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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芳华刹那再难求

回到农舍,却见桌上已备好了饭菜,我心里正疑惑间,却见一道苍老的身影端了菜碟,巍巍颤颤的自厨房走来,待看清她的脸,我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张脸苍老可怖,布满火烧的痕迹——竟是徐婆婆。

她瞧见我却并不讶异,一边将手里的菜搁置桌上,一边道:“怎么,一段时日不见,王妃是记不得老朽了?”

我微笑了笑,颇有些无奈:“许久未见徐婆婆,不曾想今日在此处得见,有些诧异罢了。”

徐婆婆放下手中的菜碟:“是公子让我来照料顾将军的。”

是沈夙…是了,徐婆婆自幼伴着沈夙,虽注重尊卑有序,但待他也视若己出,沈夙心思深沉,得他信赖的怕也是寥寥无几,他既救下哥哥,嘱托的自然是信得过之人。

“想什么呢?”

哥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清明了神游的思绪,朝他一笑:“没什么。”在桌前坐下。

饭菜袅袅的热气在这冬日是最好不过的暖意,徐婆婆盛了饭送上桌,转身便要走。

我拉住了她:“徐婆婆,一起吃罢。”

徐婆婆摇头摆手便要推辞,我不容分说的拉着她坐下:“徐婆婆,你对哥哥细心照料,顾妧感激不尽,你是我们顾家的恩人,以后这里没有尊卑,只有我们三个。”

徐婆婆迟疑了片刻,终不再挣扎着起身,望着我无奈好笑道:“倒是拗不过你这丫头了。”

我笑笑,夹了菜正准备送入口中,却听得徐婆婆的声音叹息着传入耳里。

“其实你要谢的应该是公子。”

筷子一颤,菜落入碗里,哥哥微抬了抬眉,我朝他勉力扬了扬唇角,望一眼徐婆婆,她神色自若的夹了菜往嘴里送,好像方才不曾开过口一般。

我垂下眼眸,半晌,轻轻吐出三个字:“…我知道。”

“王妃若是真有心,这三个字该自己去找公子说。”

去找他么?我微微扬了嘴角,心下却满是苦涩。

“他…大概不愿再见我。”

“王妃…”

徐婆婆似还有话要说,我轻轻摆手,对她微笑道:“徐婆婆,快些吃吧,菜要凉了。”

沈夙那人啊…我从来就看不透他,早便不敢再妄自揣测他的心思,他既然送我来此,恐怕也不愿我再出现在他眼前。

徐婆婆不再多言,哥哥只望我一眼,也并不开口。

而这一顿饭,我只觉得食不知味。

待徐婆婆收拾了碗筷下去,哥哥方才出声唤我:“妧妧…”

我抬眸望他。

他沉吟了片刻,道:“以前我想着你若与沈夙和离,与沈家撇清了关系,日后生活便可恢复平静,晋垵之事以后,我想明白了许多,妧妧,只要我们姓顾,就不可能有平静的生活。”

“可是若非沈夙派兵拦截,临堰的援兵本可以及时赶到晋垵!”

“你可知那日截断援兵的并非是沈夙的兵马.”

我猛地一愣:“哥哥此话是什么意思?”

哥哥轻抿了抿唇,半晌才缓缓道:“妧妧,权力纷争远比你所见的复杂。”

“哥哥可知拦下临堰兵马的是谁?”

哥哥并不回答,只温声与我道:“妧妧,沈夙他待你有情,若非是你,他也不会废了诸多心思救我性命。”

我敛目不语,哥哥低叹一声,道:“…我醒来曾问他为何如此,他对我道曾经有个女子对他说,她觉得这世间对他太不公平,她想要对他好一些。他的心情大概也是如此。妧妧,他希望你能幸福一些。”

我猛地站起身,却有些微颤,朝哥哥苍白一笑:“我有些累了,想回房里休息。”

哥哥温和了神色:“过了木廊,左边那一间房便是,好好休息罢。”

我几乎是逃般躲进房里,背抵上房门,入眼是陌生的陈设,唇角凄凄勾起一抹弧度。

人生本该无相遇,一场梅花雨,今夕复何夕?

花落飘零自有归处,沈夙…你告诉我,我的归宿在何处?

由来只叹凉薄人,奈何还要情深。

呵…你我之间,倒当真是错生了一段孽缘…

桐花棱镜斜斜映出我的身影,眸染悲戚,紧咬住下唇已是泪如雨下.

我缓缓移步至床榻,只觉得身心疲惫不堪,拥衾而眠…

一觉醒来已是入夜深凉,我自躺在陌生的床榻上翻身起来,步入后院却见哥哥独身一人坐在窗栏上,手持酒壶,清冷月辉勾勒出他身影落寞,不知思虑了什么,忽的轻轻笑了起来,笑声里却是说不出的悲凉凄痛。

仰头便将酒灌入口中。

我凝了眉,方欲上前阻止,却听得他喃喃低语的声音飘然入耳。

“我一向怨怪你缠着我,耽误我公事,而今,你不在了,我却倒是不自在了…呵呵,宁嫀蕊…你不是最爱缠着我了么?你不是要嫁于我为妻么?好,我答应你!通通都答应你…如何?”

话到最后,哥哥声音里已带了几分醉意。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

哥哥一声苦笑,仰头再灌,他重伤尚未痊愈,如何禁得起此番烈酒入喉,一时被呛得咳嗽起来。

我在心底苦叹一声,上前夺了他的酒壶:“不要再喝了。”

哥哥醉眼微醺,望着我问道:“可是嫀蕊回来了?”

