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抓周

无聊的日子过起来其实也挺快的,转眼到年底了,眼看着阿玛忙得不着边儿,早出晚归的,这个一等侍卫可真不好当,虽然我还不明白阿玛每天是出去干嘛的,但看他总是回来好晚好累挺不容易。

额娘和奶娘她们一边帮着大家庭里准备过年,一边又要打扫院子做新衣。尤其是开年就是我周岁了,她们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我的新衣是做了一身又一身,打了一堆金花生金项圈,我的人生第一桶金就这么整天在我眼前晃悠但就是不给我戴,非说要等周岁才给我。

阿玛今天回来得早,我正好睡了一觉醒来吃晚饭,叫着“阿玛抱抱”就赖了过去。平时我也不会这么赖着阿玛奔波了一天汗臭臭的怀抱,但是耳朵尖尖的听见了阿玛和额娘在讨论给我起名字的事,那我不得不过去听听给点儿意见了,免得给我起个我压根儿不喜欢的名。

“哦,宝贝乖,阿玛抱抱,亲一个。”

青渣渣的胡子扎得我生疼,忍!

坐在阿玛腿上,探出脑袋看桌上的名帖儿,上面已经写了好些个名儿了,有些被大大的圈出来,有些儿被划掉了,剩下些个元慧、淑珍、悫惠、真静啊什么的。我不喜欢这些个名字,比起来还不如我原来的名字天心好听呢。

哎,有了。

我故意指着纸上的字,瞎念“阿玛额娘”。手上不意外的沾上了未干的墨汁。

阿玛惊喜的看着我:“宝贝儿来看看喜欢哪个名字。”

额娘打趣道:“娃才多大啊,又不是天才生下来就认字了。”

阿玛不知哪来的自信:“我的女儿一定是天才的。”

惹来额娘一阵花枝乱颤的笑。

我装着无意的用手指上的墨汁乱画,在“元”中间添了一条小竖线,把“慧”的上半个给涂掉,然后咿咿呀呀叫着指给阿玛看。

“天?心?”阿玛疑惑的念叨,看了看旁边的额娘,又看了看装无辜的我。

额娘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这个名字不错,上口,还够明亮。正好也合我们宝宝的身份,是阿玛额娘心头肉哟。”

我害羞的钻进额娘怀里,感谢额娘肯定了我的名字。

果然,名帖给玛法送过去。阿玛就带回来好消息说玛法选中了“天心”,上口,又气势。还说咱们也是富贵人家,娃儿命里富贵,担得起这个名。当听说这个名字是我自己画出来的,更是惊诧不已,愈发肯定了这个名。

过年满族有守岁的习惯,可惜对一个奶娃子来讲没啥子区别,依然只能吃米糊糊的软食,新衣服横竖只能穿一身,红包都归额娘收起来,守岁照样睡大觉。谁能勉强一个不足周岁的孩子熬夜呢?我倒是比较期待半个月后的周岁生日,还没见过抓周到底啥样儿呢。

上元节的元宵喝了口甜汤儿,然后我周岁来了。

我已经能流利的开口说话,能小跑步着每天到门口迎接玛法和阿玛“下班”回府了。因为玛法的纵容,我在府里没人敢得罪,除了没人敢放我出府,别的我说啥就是啥。可惜仰望着门口的大牌子,也没看懂我们家姓啥,怎说也不可能姓“一等公爵”的不是。大概这是玛法的封号吧。

周岁那天,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我是怎么也认不全的了,玛法兄弟那边居然也都来人了,熙熙攘攘一大堂子。我乖乖跟着额娘和奶妈子,玛法伯父阿玛身边是没我份儿的。我一身新衣新首饰,只需要顶着大大的笑脸蛊惑来宾多掏红包就可以了。

抓周开始了,奶娘把我放到一张摆满东西的大桌子上,也退到了人群中。我看见额娘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扭破了,阿玛向我投来鼓励的眼神。外加一些看好戏的,家庭大了,再和谐能没坏鸟么。

