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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多情不似无情好

31、多情不似无情好

第二日清晨正熟睡间,角声鸣起,我一向睡得极浅,被如此一扰也无睡意,索性翻身下床,梳洗一番,出去时正看见*兵练军。

那熟悉的身影立于千军所仰视的位置,眉宇间再无我所常见的温和,取而代之是一派冷冽刚硬。

是了,这是寒关塞外,哥哥已再不是当初杏花树下,吟啸独奏的白衣少年,他是骠骑将军,是边关的将领支柱。

我抬眸凝视那抹身影,竟于脑海里父亲的影子叠错在一起,唇角轻轻上扬,如今哥哥是如父亲般顶天立地的男子。

午饭过后,休息了片刻,哥哥便策马带我去逛这辽阔的边关荒漠,与我讲他在这边关所经历的惊心动魄,或平淡若水。

白日的边关倒还有几分暖意,但知夜间便变得异常寒冷,军营空地间可看见篝火遍地,除了巡逻的士卒,其余将士们聚在一起喝烈酒驱寒,间或尽兴,还会有士卒亢声高歌,倒是为这严冬添上几分暖意。

我随哥哥坐在他们中间,与他们一同鼓掌伴歌。

相处几日,大家都熟络了些,再喝酒唱歌过后,便有士卒起哄:“顾小姐金枝玉叶,想必见多识广,我们都是小地方的人,不曾听过帝都的曲子,顾小姐可会唱?”

哥哥含笑望着我道:“妧妧唱歌倒是不错。”

我也不多做推辞,拍了拍身上尘土,站起身对哥哥调笑道:“我倒是会些临堰的曲子,就劳烦顾将军来伴奏。”

此话一出,周边围坐的士卒自是高兴得鼓掌起哄,一时好不热闹,哥哥也并不扫兴,遣人去取了一柄竹箫来,问我道:“妧妧要唱哪一曲?”

我四下一顾,心里有了主意,便道:“今晚诸位将士兴致高,自是唱曲高兴的来助酒,便唱一曲《良宵月》如何。”

哥哥道:“这首曲子虽好,伴奏却需强音,我一个怕是不够。”

“那便让赵青一起罢。”

有士卒提议。

立刻附和声一片。

“对,赵青奏箫很是好听,让他来吧。”

“说的对,让赵青一并来助兴。”

我来了兴致,望着坐在一旁正欲推脱的赵青问道:“你也会奏箫?”

他笑容腼腆,起身恭敬回道:“略知一二罢了。”

哥哥道:“赵伍长不必谦虚,你的箫声我也曾听过,甚佳。”

哥哥若是赞人从不夸大其词,赵青能得如此一句甚佳,想来奏箫必然是不错。

赵青自知推辞不过,也不多扭捏,便回房取来一柄竹箫,他与哥哥对视一眼,清箫抵唇,悠扬音律倾溢而出。

我隔着音律轻柔开腔:“长风万里不辞秋,苍茫云海月难求,良宵清明皎洁月,不见高台楼,离人望月色,将士起战歌,铁骑万里踏破,何人伴我良宵共赏月……”

箫音骤扬,顿挫高昂,低唱渐高,沙头明月照耀,铁甲清辉,壮士雄心。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边关月寒,兀自取暖,难求一醉,难求逍遥,不如一醉,放任逍遥。

夜漫长,清歌长音,终究…夜尽天明。

这样闲适安逸的日子过了几天,一日清晨,赵青带了一人来见我。

那人一袭紫衣出尘,见我,俯身拜道:“墨堇参见王妃。”

我心下诧异,略一迟疑,问道:“可是王爷派你来的?”

墨堇颔首,取下身上的包袱在我面前解开,那里面竟全是书籍,女红兵法医药历史…各个领域都有涉猎。

墨堇道:“不知王妃喜欢看哪一类,王爷便让我各类书都带了些。”

言罢,她从袖间取出一个白釉梅花瓶搁置桌上。

“这是青玉断续膏,王爷吩咐让王妃每日涂抹于右臂,万万不可间断。”

“倒是有劳你了。”

“听从王爷吩咐是墨堇分内之事,王妃言重了。”她虽说得恭敬,语气间的疏离客气却毫不掩饰。

这点倒是像极了她的主子,我并不多在意,随手拨了拨桌上的书,道:“劳烦墨姑娘回去替我多谢王爷。”

墨堇冲我微一俯身:“墨堇告辞。”

举步往外走。

我看了一眼身侧的赵青,他立即会意,快步上前追上墨堇。

“末将送您。”

我回身取过桌上的白釉梅花瓶,触指生凉,心底却是千般滋味:你若真不愿与我多有牵扯,又何必顾念,送来这些。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哥哥戏谑的轻笑声自后传来。

我耳根一热,回头娇怒的瞪他一眼,举锤便打:“哥哥莫不是在军营里无聊得紧,倒是好拿我寻开心。”

“妧妧可是被我说中了心事。”

我羞愤愈加:“让你胡言,别跑!”

