走,床榻上那人却缓缓出声:“既然来了,何不多坐会儿?”

我回过头,那双黑眸正沉静明亮的望着我,不由得嗔道:“你装睡骗我!”

他带了一丝笑意,无辜道:“真是睡了,不过听见门外你的声音时便醒了。”

他既然醒了,我也不急着走,索性在床沿坐下。

“你现在感觉如何?”

他淡笑宽慰道:“不必担心,我已无碍,方才祝倾蹷来替我换药时说将《千金素方》赠给你了,可有看过?”

我摇摇头:“还不曾来得及看。”

“你既喜欢医理,这书于你而言该是难得的好东西,有空便多看看,若有不懂便来问我…”他顿了顿,而后缓缓道,“日后回了临堰,太医院的人怕是没能力教的了。”

这般傲然自负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极自然不过了,只是提及日后,难免气氛一时凝滞,我忙扬了笑道:“那我可得抓紧时间拜师了。”

沈夙轻轻一笑,方欲说些什么,却眼角淡淡瞥一眼门外,温声对我道:“我躺在这儿也无聊得紧,你便取了书来看,权当伴我打发时辰如何?”

我点头应了,起身往外走,拉开门,司马懿清已不见了踪迹,只余一人一袭黑衣候在门外,说不上出众的面容却冷峻刚毅,透着一股迫人的气势,我无端端有些心悸,顿了顿,忽的想起那日在紫竹阁外险些取我性命之人便是他!

他对我微一倾身,冷淡一声:“冥修见过王妃。”

冥修?是了,那夜沈夙亦是这么称呼他的。

我对他唯一颔首,知他有话要与沈夙相谈不再久留,疾步往别苑去了。

回到别苑,医书就搁置在案几上,想着他与冥修或有要事商讨,并不急着赶去离闲居,索性在旁坐下,捧着医术细细翻看。

冬雪正在换茶,见我如此短的时间便返回来,忍不住道:“王妃可去离闲居看过王爷了?”

我随口应道:“去看过了,他已无碍。”

目光却留恋在手中书上。

这医书序录三分,一是记载药物,但关于寻常药物的记载并不多,倒是专门详细记录了奇异虫草药物,以及其药性的温凉和相生相克之道;二是细谈腧穴,将人体内二十六条经络,近千穴道,数十命门一一作谈,以传针灸之道;三是记录奇毒妙药,药皆含毒性,故而讲究适度,过一分则克生,减一分则索命,但凡毒药弄清药性成份,依据生克相依之道,必然也可取解。

祝倾蹷不愧为一代神医,此书是他半生之作,堪称作医家典范,若能传世,定然有益万代。

我一时看得入迷,忘了时辰,觉得口里生渴,便道:“冬雪,替我倒杯茶来。”

茶应声递来,我接过正要饮,忽觉得有些不对劲,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清透淡然的黑眸,不是沈夙又是何人。

“说取了书便来伴我,倒是自己独自留在这看得入迷了。”

我顿时大窘,放下书有些讪讪:“我看冥修找你,想来也是有事要谈,本打算坐一会儿再过去的。”

他也不多言语,在我近旁坐下倾身探来:“看到何处了?”

淡淡药香与他特有的气息一并包裹而来,我微红了面颊,不敢看他,手指轻点了书上一处,宣黄的纸张处小篆写着蟾酥。

他道:“药房里也有,可要去看看?”

“真的?”

我欣喜抬头望他,两人靠得极近,咫尺的距离,呼吸相贴,我脸上泛红,心律一并乱了起来,深望进眼里的那双黑眸亦波澜微起,不过一瞬,他迅速撑着身退开,再望向我已是眸光淡然。

“随我来。”

我平复了心思,敛衽起身,随他一并去了药房。

他取来半圆的瓷瓶,白色圆盖,质地温凉,揭开来,里面便是蟾酥成品,呈扁圆形团块,表面平滑,呈茶棕色,质坚硬而韧,不易折断,乃是半透明质状。

“蟾酥其味甘、辛,性温,有毒,却也有解毒、消肿、强心、止痛之效,若使用得当,入药,也是一味良方,”沈夙温言淡淡,“这书上许多药物我这里都有,你若有兴致,我们便再看看。”

