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爱与恨的边缘

山路右侧便有个被树藤遮掩的山洞，我一踏进去便看见了被树藤缠绕吊在半空的阴如！

她已经昏死过去，地面有一滩血，显然是被人虐打所致！

泪水登时迷蒙了我的双眼，直奔过去，我几乎忘了这是个圈套。

果然，刚刚奔到阴如身边，脚下的泥土忽然化作一蓬草地，无数树藤缠住了我的双腿，令我再也不能前进半步！

血液开始凝固，浑身的肌肤也开始僵硬，我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然后天南地北的旋转起来。

石洞深处缓缓走来一条身影，虽是晃来晃去，我却依然认出他是谁！

勾魂！

是勾魂！

他竟然还没死！

摘下眼镜，我掐了掐大拇指与食指的中心地带，这里有处穴位，我不记得是什么穴位，可当我头痛的时候只要掐他一把，感觉会清醒很多。

就是这片刻的清醒，让我又看见了勾魂身边的人！

浅短的黑发，剑眉浓厚，眼神霍亮，他穿着件发亮的黑色衬衣，衣领处镶着两颗闪亮的钻石，体积虽不大，却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一条黑色西裤衬出他修长的身姿，脚下仿似被一层云雾笼罩，身侧白雾朦胧，竟然是水默晗！

一阵阵的晕眩侵袭过来，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

虽是久别重逢，我却丝毫不能感觉到欣喜！

因为他身上散发着一种王者的霸气，一股无形的法力包围着他，那法力绝对凌越于勾魂之上！

难道他也堕入了妖界？

心，直往下沉，我盯着他，一言不发。

“小安，是你？怎么会是你？”他似乎才发现我，露出一种惊喜的笑容来，看着他身后露出奸诈笑容的勾魂，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我心里。

没有回答他，我仍然定定的看着他。

越走越近，他终于站在我面前，并向我伸出了手。

犹豫片刻，我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依然厚实的手背，依然温暖的手心，却有一种比冰雪更冷的寒气透入我心底。

借着他体内无上的力量，我一步踏上了陆地，却险些撞在他的身上。

我们靠得很近，几乎贴住了胸膛。

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了他的心跳声，急促而有力，有条而不紊。

“小安，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他的手忽然搂住我的腰，紧张使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另一只手拂了拂我额前的发丝，他忽然探头向我吻过来！

舌尖冰凉，我如触电般惊醒！

猛地将他推开，我连退三步才停下来。

心底开始绞痛，仿佛一把刀在剜我的心！

我知道是那支剑在作怪，那只绝情剑！

痛楚越来越深，几乎钻进了我的每一条血液里！

我很想捂住胸口，暂时缓解这种痛苦，可是我不能！我若这么做便会被人有机可乘！

再次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的勾魂，我深深的吸了口气，以缓解那种痛楚！

水默晗盯着我，眼里满是失落，我刚才那一推大概伤透了他的心，看着他的神色黯淡下去，我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解释！

果然，他转身便走，连头也不回，却抛下一句话，“不许难为她！”

身影自石壁上消失，我知道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平凡普通的水默晗，他再也不是个凡人！

心底又是剧烈一痛，我似乎能够感觉到那颗心在滴血！

“怎么了？伤心啊？脸色这么苍白？”勾魂冷笑着一步一步走过来，快到我面前时才停下来，双手环抱胸前，脸上闪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更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可我想他一定没有从前那般可怕，上次那一战一定令他元气大伤，想要恢复从前只怕不是难事！

缓缓戴上阴阳镜，我暗暗揪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痛楚使我清醒许多，心里的疼痛也不似先前的强烈了。

“来吧，你想抓我现在就是机会！”我看着他，声音很冷。

也许是我的话令他疑惑，凝望着我的脸，他的眼睛仿佛在问自己，“这丫头是不是已经恢复真身了？何以言语间如此自信？”