“哥哥你清醒些…”我狠了狠心,直视着他一字一顿道,“嫀蕊姐姐她已死!”

“…已死?她死了么?…是了,她死在我身旁,那…为何我还活着?”哥哥低声喃喃着,眸中半是清明半是迷惘,“…我不该带她去晋垵的,我不该带她去的,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我从未见过哥哥那般无措悲伤的模样,在我记忆里,他从来都是那个淡若清风的男子,眉目温和,从不曾有过慌乱,如今他却在我面前醉酒落泪,无助得好似总角孩童。

我心里难过,抱住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强忍住泪意道:“哥哥,你不要这样,嫀蕊姐姐她在天有灵,也不愿见你这般模样。”

“在天有灵?”哥哥冷笑起来,“老天若真是有眼,为何要取了她性命,徒留我一人?”

我只以为哥哥对宁嫀蕊淡淡无心,却不知何时,那个眉目温柔总是垂首浅笑的女子已经住进他心里,在那平沙万里绝人烟的苦寒之地,她长情以伴,哥哥终不是铁石心肠....

“哥哥,”我轻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道,“你不是一人啊。”

他拥紧了我,苦笑道:“妧妧,你可记得幼年曾有江湖游郎为我算过一卦,说我注定孤寒一生,那是母亲气得命人将他赶了出去,如今看来,他的话倒是灵验。”

哥哥所言的江湖游郎我没有印象,想来该是我七岁那年的事,那年一场重病,我将发生的事大抵都忘了个干净,但纵然不记得,那江湖游郎如此一卦也让我禁不住起怒。

“什么混账人,不过是骗吃骗喝罢了!”

哥哥轻一声叹息在耳边:“但愿如此…”

他缓缓松开我,周身仍有淡淡酒意,面上再不复方才的神色,眉目温和已是如常。

他望着我轻皱了眉道:“时候不早了,怎么还出来走动?”

我吐了吐舌,笑道:“方才睡醒呢,现下倒是不困,反倒有些饿了。”

哥哥道:“我去替你做些吃的?”

我摆手道:“你早些休息便好,我倒也不是太饿,只是没有睡意罢了。”

哥哥还欲说些什么,我已经轻推着他往前走:“快去休息罢。”

哥哥有些无奈,回头叮嘱了我一句:“夜里凉,早些回房。”

我目送哥哥的身影离开,转面迎向淡淡月光,清辉洒在脸上只觉得微凉,忽自月色下见一人,数十步开外,黑衣黑发默然而立,周身气息冷肃。

我面色微凝,迈步朝他而去,冥修并无动作,待我走近,缓一垂首:“王妃。”

“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王爷命我在此处保护王妃跟顾将军。”

是了…哥哥如今武功尽失,此处若被有心人寻了去,难免不会多有事端。

我望着冥修道:“能否与你说几句话?”

冥修躬身道:“王妃有事吩咐便是。”

“你既唤我一句王妃,便不要瞒我。”

冥修并不作应,我知他是沈夙的人,纵然认我为王妃,一片忠心却也不在我这,我低低一声叹息,缓缓问道:“你是何时跟着沈夙的?”

“五年前。”

“那你可知,沈氏一族除了沈夙可还有其他幸存者?”

冥修沉吟片刻道:“…当年沈氏一族三十七人全部处以极刑,唯独留下公子一人幸存。”

“只有沈夙一人?”我眉心微皱,追问道,“外戚呢?”

冥修面色微变,似是不欲多说。

我放低了声音道:“冥修,你该知我现下处境,远离了临堰我便是举目无亲,身旁也唯有冬雪跟平安长伴着我,平安年幼,冬雪与你是青梅竹马,你自然该比我了解她的心性…”

我顿了顿道:“…我与哥哥都不可能再回临堰,我不会对沈夙构成威胁,若真有那么一日,你只管来取我性命,我绝无半句怨言!”

“属下不敢!”冥修深皱了眉,片刻方道,“如今除了公子,还有昔日莲妃娘娘的兄长云忠云大人。”

我心思轻转,面上不动声色:“那云大人既是王爷的长辈,他手中想必也该有沈氏一族的印章吧?“

冥修轻一点头,道:“冥修只知奉命行事,言尽于此。”

我对他道了一声“多谢”,也不再多问,转身朝房间走去。

心中却有波涛暗涌。

哥哥说前来拦截临堰援兵的并非沈夙的兵马,但夏天柘确有密件两封,沈夙也并未否认其上的印章,沈夙与夏天柘早有来往,故此便可说得通为何夏天柘不将信笺递呈殿上,反而随身携带。

那印章不假信笺不假,只是兴许那印章并非出自沈夙之手,是云忠遣兵,或许是沈夙将其拦下…无论如何,阻挠援兵的另有其人,那又是谁,要置哥哥于死地?

脑海里精光闪过,我猛地驻步。

太子…!

他既可以派遣精兵两万埋伏晋垵,又如何不能拖住朝廷的援兵?

我缓缓攒拳,指甲陷入掌心是明晰的疼。

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母亲身处深宫,在世人眼里,哥哥已经战死,而我远离临堰,远嫁他乡,往日尊荣崇贵的学士府而今已是这般支离破碎。

微微抬眸只觉月光似水流,念起往年,垂杨紫陌旧城东,依依难留,今看摇落,凄怆江潭,可知明年花开复一年,飘落天涯家人再难聚首,又往何处求欢颜?

芳华刹那弹指间,不过一场团聚,那般简单的心愿…却已再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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