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共生或同死

即便苏泽月再有计划,面对变得安静的白映儿,以及明显面带冷色的白熙,也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端坐在主位上的少妇面容精致,最让人赞叹的是额前一颗红宝石坠珠,与身着的正红锦衣相衬,贵气逼人。而此刻她正自告奋勇的为两个小辈盛汤,尽管手中的动作不紧不慢,但她忽闪的眸子却没有躲过白映儿的视线。

苏泽月舀汤的同时,白映儿脑中也思绪飞转。她猜到昨日荀雨欣失手之后,必会再次动作,但她也可以肯定,那人不会愚蠢到身体刚受重创就迫不及待出手。可巧合的是,正当白映儿觉得今日必然风平浪静的时候,销声匿迹一段时间的白府主母却派人来招她用膳。

本来她也有过猜想,例如荀雨欣与苏泽月有着不为人知的牵扯。这种推测一直到白熙出现之前,她都没有动摇过。只是,当下的境况让白映儿不由得开始重新考虑,这位郡主夫人的企图。

汤中放的东西,不过是寻常药剂,致人昏迷而已,在膳食刚刚上桌之时她便有所察觉。不过没想到的是,苏泽月会这般着急的一开始就动手。很显然的,那白熙既然知晓将草乌头放到饭桌下谋害白轩的性命,那这区区药剂,又怎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霓都四季温和,以至于本宫的体质御寒不足,十年前远嫁出云洲,着实被这气候折磨得不轻,直到偶得这药汤的方子。”雍容华贵的妇人声音柔软,徐徐的语气自然亲切:“如今你们兄妹俩来母亲这用膳,不妨也循着我的习惯,饭前喝些御寒的药汤,暖暖身子?”

说着苏泽月命桌边伺候的丫鬟把盛汤的瓷器分别端到白熙与白映儿的面前,接着面容含笑的自己舀了一口汤,放入嘴里。

就连白映儿,此时也不得不佩服妇人的心性,苏泽月明明知晓,白熙和自己都清楚这汤中有异,却偏偏做出一副坦然的模样,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不过,毕竟是主母亲手盛汤,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何况,眼见着对面的白熙端碗仰头,在他饮尽碗中汤之前,一丝淡淡的醒神丹香气传到白映儿鼻尖。唇角勾起,暗笑这人连在亲生母亲面前都要多番算计,白映儿亦抬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放入嘴里,接着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惊喜,仿佛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而后一勺接一勺的送入嘴里。

她的反应被苏泽月看在眼里,妇人庆幸她中计的同时也觉得心中万般难受,这是自己挚爱之人的骨肉,单是因那张三四分相似的脸庞,苏泽月都不忍白映儿再受任何伤害。

白熙见自家娘亲又看着那野种发呆,心中不免有些恼恨,但他怎么会承认自己这个亲生骨肉并不如想象的那般有分量?于是强压下那番情绪,咧嘴打趣道:“娘,该用膳了,您一直这般瞧着大姐,熙儿心中可不是滋味。”

苏泽月闻言回过神来,浅笑着扫一眼白熙,嗔怪道:“自个儿不知早些过来,饿着肚子从进来就催着用膳,真拿你没办法。”随即示意丫鬟们为主子布菜,这顿饭席便算正式开始了。

白映儿早知道这些饭菜之中都是没有加放任何“调料”的,于是也吃得欢喜,只是她即便再饿的时候,入胃的东西也不多,毕竟身体还娇小,若是贪吃食多了,难受的还是自己。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白映儿感觉吃得差不多了,便顺势倒在桌上,睫羽轻颤过后归于平静。

白熙见状嗤笑道:“这可真是稀奇,用个膳还能睡着?”声音越来越小,少年面带错愕的伏在桌上,眸色惊惑的看向苏泽月,见后者偏头不语,最终不甘的阖上。

苏泽月闭了闭眼,面色也瞬间变得疲倦,示意丫鬟把这两个孩子抱到内室,妇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郡主,准备好了。”一道略显沧桑的声音传入苏泽月的耳帘,灰发白须的老人显出身形,其貌不扬的脸上满是傲然。苏泽月脚步不停,环视着房中的一系列布置。

这个地方她再熟悉不过了,自己睡了十年的卧室,从饰品摆放到桌柜的选择都由自己一手操办,如今却被弄得面目全非。她不知道房间中央的八阵图是何意思,不知道房中的暖炉为何都被撤掉,也不知道墙上布满的符纸代表什么。苏泽月只明白一点,这是她自己的决定。