其实我心里一阵阵发虚，虽然有了些力量，虽然能够将驱魔静斋里学到的咒语符纸利用起来，可我仍然觉得自己缺少些什么，仿佛是一些指引！

是的！

我缺少指引！

如果有人能够给我指点，或者我会比现在更强！

可事到如今，除了我自己没人能救阴如，也没人能救我自己！

坚硬的目光盯着面前的猫妖，我没有退缩的意思。

他被我的目光击败了，居然垂下头想逃避，可只是一刹那的思虑后，他重新抬起头冲我笑，“安子颖，经历了这么多事你的确变聪明了，懂得使用攻心术！可惜，我不是一般的妖怪，不会上你的当！”

话语刚落，他便出手了，一只闪着青光的手冲我的喉咙抓来。

速度很快，快如闪电！

幸而我早有防备，凌空一跃，堪堪避开他的攻势后，我往后一个翻转，一拳砸向他的头顶。

也许是我的拳风吓住了他，也许是我的动作惊住了他，总而言之，他化作一道轻风移出了我的视线，并消失在山洞里。

稳稳的落地，我用阴阳镜扫视山洞，每一个角落也不放过！

依然没有他的踪影，看来他是真的离开了！

如释重负，我凌空飞起抱住阴如，并用尽全力扯断了树藤！

将她轻轻的放倒地面，我的泪忍不住滴在她脸上。

眼睫颤动，她居然有了些意识，努力睁开眼睛，向我露出个凄然的笑容来！胸口剧烈起伏，她虚弱的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我就知道……！”

捂住她的嘴，我轻抚着她身上的血痕说，“是的，从前一直都靠你们帮助，我欠你们的太多太多，从今天开始，我不但要照顾好自己，还要照顾好你们！”

闭上眼睛悠悠点头，她似乎非常累，可我看见她的眼角滚出两行清泪！

传染一般，我的眼泪也汹涌而出，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拂开她遮面的卷发说，“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在这儿守着你！”

她没再说话，静静的躺在那儿，可身上却蒙上了一层光圈，我知道她在自我调养，便没有再吵她，而是将西西小心翼翼的放置在一处柔软的泥土上，让它也能好好地休息！

然后，我就坐在他们中间，一动不动。

眼前的景像越来越模糊，我似乎是睡着了，空灵的境界中，我似乎看见慈静官的身影。

她在桃花林中起舞，不！不是舞蹈，而是舞剑！

身如飞燕，轻如柳絮！

我竟不知不觉随着她的身姿舞动，或升或降，或舞或停，间歇伴着一股轻雾缠绕，我们身边落英纷飞，天簌间仿佛洒下一首优美的旋律，伴着我们的身形或轻或重，或近或远，默契得令人浑然忘我！

整套剑法练完，我竟然丝毫不觉得累，慈静官的脸在桃花中若隐若现，声音却清晰的透入我的耳膜，“安子颖，恭喜你练成了驱魔剑术，有了它你将所向披糜，可是，你必须找到日月光华，只有它才能助你斩妖除魔！记住，一定要找到日月光华……！”

声音渐渐遥远，她的脸也渐渐模糊，身子往后一栽，我摔在地上。

哎哟！

疼痛使我清醒过来，四下一看，我们仍然在山洞里，阴如和西西还在沉睡，四周很安静，却静得有些怪异。

我回想着方才的事情，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可那剑法，那身形却又清晰的印在我脑海里，难道是慈静官托梦？

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我缓缓站起来。

阴如身上的伤似乎好了许多，血迹也越来越淡，我看着她的脸色渐渐由白转红，一颗心终于放下去。

胃终于开始抗议了，咕咕叫着，我捂了捂小腹，正想四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急忙转身，我再次看见水默晗！

他站在洞口，披了一件米色风衣，衣袂飘飘，显得那般飘逸出尘。

目光闪烁，他终于说，“我有话要跟你说，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我的心又开始痛，却是一阵一阵的痛，回头看了一眼阴如，我摇头，“不行，我不能再给你们机会伤害她！”

“我保证不会有人来抓她，你相信我！”