我自认是有兴致的,坐在药房里认真翻着医书,沈夙一向好耐性,伴着我也不多言,无论我看到何处目光起了疑惑,下一刻,他便将我心疑的药物取来放在我面前,声音清润的将它的药理医性于我说明。

我不懂的地方甚多,问题自然也千奇百怪,沈夙面容沉静,温和的替我一一释疑。

药香袅袅,时间在这一页页翻过的书面里过得飞快,墨堇端着药出现在药房里时我才惊觉已经到了午时,大半个上午的时光度去仿若弹指间。

墨堇仍是一袭紫衣,面容清冷绝艳,望向沈夙时的目光却宛若绕指无骨般柔软,隐秘在一汪清泉下隐忍按捺不发却愈发沉淀。

沈夙接过墨堇端来药喝下,隔着些距离我都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的一股淡淡药涩,他却如饮白水一般喝完,将药碗放回。

墨堇也不久留,缓一倾身,转身离开,如同来时般静默无声。

我望一眼沈夙,他垂首在书上,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翻过一页,目光落在一处,我探头望去,看见梓木草三个字,他抬眼望我,语气淡淡带了分可惜:“这草夏长冬枯,无法久存。”

“无妨,”我从他手里夺过医术合上,一本正经道,“王爷,我一向三餐规律,现在晌午,该用午膳了。”

他轻轻一笑:“想吃什么?”

吃过宫里的山珍海味,也尝过边关的粗茶淡饭,若真问我想吃什么…沉吟了会儿,实在没有特别想法,便道:“随意便好。”

午膳就近便送来了别苑,并非什么珍肴,不过简单的寻常饭菜,却做得颇为可口,沈夙坐在我对面,眉目温和沉淡,我无端端的便想起那日他一柄长剑,白衫染血,一身冷锐的戾气生生逼人,光看着便心底起寒。

…究竟哪一个,才是你呢?

可惜却已不够时日让我看清了.

意识到此,不由得唇角淡淡扯开一抹苦笑。

“在想什么?”沈夙淡淡一声将我思绪引了回来。

我放下筷子,道:“在想着回临堰的时候穿哪身衣裳合适。”

他微微一顿,也放了筷子,却并不应声,只目光清淡瞥一眼帘子内的那架古琴,与我道:“阿妧,你可记得还欠我一首曲子?”

我眸光轻动,敛衽起身,走至琴旁款款落座,纤纤十指搭在琴弦上,抬眸望一眼帘外那人:“想听哪一曲?”

他眉心微锁,片刻才道:“…便弹一曲《幽兰》罢。”

眼帘轻垂,纤纤素指轻拨慢捻,琴音袅袅韵律悠远,宛若天籁清音,又如空谷绝响,低婉百转,絮絮千结。

《幽兰》一曲传闻是由后宫女子所作,与心爱之人生世隔绝,不复相见,故而哀婉千殇,曲调断肠。

光阴向晚,岁月将终。芬芳十步之内,繁华九畹之中。

荏苒光阴过,眉目锁清秋,沉湎落深宫,何求何求,尺素难求,衰败难求,恩宠难就,何处销幽?蝴拂花蕊迎春而过,翩跹水袖却难求一缕清风,也罢也罢,枯荣且罢,过往日月难念,时占岁睹,何年复得再见。

这般哀怨的曲子,一曲弹罢,我已是唏嘘,沈夙目光沉远深邃,隔帘望来,半晌,淡淡一丝微笑:“弹得很好。”

我道:“不曾想你也听过这样的曲子。”

他神色漠然,并不作应,我掀帘而出,在他近旁坐下。

“沈夙?”

他抬眸望我,深邃沉寂的黑眸深处分明缠绵着一缕哀伤,我顿时一怔,不过转瞬,他已然面色如常,温和的对我道:“还有些事未处理,就不多陪你了。”

言罢,起身往外走,行至门口处,手扶上门却身形微顿,回过头来:“阿妧,再过几日,我送你回临堰。”

我直视着他,面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温顺应声:“好。”

终究还是要走,早些,未尝不是件好事。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