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除了乐手可以呆在湖心小岛，其他随行的人，包括和亲王这样地位极高的人都只能在天舞山上的玄边，不能靠近乐手们半步。但枯叶真人的话语极为别致，如一阵清风，即使湖边的人距离湖心小岛有百米多远却一样可以听得到他说的话。

天舞颂三字一出，不单湖心小岛的乐手，就连外面观看的人也都是一阵惊叹。这逍遥子乃是中古第一大学文圣贤，六书之中的乐道和礼书就是逍遥子的着作，逍遥子本性陈，而陈氏学派也是自中古时期一直传承下来的一个正统学派。

相传这天舞颂乃是逍遥子借夜间梦见大同盛世景象之后的灵感创作出来的，十分难于演奏，被称为无解之曲。但七百年前创建天音阁的枯荣真仙却有幸在大商王朝定鼎天下之后将这一曲解开，所以天音岛上的这一坐山才被称之为天舞山。

这天舞颂的名头饱读经史理乐的龙羽自然是知道的，就算龙羽不知，天舞颂的曲谱也总是实实在在的摆在眼前，这一曲的困难程度简直匪夷所思。光是前面繁复的技法就已经让一般的乐手望而却步，但龙羽知道，乐由心声，这天舞颂一曲既是描绘盛世光景，那弹奏的人心性修为不到境界，一样没有办法弹奏。

“这一次老朽也会与大家一起演奏这曲天舞颂，请各位乐手尽力而为，不要想天音大会的事情，只把这当作一次难得乐道盛世即可。”许久之后，见下方的众人都已经将天舞颂的曲谱熟识了，枯叶真人方才缓缓开口。

枯叶真人的话似乎融合了一种特殊的道术，听到他的声音，所有的乐手全部宁静了心神。

咚、咚、咚。

天舞颂的曲谱开端就是极为悠长的节点，枯叶真人手中的六面玲珑鼓开始转动，轻轻拍打，舒缓悠长的鼓音传递出来。第一下鼓声出现的时候，包裹着小岛的湖泊之中立刻有水滴开始矮矮的跳起。然后是第二下，水滴跳的更高，然后是第三下。

早已将瑶琴摆在身前的龙羽在一声鼓响的时候就闭上了眼睛，三响之后，龙羽第一次开始拨动琴弦。

转而，整个湖心小岛之上一片袅袅仙音。

随着天舞颂的前曲部分开始，天舞山之上的玄中开始不断激起高高的水花，这些水花随着众人合出的乐曲不断的升高，跳起，竟然开始组成一个个的图案，有良田，有耕牛，有农民，有街市，居然隐隐之中有了一种大同盛世的景象。只是现在这样的景象还不够清晰，其中的神韵也差了很多，但即便是如此也足够湖边站着的人们惊叹了。

这是青莲第一次看到惜玉公主，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青莲眼睛不眨的望着远端的那个红色身影，一只白玉长笛放置唇边，竹节一般透明白皙的手指灵活的轻按，横磨，绝艳的面庞之上表情是那么纯粹，那么投入。这惜玉公主仿佛集合了全天下女子最渴望的美好一般，那么梦幻。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天舞颂的第一个小节已经安全渡过，湖中的水花开始变得更加欢快起来，湖水之中的大千世界越发真实，每一个劳作着的人们竟然都开始有了相貌的轮廓。

此刻，湖心小岛之中超过一半的乐手都已经显出些许力不从心的疲态，包括龙羽自己也是一样。其实以音韵激起流水的应和，这已经是乐道与自然相结合的初级境界，这已经是湖心小岛中大部分乐师的极限了，但是现在，面对眼前的神曲，众人都想要继续努力，一同冲击，共同来解开这号称千年无解的神曲，天舞颂。

绷！！

再过半炷香，湖心小岛之中终于出现了第一个崩弦的乐师。一位年纪三十岁左右，身穿杏色长衫的乐师手中的古筝其中五弦齐齐断裂崩飞，再也没有办法弹奏。而此刻的龙羽也是面色微白，显然也已经快要到极限。

崩！咔！咣！

随着天舞颂冲到第二节的末尾，湖心岛中大批的乐手乐器开始崩裂，古筝、琵琶、紫萧、甚至编钟都纷纷承载不住，开始崩裂。

龙羽心中知晓，并不是因为这些乐器的质地不好，而是因为弹奏的人做不到胸怀天下，他们的心，没有办法承载府天盛世、阡陌大同的境界，所以手中的乐器才会一一的崩裂。

只是片刻的时间，整个湖心小岛之上就只剩下寥寥几人还在演奏。圣女宫的小宫主星沫，九华山的竹月真人，佛光寺的智源禅师，龙羽也在努力的坚持着，这四个人都是面色微微发白，显然已经接近临界。而小岛之上依旧可以保持安详宁静的人只有惜玉公主和枯叶真人。

崩！

咚！

第二小节冲过，龙羽的心也再也不能承受天舞颂之中的盛世景象，手中的瑶琴一下子就有三根琴弦崩裂！

转而枯叶真人手中的六面玲珑鼓也在同时一下子卸去了方才的急促，开始变得舒缓起来，鼓声变轻，但其中的意境却更为悠远，龙羽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原本准备抬手离琴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

绷！

龙羽再一次拨琴弦，由于断弦，龙羽手中瑶琴的整个音阶都被削弱，这一声琴音的音量已经远远比不上方才，但是这一刻，随着枯叶真人一瞬间变低的鼓声和惜玉公主一同变低的笛声，龙羽的心中猛然有了新的灵感。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