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心之伤

起的床来,乍然之间失了肚子前面看着八个多月的皮球,走路有些儿找不到平衡,下意识的就会想去撑一下腰,然后才发现肚子已经没了。

生完孩子坐月子的日子不好玩啊,不许出门,不许吹风,不许受凉,连头发都不给我洗。我要疯了:“知棋,你再不给我洗头,我今儿开始就绝食。”

“主子,不是奴婢不给您洗,而是女人做月子是要千小心万小心,不然受凉落下个病根就是一辈子的事儿。”知棋苦口婆心的劝我。

可是我一摸到自己油腻腻汗渍渍的头发就想发疯:“免谈。这什么天啊,大中午的洗个头还能就受凉了?我要洗头,我要洗澡,我要绝食。”

不理她们不理她们,我看她们给不给我洗。正好绝食早日把身材恢复好了,等玄烨回来就不会丑了。女为悦己者容么,给他看了将近半年的皮球身材已经是迫于无奈了。

坠儿抱了寿儿,带了禛儿,给我来哀兵政策。

我问禛儿:“皇额娘没生妹妹前好看,还是现在好看?”

禛儿认真的想:“以前好看。”孩子可不明白啥叫母性光辉,没有孩子前不把补品当饭吃,热量摄入适当,而且没有孩子压迫静脉组织液循环顺畅完全没有水肿现象,身材自然比现在要好。

“对啊,皇额娘想变成以前一样好看,所以啊要少吃些饭。”

禛儿明了,开始埋头吃饭。

至于寿儿,小家伙又不会说话,我借口身上有味道了,干脆连孩子都不抱,看她们怎么着。

两顿下来,她们真急了,把慧姨娘都给搬了过来:“天心啊,女人生孩子是大事,生完这月子也是大事,不能任性的。”

“慧姨娘,你看今儿没风,我挑中午洗头,洗澡,然后晒会儿太阳头发就干了,也不会着凉。这大夏天的,您坐着不动都一身汗,不给我洗头,洗澡还要挑日子,我怎么活啊。不怕您笑话,您要不介意来闻闻我这头发,都味儿了~”

慧姨娘在思考我提议的可行性。

我赶紧加把劲:“哎,心情一不好,连更好吃的冰都不想做了。”

“知棋,叫人送热水来。”

美美的洗头洗澡,浑身清爽。一顿美食狼吞虎咽补上空空的胃袋,我幸福的摇着团扇准备幸福的午睡。

慧姨娘凑过来:“那个更好吃的冰,怎么做?”

“把绿豆煮稀烂,滤掉渣滓,混上牛奶和冰冻成冰棍,就成了。换红豆也一样。如果在里面放上一些整个儿的绿豆或者红豆,更好吃。”简单的绿豆冰棍,口感却超级值得回味。

慧姨娘两眼放光的折腾去了。

转眼半月过去,寿儿长势愈发的白嫩喜人,就是个儿仍然小小的,重量增加也不明显。平时不太哭,照顾起来和禛儿当年一样省事,超级乖。

玄烨已经收到了慧姨娘送过去的口信,人还没能回来,不过已经回了信来,居然用的还是红纸,说半月后必然赶回来,让我好好照顾寿儿。随信,是他允诺的另一枚扳指,给寿儿的婚姻自由。这就够了。

“寿儿,你看额娘给你要来的大礼,一辈子的幸福啊额娘先给你预留一半儿。要健康的快快长大啊。”

寿儿拉住我的手指,甜甜的笑。

小婴儿就是小猪猪,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一天睡上十个时辰是常事儿。醒着的两个时辰还要分一半给吃饭,每日见面也是有限。所以我让奶娘宫女们每日必然抱过来一两次给我看看。

悫惠每日陪着禛儿读书写字,进步很快,人也渐渐自信多了,至少对着承乾宫的人已经不会介意。这日带着禛儿练的字进来给我看:“姐姐,你在干什么呀?”

我继续扭动身体:“活动筋骨,好早些恢复。怎么了,今儿如何?”

“挺好的,四阿哥写的字进步比我还大,我还要努力才是。”

“不急,慢慢来就好了。禛儿呢?”

“又去看寿儿了。”

说曹操,曹操到,禛儿急匆匆的跑进来:“皇额娘,妹妹一直在哭,哭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怎么回事?”我一边让悫惠赶紧通知人去叫孙之鼎来,一边批了个头纱防风,走出屋去看寿儿。

禛儿拉着我的手一路小跑拖着我:“不知道,刚刚还和禛儿笑来着,突然就开始哭。我以为妹妹要尿尿了,就去叫奶娘,可是妹妹仍然一直哭。”

走进屋去,果然听见寿儿撕心裂肺却断断续续的哭,似乎真的喘不过来气的样子。窝在奶娘的怀里无论怎样哄逗不肯安静下来。

“怎么回事?”我过去,一看寿儿哭得发青的嘴唇,心头登时浮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接过寿儿,柔声安抚着:“寿儿乖,额娘抱抱,寿儿不哭。额娘给寿儿唱歌歌。”心念间,我把寿儿从横抱立起,让她趴在我肩膀上。片刻后,她安静多了,在我哼唱的摇篮曲中渐渐睡着了。

孙之鼎进来,大惊失色:“主子,这是怎么了?”