“妧妧若捉得住我,便让你打。”

一路打闹至营帐入口处,原本垂下的帐帘忽被人扬手揭开,一抹纤瘦的倩影出现在门口,我一时没停住脚,竟就此撞了上去。

那人影低呼一声,往后倒去,哥哥眼疾手快,身影一掠,已上前扶住了她。

那女子斜倚在哥哥怀里,脸颊微红,柔声谢道:“多谢将军。”

哥哥略一颔首,松开手后退两步,刚才的玩笑神色皆已敛去,目光淡淡的看她一眼道:“你来这里作什么?”

那女子垂眸将手上一个锦色包袱递到哥哥面前。

“嫀蕊这几天日夜加工做了件衣服,想来送给将军,听将士们说将军在这,便拿过来了。”

我见她脸色绯红,全然一副小女儿之态,想来是哥哥惹上的桃花债。

思至此,我不禁意味深长坏笑着望向哥哥,岂料他却看都未曾看一眼眼前之物,冷声对外唤道:“王治。”

“将军。”一名身形健壮的将士抱拳上前。

“送宁姑娘回去,”他目光淡漠的扫一眼眼前的女子,冷然道,“以后没我的吩咐,不准靠近这里。”

宁嫀蕊凄然一笑,回首看向我,眸中泪光隐现,为苍白清秀的小脸更添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将军可是因为她?”

我一愣,未来得及开口,却她声若轻风的喃喃道:“嫀蕊知道了,是嫀蕊自作多情了。”

言罢,她转身掩面冲出营帐。

我忙一推哥哥:“还不去追?”

哥哥身形未动,瞥我一眼淡淡道:“没有结果的事,我不想让她平添念想。”

我兀然怔住,这样的话,曾几何时哥哥也曾用在另一个女子身上,而如今宫门似海中的那女子已是荣华天下的太子妃。

后来我问赵青才知晓,那宁嫀蕊是哥哥从一群匪寇中救下的,她父母皆死于匪寇之手,居无定所,便想留在哥哥身边做个粗使的丫头,哥哥只道军中无女子,便给她银子让她离开,却不曾料到宁嫀蕊竟是那般刚烈的女子,一头撞向了桌角,救醒之后,哥哥给她安了个住处,虽再未提让她走之事,却也不再顾她。

听赵青说罢,我不禁默然轻叹,自古女子皆爱慕英雄,怕便是那日目睹哥哥将她救下的英姿之后,便沉溺于那银甲冷颜中无法自拔。

但哥哥是那般孤傲决绝的男子,宁可无情绝不多情,不知今生要负多少红颜。

正蹙眉感叹之时,抬眼间,便看见那抹清丽纤弱的身影站在身前数十步开外的对方。

边塞夜晚肃杀的寒风中,衣袂飞扬,更显得弱柳扶风,惹人怜爱。

只可惜这样的女子却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我别过眼去不忍再看,举步欲走,宁嫀蕊却倏然回过头来,看见我浑身明显一颤,却终是缓步走上来,苍白的脸上对我露出一抹笑:“姑娘,嫀蕊之前在您面前失态了,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请姑娘谅解。”

“宁姑娘多虑了,倒是哥哥他那性子,怕是叫宁姑娘吃了不少苦。”

“哥哥?”她愣愣的抬眼望我。

我道:“骠骑将军顾宸是家兄,我叫顾妧。”

“…原来如此。”她一时喜极,竟自眸中渗出了泪光,似是压在心口一块铅石终于落下,浑身轻颤,“嫀蕊原以为顾姑娘是将军的…...若真是那样,嫀蕊便想留在姑娘身边做个使唤的丫鬟,这样也好伴着将军,而今…幸好,幸好。”

话到最后,她已是抚着胸口喃喃自语。

竟是这般痴情的女子,我眸中不忍,避开她明亮灼眼的目光,道:“我还有事,便不与宁姑娘多聊了。”

言罢,我转身欲走,被她唤住。

“顾姑娘…”

我略略一滞,却听见她轻柔迟疑的声音缓缓传来。

“不知将军是否…已有心上人了?”

我顿了片刻,心里默叹一声,道:“哥哥他一心报国,并未顾虑儿女私情,所以宁姑娘你,不必对哥哥倾心至此,他若无心与你,无论你做到哪般都是枉然。”

不去看便可猜到身后是怎样失落黯淡的双眸。

我举步朝前走去,每往前走一步,心下便明了一分。

原来不止哥哥,我亦是如此,对于旁人,哪怕伤害,亦不肯将就半分,给她留半分念想。

这般孤傲决绝,不沦于世,便是在我,在哥哥身体里流淌的顾家的血液。

这一刻,我忽然想起那凤鸾金辇上的人来,狠绝冷傲,位于权势争夺的漩涡中央,亲近与否皆竭尽所能的利用,若无用,便弃之若敝。

杀戮还是平静,只不过是看利益是否到了夺取的时机。

曾经一幕幕晃至眼前,仿佛昨日母亲还浅笑着替我带上及笄的发簪,而如今已是各在天涯两两不复相见,哥哥决绝离开,我亦忤逆出宫,母亲一向身子孱弱,也不知现下如何…..

我自唇角扯出一抹苦笑,既然选了自由,而今深宫帝门贵胄,权势王侯注定皆为红尘往事,再不该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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