他神色很诚恳，容不得人怀疑，我犹豫片刻，终于走向洞口。

他先一步踏出山洞，洞外已是晨光乍现，一缕绚烂的日光正撕开天幕缓缓浮出地平线。

“那次与你们分开后，我被母亲带回了家！”背对着我，他的声音很悠远，“母亲对我的固执非常愤怒，她不能理解我居然为了你而放弃她，同时她看见我受了重伤非常伤心，她开始觉得她错了，原以为让我做个平凡人便能够开心快乐，却没想到手无寸铁使我饱受折磨，所以她决定解开我身体里的禁锢，她要释放我的力量！虽然那力量并不强大，毕竟我还流着一半人类的血液，可是母亲是妖之国师，她那么至高无上，又那么神圣不可侵犯。我不知道她给我服了什么，只知道每天必须吞下那些液体，三个月后，我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我居然……居然……！”

他说不下去了，我却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

果然，他转过身望着我，眼里满是自卑，“我居然长出一双翅膀，我居然变成了一只妖怪！”

眼里波光晃动，他颓然的靠在石壁上，目光空洞的望着远处。

见他欲哭无泪，我的心更加痛了，一阵一阵的绞痛使我不得不抓住洞口的树藤才能勉强站住，我的动作使他找回了一些思绪，呆呆的望着我，他试图走过来扶住我。

“别过来！”我喉间一甜，一股血腥即将喷腔而出。

急忙别过脸去，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表情。

短短数日未见，却已物是人非，我与他之间已经无形间多了一道鸿沟，那道鸿沟不是他的身份，也不是他的翅膀，而是他的心态！

我能够感觉到他再也不是以前的水默晗了，虽是被逼回复妖身，他却似乎习惯了这种身份，甚至习惯了被众妖前呼后拥的快感，这些他虽然没有讲，我却能够感觉得到！

他身体里散发的一种王者气息便是最好的见证！

这段日子里，他固然经过了一番痛苦的挣扎，也曾经矛盾过、彷徨过，可是他的母亲，那个冷酷无情的女人一定能够将他拯救过来，甚至让他接受自己的身份！我相信她有那个能耐！

既然如此，我和他还有什么话说？

正邪不两立，从他接受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起，我们便已经分道扬镳，踏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自嘲的笑了笑，我努力将那口不断上涌的血腥压下去，冷冷冷冷的问，“你母亲给你喝的到底是什么？”

他怔了怔，似没料到我居然会问这个，却只是一瞬间，他回答了我，“不知道，似乎是一种蓝色的液体，上面飘着雾气，我闻不到任何味道，只感觉像甜汤一样，味道很好！”

味道很好？

我唇角浮起一丝冷笑，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一碗液体！

蓝色的，冒着雾气！

除了妖怪的精血，我想不到他的母亲还能给他喝什么！

只有吸食大量妖怪的精血，才能补充儿子的力量，这么简单的道路，他水默晗难道就不明白？

又或者是他根本知道而装不知道？

自欺欺人？

血腥再次涌上来，我急忙压住，这一压之下太过用力，居然闭过气，眼珠一翻昏死过去。

往后仰倒的一刻，我感觉他从身后抱住了我，一股热气从他体内传来，缓缓流向我的血液里，身体里的疼痛渐渐减少，最后渐至没有。

我睁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说，“不要用你肮脏的血液救我，我宁愿死也不愿意你再碰我！”

他愣住，半晌没有反映过来。

看着他怔然的表情，我居然有一丝后悔了，难道我刚才的话太过绝情？

这么一想，心底便又是一阵绞痛，这次痛得更厉害，我不得皱起了眉头。

“小安，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兴许是被我的话伤到，他将我扶起来后后退了好几步才问。

我硬起心肠，用力的点头！

他如遭雷击般连退数步，眼里充满了凄然与绝望！

然后，他转身就走，步伐很快，快得如流星坠落！

我目送他的身影远去，居然忍不住露出个讽刺的笑容来！

是讽刺我自己还是讽刺妖之国师已经分不清楚，我却知道今天的所作所为将水默晗从爱的情绪推进了恨的世界，他一定很恨我！一定！

这样也好，终归是要大战一场，于其让他左右为难，倒不如让他为了母亲放手一搏，无论我是胜是败，死在他手里终归是种解脱！

这么想着，居然忍不住又笑了，笑得却很凄凉！