白映儿入府不过十日,境况一天险过一天。苏泽月觉得自己与皇兄合谋算计白真,已经是这些年来最大的失误,她一心想摆脱被利用的命运,却一直不断的处于漩涡之中,甚至连白熙也避无可避的被牵扯进来。

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事情,所以,趁还来得及,苏泽月动用娘家清王府的关系,找到了一名阵法术士。她不懂契约之法,唯一的要求便是让白熙这辈子都无法伤害白映儿,同样的,白映儿也不可伤害他。

那金姓术士四处云游,见多识广,护身的技艺也不凡,听到苏泽月的要求,沉思半晌之后,终是开口明言这请求的矛盾,不过这世界玄之又玄,从来没有什么是绝对办不到的,他知晓一种禁忌之术,恰能做到这一点。

此术名曰:共生之契。据典所言,烙下契约的两人生生不离,一人身死,两人共赴奈何。光是这寥寥数句,便可窥见它的逆天之处,既是天道所不容,施契之人也会受到魂裂的惩罚,故而他决计是帮不了苏泽月的。

这一番希望失望之间,苏泽月的耐心也快要耗尽。按理说这般德高望重的术士,定是善心仁义的,却未想她遇到的偏偏老奸巨猾。说着无能为力的话,实际却眼神闪烁着不肯离开。苏泽月生于皇室,这点通透的功夫还是有的,即便心中万般不耐,面上也依旧和和气气的直言她可以付更高的报酬。

金术士也知晓这人背景不小,若是惹急了她自己定也讨不到好,于是几番争执,在苏泽月发怒之前,两人达成协议。五十两黄金,事前先付一半,成事之后付上另一半,若是失败,则全数退还。至于契阵需要的东西,则由金术士自己搞定。

见着这报酬不菲,他也没有耽搁,前后不过两天的时间,便准备就绪。只是让苏泽月无奈的是,他要摆阵的地方,却恰恰是自己的卧房。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墨兰院处于白府东边,毗邻一条溪水,可谓是府中生气最佳,玄气最盛的地方,而这主母的卧房恰又在墨兰院的东面,自然会被金老挑中。

尽管心中再不愿,苏泽月也别无选择,只是这时候看着自己的房中布满金黄的符纸,而桌柜尽数被移至角落,熟悉的摆设不再,总给她一种不安的感觉。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也只能相信这金术士非狂言之辈,深吸一口气,妇人淡淡道:“本宫去门外守着。”

金老应声,凝着苏泽月背影的眼神之中全然没有当初的市侩。回过神来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金术士眼眸一厉,射向白熙的目光如刀,随即双手结印,催动着墙上的符纸贴上白熙的额头,假装昏迷的大少爷这下便是真真切切的昏睡了过去。

“哼,敢在老朽面前耍花招,也不看自己道行几何!”不屑的念叨一句,金术士的视线停留在白映儿身上,眸中的不满全然被震惊代替:“奇怪,这小丫头到底遇过何方高人?竟......”话还未说完,连生死都可窥见的术士此刻脸上却是全然的惧意,即便身旁没有任何多余的人,他也紧张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泄露了天机。

“想不到皇帝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此事定要上禀。”金术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心中一边想着,手中也开始有了动作,竟是以手掌为刀,划向两人手腕。

这般仓皇之下,金术士忘了给白映儿贴上压魂符纸,待到他反应过来,阵法已经启动。未时已到,中断施术的代价太大,他只好安慰自己苏泽月定是下了足够剂量的药物,何况这具身体受过重创,自己这点小失误大概不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越是这般想着,金老越是心中忐忑,从见到白映儿身上的秘密起,他便担忧数十年来从未失算的皇帝,会在这小女孩身上栽跟头。

却说这人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时,若是有一丝分神,便很容易由着这分神的一瞬,牵走思维,而后根本忘记了自己手头的要事。此刻的金术士就是如此,只是他的思维并非自然游走,而是被白映儿的精神力牵引,入了幻境。

这是白映儿来这府上的第一次凝出幻身,也是这时候,她才知晓自己的幻身已经结实到这种地步了,抬手摸了摸脸颊,竟然是全然肌肤的触感,这让白映儿欣喜不已,嘴边咧起一抹笑意,看着边上神情呆滞的术士,女孩吐了吐舌头,没有忘了此刻要做的事情。

环顾四周,白映儿幻身的怒气一点点升腾,连此刻躺在八卦图之中的真身也痉挛了起来,女孩见此忙稳定自己的情绪,也克制住想一腿踹上身边白须老人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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