玛法威严的宣布:开始。

然后大家就都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了。

不管他们。

我看了看前后左右的东西,不愧是大户人家啊,什么都有,小到宝石、项链,大到古筝、琵琶,文的有笔墨纸砚四书五经,武的有玛法的佩刀,普通的有女孩的胭脂水粉,刺绣编织,甚至玩物丧志的小玩物应有尽有。大元宝是五十两的一大锭,我捧都捧不动。如意纯金的,菩萨翡翠的,小马儿是唐三彩。

我想了想,克制住拿手边儿拨浪鼓的冲动,多少年没玩了,好想看看。突然看见戒指堆里有一个小小的方方的不起眼的东西,爬过去抓了起来,哎,还以为宝物堆里的“石头”应该是稀世之宝才是,谁知道不过是一枚印章,失望,丢了。

么想到周围一阵抽气声,我疑惑的看看周围的人,大家赶紧噤声,看我继续抓。我后来才知道,我抓了太太的夫人印章,还随手丢了,只是不知道这意味着更高位的尊贵还是得到尊贵后又被我舍弃。

我看了看,抓本书总错不了的,于是爬到文房四宝四书五经堆里,抓了一本看起来最薄的。不是说古人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么,那我要既有才又有德,咱抓本薄的意思意思。谁知道周围又是一阵抽气声,细一看,再看——《心经》。汗一把,额娘不会以为我要出家吧。赶紧丢了。

那我更保险点儿,抓琴棋书画女工刺绣总行了,没想到走着走着被大银锭子跘了一跤。这一跤跌得好啊,整个人趴在了翡翠菩萨面前,左手抓了玛法的佩刀,右手碰响了那把乌油油的古琴,另外脑袋还撞上了那把金如意。

周围又是一阵抽气声。

我不干了,今天怎么抓啥错啥,我不抓了总行了。站起来,看了看周围,还是走到玛法那里去保险儿。依着最富贵的人总错不了儿。

请来的老嬷嬷向上座一行礼:“恭喜佟老爷,小格格生来贵不可言。”剩下的不说主家也有数了,才钱权势一样不缺,还文武双全蕙质兰心。

玛法一把抱起我,把我放到了他的肩膀上坐着,大笑:“不愧是我满家的女儿。”

众人纷纷上来恭喜,阿玛额娘在人群里笑的又开心又担心的。

抓周么,不过是安慰安慰大人的想法,以为就此可以预知孩子的未来。我才不信这个呢,如果抓到了回头都归我,那我一定先把翡翠菩萨抱了,再把唐三彩藏了,然后金如意玉棋子宝石戒指项链端砚徽墨一个也不放过。谁会嫌钱多呢不是。

玛法随后从太太手里拿过一个盒子,打开是一块圆形的玉,纯然的乳白色,玉质细腻温润,到手居然是暖暖的,全然没有玉石的冰冷。周围雕刻着朵朵祥云,正中刻着篆体的文字,正面两个反面两个,我不认识这种蝌蚪文,听得玛法指给我看:正面天心,反面佟佳。再细看,这块圆形的玉居然是由两个太极的鱼所组成,巧妙的嵌合成一个浑然的圆,稍使劲就能掰成两块。两条鱼的眼睛各是一个穿线的孔,嵌合时,一条鱼尾和一条鱼嘴有小勾彼此咬合成孔。于是一条鱼正面天,反面佳,另一条正面心,反面佟。做得真真巧夺天工,令我爱不释手。

玛法给我挂到脖子上,说是给我的周岁礼物。

抓周的物品都被撤下去了,宴席正要开始,宫里来人了,带来了一堆珠宝赏赐与难以言喻的荣耀。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个姑姑在宫里当贵妃呀。皇上似乎也想弥补弥补我满月不能办酒的难处,连我生辰成了皇太后吉兆的事都给隐喻进去了,一道圣旨让佟家荣耀又升几分。

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我姓佟佳。玛法佟图赖,一等公爵。玛法和二玛法各自子侄不少,玛法最大的儿子佟国纲,就是我大伯,是内大臣。我阿玛佟国维,一等侍卫,是六个亲兄弟中最小的一个。进宫为妃的是兄弟们的大姐,生了皇三子玄烨。玄烨我知道哎,不就是康熙大帝么,我还去逛过他的景陵呢。果然我生在富贵之家了。待姑姑成了皇太后,我还不跟着鸡犬升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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