两行清泪,什么时候挂上了我的脸,滴在衣襟上,沾湿了一片盂。我插去眼泪,对悫惠示意了一下胤禛。

悫惠收回脸上的震惊,柔声叫着禛儿退了出去:“四阿哥我们先出去,小格格要睡觉了。”

我仍然那样抱着寿儿,让她小小的脑袋安静的在我肩上沉睡。

“主子,先把小格格放下来吧。”

“放下来,她就又要哭醒了。”

孙之鼎没有多说,我们之间有些默契不需明言。他擦净手,轻柔的摸上了寿儿的脉搏:“主子,微臣需要听一下格格的心跳。”

我把寿儿举着,递给了他抱。

他学我抱着寿儿,凑上去听着——脸色渐渐凝重。

“你直说吧,孙太医。”这样的症状,我自己经历过十四年,我,能不懂吗?“心脉不全,是吗?”

奶娘上前接过寿儿,轻轻拍着寿儿。

“不要拍孩子,一旦睡觉时候发现有气喘不过来,就要这样抱着。”孙之鼎纠正了奶娘的做法。

看我面色凝重,奶娘诺诺的照办着。

这究竟是什么样儿的命运轮回啊?眼泪不停的留下来,却哭不出声音来。心底酸涩酸涩的,这样的时代,先天性心脏病,命运,还需要多说吗……

“主子,微臣前两日发现夹竹桃对心脉有作用,只要小格格能撑久一点,或许……”

我摇摇头,夹竹桃的毒,对心脏再有作用,也绝对没有治疗先天性心脏病的效果:“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

我活了十四年,是因为父母倾尽全力的救治,和全方位的周到照顾。即便如此,我也还是在一场梦中离开了世界。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就会看到寿儿在我面前已经停止了呼吸。看着她睁着无瑕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安静的笑,心就无比的酸涩。

我无比珍惜每天看见寿儿的日子,我把她可爱的样子画成画,跟她说话。看着她安静睡着的样子,揪心着她哭泣时候的紫绀,我却无能为力。

我在佛前一遍遍的祈祷,却知道这已经是命定的结局。我找不到轮回开始的地方,只是无奈自己的无奈。这样美好的生命——我的孩子,我和玄烨的孩子,唯一可能有的孩子,却注定走向这样的结局。

半个月后的清晨,还有两天到寿儿满月的时候,我醒来,看见门外站着一排肃穆的人,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脚下一软,眼泪就绝了堤。

无力的靠在门框上,我掩面,泪水湿透了衣襟。

她们不给我看寿儿,就要把寿儿带走。、

我疯狂的叫:“不许带走她,不许带走她,把寿儿给我留下。我是皇贵妃,你们居然连我的命令都敢不听了,今天谁敢带走寿儿,我一定叫你们后悔。把寿儿给我,求求你们了,就让我再看一眼吧,就一眼啊……”

挣不开人群强有力的抓持,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小小的粉红身影彻底消失在承乾宫门外,我哭的嗓子都哑了,指甲深深的抠进手心,也痛不过内心的伤。

慧姨娘抱住我哭的颤抖的身子,带着哭腔安慰着我:“天心,不哭了。你们还年轻,还会再有孩子的。”

“慧姨娘。”我像是抱住了救命的稻草,“不会有了,再也不会有了,你不知道,不会有了。寿儿她是唯一的啊。”她真的是唯一的啊,除了寿儿,不会再有福儿和禄儿了,此生不会再有我和玄烨的孩子了。

小小的房间,所有的东西都在一夕之间消失了,甚至所有的铺盖、玩具和小衣服。空荡荡的彷佛从来没有过寿儿这么一个孩子的存在。

我试图找出一些孩子的影子,却只有玄烨送给寿儿的那个扳指,告诉我曾经真的有这么一个精灵,我为她准备了世上最好的幸福,她却早早就离去,回到了她的世界。

我把寿儿的扳指和禛儿的扳指放到一起,傻傻的看,直到天黑的再也看不见。直到眼泪终于流尽,我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再哭。

玄烨在半夜赶回来了,顶着漫天星光出现在我面前。

我擦去他脸上的汗水和尘土,用微笑迎接他的归来:“对不起,我没能守好我们的精灵,她,又回天上去了。我知道,那颗最亮最亮的北极星,会为她照亮回家的方向的,就像,曾经对我们的那样。”

一身白衣,满面风尘,黑发如瀑,笑里带伤。

我们那么用力的凝望彼此。

天上,指引玄烨归来的北极星闪亮,刻进我们心底。

月凉如水,星亮似她眼,我们的拥抱,决定一生爱恋。我们感谢寿儿曾经来过,在世上留下过相爱的影子。

有些幸福,来的太突然,走得也太突然。大起大落里,心承受的,更多的不是幸福,而是伤害。但我们情愿。

我们还有彼此,从此也只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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