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此生自已栖息定
翌日清晨，睁开惺忪睡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逸面容，忍不住便轻轻笑了，却是面颊发烫。
沈夙仍在熟睡，我轻翻了个身，手却枕畔人捉住。
“去哪里？”
他嗓音低沉悦耳。
我回眸正对上那双宛若星辰的黑眸。
“我以为你还未醒呢。”我吐了吐舌头，将头埋进他怀里。
“早便醒了，见你还在睡，便一直闭目养神，”他抬手轻理了理我的发，声音温柔，唇角却带了一丝揶揄笑意，“昨晚可是累坏了？”
我本便羞赧，此刻听他此言更是面若火烧，狠狠瞪他一眼：“你还问！”
他失笑出声，我愈发羞愤。
“沈夙！”
“好了，不逗你了，”他伸手将我环在怀里，轻声道，“你若是困便再睡会儿，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伴着你了。”
我知他事务繁忙，也正经了神色。
“听徐婆婆说，你不日便要领兵出战？”
“…嗯，”他顿了片刻，并不瞒我，“三日后出兵，自缙河一路北上。”
我眸光轻凝，心下有几分不安：“朝堂上该知你起兵一事，怕是早有防备。”
此刻该是大军严阵以待…
覆在我腰际的手带力收紧了几分。
“阿妧…”他嗓音低柔，却带着傲世的淡然，“戎装北上，我欲问鼎江山俯视天下，谁与争雄？”
这般傲睨万物的话让我心生震骇，抬眸望着眼前人冷俊清逸的侧脸，忍不住便心底柔软，是了，这便是我的天骄良人，我要共渡一生之人…
我依偎在他怀里，周身陷没于男子独有的气息间，心底的担忧渐淡，低低出声道：“剑指锋芒，谁人与君携手漫步云端，睥睨芸芸众生相？”
沈夙轻笑出声，下巴轻抵上我的头顶。
“天下女子如流星坠河，该是万万千人与我漫步了。”
我气得瞪眼，手握了拳砸在他胸口，挣扎着便要从他怀里抽身。
“那你且去寻你那万万千人罢！”
“得阿妧如此，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及旁的人。”沈夙笑叹着，环住我的手不松反紧。
我拿眼角斜他，道：“你现在反悔却也来不及了。”
“我只是后悔…未曾早些留你在身边。”
他面露一丝黯然，我抬手轻覆上他俊逸的面庞，柔声道：“而今也并不晚…”
话未落音，却已听得司马懿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王爷，宋先生、楚公子与连将军已经到了。”
沈夙吩咐道：“领他们先去书房，我随后便到。”
“是。”
门外脚步声渐远。
沈夙起身下床，我随手取了外衫披上，上前两步替他整理衣襟，不经意侧眸却见此番情景映落在明黄铜镜里，堪堪一副新婚燕尔以胶投漆的温景。
我禁不住面上一热，紧垂了头，沈夙俯身在我额间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可能要忙上些时候，若午膳时我未回来，不必等我了。”
我点点头，再抬眸他已转身出了门。
返身赖在床榻上躺了片刻，也已了无睡意，方欲翻身起来，却听得婢女在门口小心翼翼的出声：“王妃可醒了？”
我应了声，便有几名婢女捧了水盆、衣物和早膳推门入内，伺候我梳洗用膳。
她们年岁不大，却是动作利索熟稔，模样亦是生得可爱讨喜。
我道：“你们来府里多久了？”
其中一名回道：“回王妃的话，奴婢是从淮安王府调遣来此处的，她们皆是凉州本地人。”
自淮安而来？我轻转了眸，对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姓金名祈福，爹娘起这名是望着奴婢多福。”
我笑道：“女子家这名字倒是太过随意了，有个兄弟倒是可以叫这个名字。”
她道：“兄弟倒是没有，却有个姐姐，身段玲珑，尤其善舞，书籍典故过目不忘呢。”
提起家姐，祈福言语里倒满是自得之色，我打趣道：“这般雅致出众的女子不知又是得了什么名？”
“祈姻，爹娘盼着她嫁个好人家，后来司马先生将奴婢与姐姐买回府里，司马先生慧眼能识人，另给姐姐起了名，似是唤作…楚韵。”
楚韵？
这名字好生耳熟。
我凝眉细细思虑一翻，脑海里却宛若惊雷轰然，我压下思绪温和神色道：“那你家姐现下可也在府上打点？这般妙人儿，我倒是想见上一见呢。”
祈福面露难色：“不敢瞒王妃，姐姐的去向奴婢也不知晓，却是小半年才回来见奴婢一趟，至于去了哪里也是绝口不提的。”
照她所言，她姐姐便是那晚歌坊的楚韵无疑…楚韵是司马懿清的人，安插在晚歌坊…却是早便摸清了夏天柘的喜好，故意为之…可是当时沈夙尚且被束缚于翮清宫，旁人如何近得？
纵然有亲信在旁侧，天子脚下皇城之内眼线众多，不该如此大胆，那便是莲妃的兄长——前朝重臣云忠的谋划…
我轻敛了思绪，问祈福道：“你可知前些日子住在府里的冬雪？”
“知道的，冬雪姑娘跟平安小少爷被司马先生送回淮安了。”
我微笑道：“你倒是乖巧伶俐得紧，对了，若是哪日你姐姐回来，莫要忘记让她到我跟前来见上一面，我倒是自幼喜欢看些歌舞，定要让她舞一场，看看是怎样倾城的绝妙。”
“王妃过奖了，何必苦等，若是王妃想看，大可让司马先生命了姐姐回来便是。”
我端了茶盏轻品，眼角自祈福面上扫过，面庞圆润可人，却是稚气未退，心思浮浅，这样的人…留在旁侧倒也放心。
“这个倒也不必，方才的话你们也不要口杂与旁的人说起，我方回王府，不想王爷觉得我妇人心思，琐事繁多，徒招了他厌。”
“是。”
见她们皆恭敬应了，我才悠悠道：“祈福，日后你便跟在我身侧伺候罢，名字也换了罢，既然你姐姐名为楚韵，我便唤你楚音如何？”
她闻言大喜，不住磕头感恩戴德的连连道：“多谢王妃垂爱，多谢王妃垂爱！奴婢必当为王妃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我抬手扶了她起来，道：“你在我身侧只管细心做事，闲言碎语少些便是，我是王爷的人，你若有心感恩与我，便要对王爷忠诚才是。”
“奴婢谨记王妃娘娘教诲。”
我轻一点头，便不再言语。
早膳过后在府内闲散了会儿，绕过假山池畔却正望见数十步开外的司马懿清，他与一小斯正细语低声说些什么，隔了些距离，我听不清一二，见那小斯领命去了，方跃然出声。
“司马先生。”
他转面望我，是一贯的礼数周全。
“见过王妃。”
“你我何至于如此生分，”我吟吟笑着，缓步上前，“王爷他待客紫竹阁，司马先生怎未曾随旁打点？”
司马懿清道：“在下不过王府管事，听候吩咐罢了。”
“既然如此…”我眉梢轻挑，带了玩笑问道，“那我的话不知司马先生能否听进去一二。”
我眸光轻瞥了一眼身侧的楚音，她知意，行礼过后，便领了另两名婢子退却百步开外。
司马懿清道：“不知王妃有何事吩咐。”
“目前朝堂上传来形势如何，还望司马先生不要相瞒。”
他望我一眼，面露疑豫之色。
我不自觉的抬手抚上心口，颤声道：“顾家长子顾宸战死晋垵，为国捐躯，追封表率，小女顾妧却擅自离宫，无视圣旨，与沈家后人一并…起兵逆反，玷污顾家颜面，其罪当诛，可是如此？”
司马懿清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他忙道：“娘娘多虑，顾学士深得百姓爱戴，在朝堂之上也是门生众多……”
“那又如何？是杀是留，是奖是惩，皆由不得己，”我只觉得疲惫，轻一声叹息，却几欲落泪，“司马先生，我即刻修书一封，替我传至临堰，务必朝堂市井，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